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孜罕效仿中原王室继嗣立嫡,早早将太子人选定下,为的是稳定国本,更不遗余力推进他部落一统的志向。
太子娒偈深得阿孜罕宠信,犰偍心藏嫉恨,暗中谋和岳暻,行篡权夺位之事。
两人合力布局,故设疑案,借端生事,引得阿孜罕对娒偈猜忌生疑。
见时机成熟,岳暻略施小计,便激得娒偈剑走偏锋,作出弑君矫诏的事来。
东窗事发,阿孜罕暴怒,下旨废娒偈太子之位,改立右贤王犰偍为继君。
犰偍此番访岳,便是为庆贺此事。
“殿下,小心足下。”引路的小太监掺扶着烂醉的犰偍,时不时出声提醒。
犰偍酒意半酣,仰头见前方“吾乡山房”的匾额,扯过小太监,问道,“喂,吾入宫时好像没路过此地吧?”
说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小太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宫中旁道众多,皆可通往宫外,此路近些,奴才这才引殿下走此路。”
“噢......这吾乡山房是处园林?”
“是。原是仿造江南韵律造的林子,但如今给了舒贵妃住着,王上说贵妃本是来自图璧的江南女子,住这里更习惯些。”
江南的女子......
且是来自图璧......
犰偍混沌目光泄开一丝清明,身上的酒都醒了几分。
“哦?想必夜景之下,这江南园林的美更值得一赏,扶吾去看看,不急出宫。”
“殿下......您醉了,此处乃是贵妃住处,怕是不合适......”
“吾乃你们岳国的贵客,现下醉酒走不动路,进去借便歇歇脚难道还要拦着?”
推拒之间,两人已到门前。
门前守卫闻说来意,自然不予放行,又怕得罪犰偍,连忙请人去通报苍青和云乐舒。
犰偍醉酒心雄,愈发恣肆无忌,非要入内,一时在门前吵嚷僵持。
云乐舒听宫人来报,知晓来者后,思虑一番,整衣欲出。
苍青拦道,“娘娘,属下亲自护送犰偍殿下出宫,此事无需劳烦您亲自前去。”
“不妨事。”云乐舒越过他,与阿兆、薛芳、含桃往门前吵闹处去。
“这是怎么了?”云乐舒轻轻扬手,让阻拦的守卫退至两旁。
犰偍脚下踉跄,抓住小太监的手臂站稳,才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明月夜,醉花阴,阶上佳人似美玉,光辉暗绽。
犰偍目光落在云乐舒脸上,周身燥热竟神奇地消褪不少。
他痴迷南方女人的柔情媚态,尤爱她们袅娜小巧的身段,哪怕此前阅女无数,却没见过这样清绝的姝色。
可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连旁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子凉意。
不知与她欢好,又是如何一种体验......
他脑中有荒谬的想法冒出来,行止反而端得款款有礼。
“叨扰娘娘了,吾实是酒醉难行,想入内找娘娘讨碗醒酒汤喝。”犰偍两眼冒光,瞥了苍青一眼,折身与云乐舒拱手作礼,动作因醉酒而显得滞涩又笨拙。
“扶殿下到载云榭,含桃,去取醒酒汤来。”云乐舒与犰偍淡淡一笑,竟亲自招待他到载云榭。
阿兆余光见犰偍一副黏腻模样,暗自心忧,又兼不解。
苍青亦惊讶于云乐舒待犰偍的态度,暗暗与薛芳使一眼色,薛芳颔首出了吾乡山房,自己带人跟随其后。
“这几日饮宴频繁,吾见过许多宫里的娘娘,倒是没见过贵妃娘娘您。”犰偍被那抹笑勾得心痒难耐,却仍掐着分寸与她说话。
