桑枝夏蓦地红了耳根,慌乱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甩开了徐璈大步向前,只是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是外强中干:“胡说八道。”bïmïġë.nët
“你哪儿来的孩子给我养?”
徐璈大步跟上去,语调发懒:“你不打算给我一个当爹的机会吗?”
桑枝夏红着脸恼火道:“你当不当爹扯我做什么?!”
“不扯你,我上哪儿去当便宜爹?”
“别人家倒是有现成能叫爹的娃,只是我也不能打上门去直接抢啊,你说是不?”
桑枝夏彻底语塞。
徐璈理直气壮地勾唇,笑道:“不过倒也不急。”
“等你再长大些,来日方长。”
“我早晚是能听到有娃娃叫爹爹的。”
以时下的婚嫁年岁来论,桑枝夏属实算不得小了。
她虚岁都十七了,放在嫁人更早生养早的人家,这个岁数已经手里牵一个背上背一个了。
可徐璈觉得她小。
原因桑枝夏还听许文秀她们闲聊时说起过。
徐璈原本还有一个嫡亲的小姑姑,嫁人那年刚十五,本该是最好的年纪,出嫁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
可生产的时候,这个小姑姑没能跨得过那道鬼门关。
旁人或许只是觉得唏嘘,大好年岁就此没了命实在可惜,叹过也就算了。
可这个小姑姑难产而亡那年,年幼的徐璈记住了全部。
他本就跟那个早亡的小姑姑亲近,当时太医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扎根在了心底。
太医说,小姑姑是因为年纪小,腹中孩儿骨架太大生不下来才亡故的。
女子太早生育损伤根里,实在艰难,轻则旧疾缠身,重则香消玉殒。
旁人都只当闲谈的过去,徐璈遵从记住的东西身体力行。
他想等桑枝夏再长大些,再长大一些。
许文秀还啼笑皆非地跟桑枝夏说:“璈儿一直拖着不想成亲,我起初误以为他是没有中意的。”
“后来我闹了笑话弄错了人,他被抽了鞭子罚跪祠堂,去追问了我才知道,他是觉得你太小了,想留你在娘家多长两岁。”
“可你正是最好的年纪,哪儿有在闺中耽误到十七八的理儿?这才闹着让我紧赶着上门去求娶。”
徐家这边赔罪低头解释,从前到后把话说得透透的,也指明了要娶进门的人是桑枝夏。
可桑家那边不满徐璈换人,存了别的心思,故意瞒住了徐家的意思,将困在内宅中什么都不知道桑枝夏折腾了个够呛,直到被抬进徐家的时候,被塞进了花轿的桑枝夏还误以为自己是来替嫁的。
当时那情形乱七八糟的,也顾不得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了。
后来为了这事儿,桑枝夏的心里还险些存了芥蒂。
万幸是徐璈拉得下脸嘴里说得出话,他也不在乎丢人,倒也没再多出波折。
这人藏在浪荡下的,是揉碎了摊开了的赤诚坦荡,无人可比的温柔。
是只落在桑枝夏身上的温柔。
桑枝夏本来闹了个大红脸勉强能绷得住,偏头看清徐璈眼中闪烁的星光,再也撑不住低低地笑了。
见她展颜笑了,徐璈眼中柔色漾起波纹。
可算是笑了。
被徐璈插科打诨闹了一气儿,桑枝夏见了地里的秧子,暂时忘了原本想问的是什么。
徐璈中途走了两个时辰,等到黄昏渐落时才折回来接她。
他接过桑枝夏手里的篮子,用只有桑枝夏能听到的声音说:“药渣我拿去找人看过了,没问题。”
“胡太医说,这么多药喝下去祖父的病始终不见好,是因为咱们一开始找到的大夫诊治错了方向,药性没吃对才耽误了痊愈。”
桑枝夏脑中紧绷的那根线嗡鸣一声,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轰然落肚。
她猛地呼出一大口气,仰头说:“那个人呢?”
深更半夜的来跟老太太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尽管她当时没能听清太多,可想想还是时刻觉得古怪。
徐璈面不改色地说:“是二叔那边叫来的。”
不等桑枝夏心里升腾起疑云他就说:“二叔在县城赌坊里被徐明辉盯着过得不痛快,又不敢回家来惹祖父的晦气,暗地里只能是背过了人找老太太诉苦,想求得老太太给想想法子。”
这么说的话,倒也符合徐二叔的脾性。
桑枝夏没多想,只是顿了顿说:“那我大惊小怪的,岂不是在祖父的面前闹了笑话?”
徐璈哑然失笑,捏了她的鼻子一下轻声说:“怎么会?”
“祖父夸你机敏,对自己的教导满意得不得了,不信的话,你回去问问?”
“拉倒吧。”
桑枝夏推开他作怪的手皱了皱鼻子,小声哼唧:“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悬着心七上八下的有多绝望,就这样了我还好意思去讨赏?”
老爷子的病并无古怪,也没有人为的痕迹,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徐家众人浮躁的心思,现在勉强也能说得上是齐头并进了,这时候要是再起什么人祸,她是真的要心累了。
桑枝夏上辈子长在红旗根下,被浩然正气庇佑长大,下毒害命都是在电视剧里看的,魑魅魍魉都活跃在影视剧里,她那颗一心只长在土里的玻璃心,是真的禁不起草芥人命的波折。
也不能说是害怕,就是单纯的无措,也是不习惯。
如果真的是她起初猜测的那样,她是真的会很懵。
万幸不是。
徐璈见状并不觉得意外,手掌滑落在桑枝夏的肩上,安抚性质十足地握了握。
“慌什么?”
“有我呢。”
徐璈既是说了不慌,桑枝夏深吸几口气当真也就冷静了下来。
左右只要老爷子的病能治好,家中安然无事,地能接着种,日子往下过,总之目前的一切都还是不错的。
这样就很好了。
徐明辉在县城里得东家重用,所以在老爷子病重的时候才有了时间回来,然而到底是在东家手底下讨饭吃,事情办得差不多,他也就必须走了。
徐明辉当日傍晚就离了村,徐璈接过了为老爷子熬药喂药的活儿。
老太太依旧是每日都要出去把药渣倒掉,家中的人也都习惯了不说什么,只是没有人发现,每日在药罐子里的药被徐璈不动声色地调了包,老爷子每日吃的也不再是之前大夫开的那些。
随着徐三叔肿大的双手逐渐恢复正常,一碗接一碗漆黑的药汁流水似的端进堂屋,老爷子的病开始见好了。
桑枝夏猛地舒了一大口气,笼在徐家上空的阴霾无声而散。
只是暗处里,藏了一个人的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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