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的时辰比桑枝夏预想中的更早一些,车轮刚在门前停稳,桑枝夏就听到了难掩兴奋的说笑声。
许文秀笑得眼角细纹叠出快活的波浪,进门就欢喜地拉住她的手说:“成了成了,咱们这回谋的事儿成了!”bïmïġë.nët
徐三婶也是满脸挡不住的笑:“可说呢,多亏二嫂跟着去露了一手,不然只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徐二婶虽说精气神还比不得之前,可实打实的手艺不是盖的。
苏绣蜀绣,甚至是号称千金难买的双面绣在她手中都是信手拈来,在绣庄拿着针线略微展示一手,立马就把绣庄老板的眼都给看直了。
这样精巧难得的绣法在权贵云集的京都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是在什么资源都落后很多的西北?
手艺人不靠嘴皮子说话,拿得出过硬的技术就能让人另眼相看。
徐三叔本来是想跟着,也好去给家中头一次独当一面的妇人们撑撑场面,可到了地方完全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徐二婶靠着自己在娘家时耳濡目染学来的本事,很快就跟绣庄老板达成了一致。
桑枝夏帮着扶了徐二婶一把,将人搀进屋子烧着炭盆的堂屋坐下才说:“这么说是办得很顺利?”
“岂止是顺利?”
徐三叔笑吟吟地说:“你二婶手艺好,绣庄老板生怕谈不拢给她放跑了,都主动上赶着往上加价,我们都只是跟着去沾光的,一句话都没插上。”
徐二婶接过徐明辉给自己倒的热水,笑得眼角微微发红。
“我也没想到能这么顺,不过谈得确实不错。”
她虽是出身豪绅大家,可在世俗人的眼中商户女生来比人低上三分,幼时家中父母为了她能在长成后觅得个门第高的好婆家,多年不惜下重金从各处寻来刺绣名师亲自教导。
当年学这些的时候,她只当是为自己能嫁个高门大户的良人做的准备,谁承想能有今日?
桑枝夏听出她话尾的苦涩,顿了顿笑着说:“可见人活在世还是要多学些本事傍身,甭管是男子女子,什么都比不得手里攥着的真本事强。”
“要不说二婶厉害呢?换作是我,我就决计吃不上这碗手艺的饭。”
她话带自轻含笑,宛如一只看不见的手轻飘飘地从徐二婶的心尖滑过,无形的自嘲瞬间散去,留下的全是说不出的熨帖和暖。
徐二婶双手捧着水碗红了眼眶,哂道:“夏夏说的是,人活在世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
“有本事傍身,自己也是能活的……”
谁说女子活命且一生只能指望男人?
嫁的男人是指望不上了,可不是还有自己呢吗?
男人挣不了的银子,她自己会挣。
心态的变化就在一语之间,察觉到的人不再多言,只是说起了今日的好消息。
等她们说完了绣庄敲定下的活儿,徐璈才说:“今日拉出去二十斤鹿肉都卖给逢春楼了,价格还算不错。”
从山中猎来的猎物不花本钱,所耗的是时间。
要是运气尚可隔三岔五能有到手的猎物的话,那这个冬日就不会太难熬。
桑枝夏听完笑了。
“那这么说今日的运气都不错,我带着家里几个小的把发酵好的高粱萃了,得出的酒还行,一会儿正好拿来跟烤肉作配,晚上都能吃顿好的。”
徐三叔听到酒好了惊喜出声:“都萃好了?在哪儿呢我先尝尝?”
桑枝夏把单独留出来的一个小瓶子拿出来,刚打开盖子就惹得徐三叔笑出了声儿。
“都不用尝,光是闻就知道滋味极好。”
他找了个小碗兴冲冲地递过去:“来来来,我肚子里的馋虫动得很,只怕是等不及晚饭的烤肉了,侄媳妇你先给我倒两口解解馋。”
桑枝夏端着瓶子铺满了碗底,在四溢而出的浓郁酒香中对着面色略带僵硬的徐璈挑眉:“你要尝尝吗?”