尽管心里迫不及待要靠近她,此刻却是目不斜视,在她面上轻轻扫过一眼,便扭头去看园中景致。
云乐舒的事迹他略听过些,一直暗中仰慕她的风采,盼望见她一面。
只是入岳几日,岳暻赠他美姬无数,还唤来宫中成群后妃作陪,他又见不着她的面,一时便将她遗忘脑后。
他暗中庆幸,今夜兜转走了这条路,倒叫他见着人了。
载云榭前摆了石台石凳,桌上摆着一个钧窑冰瓷花樽,稀散插着几枝白色的木绣球,桌面散着一堆未曾修剪的花枝。
云乐舒面前放着一个白玉莲口杯,里头是饮了一半的结香花茶,白玉莲口杯旁有一碟肉脯,切成指甲盖大小,也只余小半。
犰偍笑道,“怪道方才宴席上各宫娘娘皆在,唯独少了贵妃娘娘,这花间赏月,自是比觥筹交错、往来逢迎要自在许多。”
“殿下像是认识我?”她似乎摸清了岳暻这几日不许她出门的动机。
犰偍在她面前坐下,手撑在台面,尽力定住摇晃的身体。
酒气熏人,云乐舒心下厌恶,随手捡起桌上一枝槐花,放在鼻尖轻嗅。
“图璧民间,无论男女老少,皆在赞美娘娘舍身救国的高义,吾自然识得娘娘。”犰偍见她瞳孔微微一颤,又道,“吾听闻,图璧君上龙体微恙,被送回京后,不久便有所好转,吾以为......娘娘无须挂碍,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当日岳暻设计君亦止中毒之事外人并不知晓,犰偍只当君亦止为保全自己一点颜面,靠装病躲过亲自送自己的皇后和亲远嫁之耻。
云乐舒却没听出他言语里的讥讽,欣慰道,“......那便好。”
“娘娘也不必担心那些子民,槐里如今虽被岳国辖统,行的却是宽政,诸多法令还在继续沿用图璧之法。”
云乐舒放下槐花,看了一眼载云榭外的守卫,压低声音,“殿下所言是真?可否多与我说说图璧近况?”
她眼中殷切,犰偍心头一软,“自是可以。”
“娘娘,醒酒汤来了。”含桃送来醒酒汤,云乐舒亲自接过,送到犰偍手中。
“殿下,请用。”她粲然一笑,十分妥帖有礼。
犰偍垂眼,见一双素白小手,指翘细笋,葱白玉润,腕间银镯刺青,独特却别有美感,心不在焉接过醒酒汤,懵头一般灌了一大口。
“咳咳......”却被那醒酒汤烫了喉,一口醒酒汤竟当场呛喷出来。
阿兆与云乐舒下意识躲到一旁,犰偍那厮在佳人面前失仪,心里羞赧,酒醒了大半,面上涨红一片。
云乐舒想了想,从袖中抽出绣帕递了过去。
见他碗中醒酒汤撒得到处是,口中喷出来的也溅了一地,前襟洇湿一片,神情尴尬又故作镇定,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犰偍这时酒已经大醒,把碗搁下,呆呆接过那方绣帕,笨拙地擦自己身上的汤水。
眼睛却再无法从她那甜甜的酒靥窝上挪开。
逗得美人一笑,竟然也觉此番出丑值当了。
“再去给殿下煮一碗来吧。”云乐舒饮了口结香花茶,笑道。
她今夜见了犰偍,笑容比以往频繁,阿兆觉得惊异,悄悄打量犰偍,似想窥出此人身上究竟带着什么魔力。
犰偍连连摆手,将就几口将碗中余汤饮尽,“不必不必,这些够了,给吾来一杯娘娘喝的这......这茶便是。”
“这是结香花泡的茶,有安神助眠之用,殿下确实可以喝些,晚上好眠。”云乐舒熟悉犰偍流连于自己身上的是何种目光,她不躲,甚至刻意迎面相对,待他态度十足耐心。
“有劳娘娘,吾真是失礼了。”犰偍学中原士人拱手,做赔礼道歉状。
方才那方绣帕被他顺手塞进袖中,云乐舒看在眼里,未曾阻拦。
“殿下豪气干云,不必拘礼。”
“那吾便继续给娘娘讲娘娘想听的事情吧?”
云乐舒含笑点头。
不得不说,犰偍极有口才,说话俳谐风趣,一件普通小事也能从刁钻角度另起炉灶,话从他口中说出,天然带了种轻快之感。
更何况他说的,尽是这宫里没人敢与她说的事情。
乡音难觅,云乐舒托着脸颊,竟听得入迷。
犰偍刻意讨俏,多说些图璧好的事迹,又夹带私货,与她讲些尔玛风土人情,颇有意趣。
两人载笑载言,看来十分融洽。
犰偍说到兴处,随手从她手边小碟捡起几块肉脯放在口中咀嚼,直夸味道上佳。
云乐舒与阿兆不约而同扭头,看向躲在桌脚龇牙的紫狐,两人面面相觑,突然掩面,笑得无法自已。
“殿下......那是我家小狐狸的口粮,殿下若是饿了,我让人备些吃食吧?”云乐舒扶额,笑得双肩发颤。
犰偍又无意将她惹笑,只觉惊喜,全然不觉羞惭,反与她一同嬉笑起来。
岳暻与薛芳急急赶来,所见一幕,便是二人相视而笑的场景。
入岳后,她从未肯在他面前展露半分那样放松自在的笑容。
明丽夺目,颦笑动荡,对他来说奢侈难得的东西,竟那么轻易给了别的男人。
“难道是方才夜宴未曾招待周全,殿下到本王爱妃住处来,可是想再讨些酒喝?”岳暻从夜色里来,身上气息阴冷,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云乐舒缓缓起身,整了整臂上的帔帛,唇边留了一抹笑,看向岳暻,岳暻睨她一眼,似没瞧见她特意为他留的三分笑。
“非也,吾只是来向贵妃娘娘讨碗醒酒汤罢了,难得贵妃娘娘与吾投缘,乘兴多说了会话,娘娘,您说是否?”方才面对云乐舒时,犰偍轻言轻语,极尽温柔,现下与岳暻交锋,凭空多了些桀骜锐气。
云乐舒知道岳暻心中不悦,只道,“殿下饮了醒酒汤,看来酒已醒了,地主之谊已尽,本宫让人送殿下回去罢?”
她方才自称“我”,这会儿当着岳暻之面改称“本宫”,又忙不迭地要与他道别,犰偍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
粼粼双目,竟是不敢再正眼瞧他,只怯怯地看着岳暻,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惧怕。
是个男人,都会想要呵护这样柔心弱骨又美丽的悲惨女子。
犰偍深觉她在岳暻面前的身不由己,又感她身处岳国的步履艰难,心里只想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眼下却不该再缠留此地,令她为难。
“吾也乏了,谢过娘娘招待,这便回去歇息,贤弟,告辞。”犰偍爽快离去,心里想着美人笑貌,愈发心痒难平,暗暗思虑,待寻个良机,像当初索要金婉容那样,将她带离岳宫。
不失为英雄救美。
“都下去。”岳暻面色难看到极点。
一众守卫、宫人闻声退下,阿兆担忧云乐舒,却不得不走,被薛芳拉着离去。
云乐舒主动走到他身前,微微仰头看他,先发制人,“犰偍此人,与当初‘金陵第一茶’里的男客一无二致,故作斯文,目光却放荡,为了应付他,我赔了不少笑,还好你来了......”
“方才不是与他谈笑风生,孤倒是看不出来你有任何勉强之迹。”他眈视她,鼻腔轻哼一声。
脸上阴沉之色却有所消减。
“你不让我出去,是怕我招惹上此人?”她话里似是感激,又解释道,“我听贤妃说,犰偍是你的贵客,他今夜醉酒贸然闯进来,连宫卫都不敢拦他,我也怕得罪他,只好硬着头皮招待,他倒还规矩,只是目露淫色,让人如坐针毡......”
平时对他惜字如金,现下这般言辞切切地倒酸水,倒像那么回事儿。
“犰偍淫亵贪色,尤好人妻,他若再来,找借口避开便是,不许再见。”岳暻只当她见了犰偍,有了对比方知他的好。
“......好。”
可今夜她对犰偍那样笑颜如花,纵是逢场作戏,亦让他嫉妒如狂。
他拉过她的手,温凉恰好的细腕在他手中像一柄剔透的玉如意,捏在手里,便撒不开手。
玉手白皙胜雪,腕上结心扣极衬她,他只觉得碍眼。
他目光深邃,锁住她如水双眸,“这结心扣当真无解么?”
她微微蹙起眉,不知他所言何意。
结心扣促结双心之欢,一扣终生,连结赠受双方,助修缘契,时人皆道结心扣唯有一方命殒,方得解开,否则将陪寄主一生一世,爱意至死不渝。
她曾经也叹此物灵邪,也曾乱力强解,却未真的解开过。
回想她与君亦止从怨憎误会到两心相印,结心扣在其中,或许有所作用。
她甚至觉得,结心扣是灵物,只要有结心扣在,她与他,就还留有一丝微薄得可怜的机会。
她不奢望生时破镜重圆,只敢待来世相约。bïmïġë.në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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