“就尝一小口?”
似曾相识的对话,换来的是徐璈决然的反对。
他坚定地说:“不。”
“我不尝。”
这回他学聪明了,坚决到连嘴都懒得张。
桑枝夏忍着笑把狭促咽回去,在徐三叔心满意足的喟叹中开始准备晚上的烤肉。
虽说猎来的鹿肉多数拿去卖了,可徐璈还是给家里留了够吃的份儿,留的还都是上好的部位。
除了新鲜的鹿肉,灶台上还摆着昨日徐璈一起从山里带回来的两只野鸡。
大雪封山后,平时躲在林子深处的野物纷纷出来觅食,雪地上留下的痕迹成为了徐璈每日绝不走空的诀窍,说好的皮子暂时没见着,野鸡倒是每日都有的。
褪毛洗干净的野鸡不必剁碎,直接整鸡用各种调料一起腌了。
一只是加了辣椒面的香辣口,另一只考虑到小娃娃吃不得辣,则是用糖浆细细地抹了一圈。
极致新鲜的鹿肉倒是不用过多处理,只用少许的酒和盐过一道去腥即可。
除了这些荤腥的肉食,桑枝夏还额外准备了一些可烤的蔬菜。
热水泡开的香菇,去皮切片的红薯和土豆,甚至还有一些从地窖中捞出来的青椒和茄子。
堂屋里烧得火热的炭盆上置上一个大号的铁丝架子,要烤的东西都搬进去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一切准备就绪,桑枝夏狐疑地朝外转头:“瞧着天色也不早了,祖父和祖母怎么还没回来?”
按理说今日只是去跟村长交银子定地契,出去半日早该回来了。
她想想有些不踏实,转头对着徐璈说:“你和明辉要不出去迎一迎?”
外头又开始窸窸窣窣的落雪了,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呢?
徐璈嗯了一声正准备出门,徐明辉却有些迟疑。
屋里还有个暂时不能让人看到的人。
他不敢出门。
他怕有人进去发现。
徐璈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拿起挡雪的雨伞淡淡地说:“家里的伞不多,我自己拿着去就行,你在家待着吧。”
徐明辉从善如流地露出个笑:“那也好。”
“等大哥回来,这边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徐璈一时琢磨不透他说的是烤肉的火候差不多了,还是在说屋里的人熬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徐璈辨不出喜怒的拿着伞大步而出。
徐明辉端着桑枝夏给病号做的肉沫粥进了屋,把碗轻轻地放在桌上:“大哥和三叔今日去县城,我托他们在县城里找了个不错的活儿,父亲您想听听吗?”
“一个是在酒楼里当记账的账房,一月可得三钱的月银,只是不管吃住,另一个就没这么体面了,是赌坊的账房。”
因穴道被锁无法动弹的徐二叔面若恶鬼,瞪着眉眼含笑的徐明辉,愤怒之余眼底全是不可说的惧怕。
徐明辉是不曾直接对他动手,言语上也挑不出半点过错。
可实际上被他锁在了毫无暖意的屋子里,不得动弹不得出声,刺骨的寒冷宛如牛毛针似的往骨子里扎,时时刻刻无法抵御的寒冷都在半空中化作了无形的刀子,刀刀都是割肉般的剧痛。
这样的磋磨生不如死,堪比世间最惨烈的酷刑。
可他偏偏挣扎不得。
见他一副要把眼珠子瞪落在地上的狰狞,徐明辉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自顾自地接着说:“赌坊那个地方属实算不得多清净,不过有两点好处让我心动不已。”
“一则是月银同是三钱,管吃管住不用额外再耗费银两,你我父子也可每月多往家中送一些贴补;二则是那里养了许多打手,据说个个心狠手辣,都是极其难缠之辈,对待不听话的人从不手软,威慑很足。”
“所以父亲,我陪你去赌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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