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人堆里，静静看着医生护士为依然昏迷的顾休言检查着，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没有人知道她刚才落针的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顾休言救不过来，如果他真的死在她面前，甚至是死在她的手里，是不是过往的前尘，就都真的烟消云散了。
她再也不用满怀恨意地活着，再也不用因为时常想起他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却没有受到惩罚而不甘痛恨到咬牙切齿，再也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才能从过往里挣脱出来……
无数个念头像魔鬼一般缠绕着她。
生死关头，她真的在意的是这些吗？
当然不是。
她只是恐惧，恐惧那几针下去，顾休言可能真的会死在的自己的手里……
面对陌生人，她尚且不能正视死亡，更何况那个人是顾休言。
前尘过往，并不能用死来了结，她不能，顾休言亦不能。
最后，她战胜了这些念头，作为一个医者最后的理智和良知，让她坚持到了最后。
医生和护士为顾休言做完检查后，把他抬上了担架，朝着救护车而去。
夏七月转身想要离开。
有人拉住了她。
“夏医生，你不是认识这个男人吗？你不跟去医院看看吗？”
“不去了。”
她再也不想和顾休言有任何牵扯。
刚才的慌乱，是记忆的魔鬼让她无法接受亲眼看着他死去，而刚才出手救他，是她作为一个医者的良知，更是她对他最后的仁慈。
“那到时候有什么情况，要不要通知你？”
“也不用了。”
来人还想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要去接我女儿放学了。”
她说着，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肇事司机无奈的声音。
“我真的没有撞到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你们别让我去医院了，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夏七月已经没心思再听，将诊所的门关好，快步走到自己车边，上车后直奔学校。
一路上，阳光依然炽烈。
白晃晃地恍如梦中。
就像刚才顾休言出现在自己眼前，又发生车祸倒在地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场忘记了四年，却在今天这个平静的下午，重新被翻出来的梦。
她本以为自己无法准时开车到达学校，但最后，一路无事，到达时间甚至比预计的提早了五分钟。
下了车，去到教室外等。
教室里，班主任正在布置家庭作业。
小葡*萄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一旁的小男孩折了只纸鹤递到她面前，似乎想讨她一个笑。
小葡*萄伸手接过，摆弄了一下纸鹤的翅膀，调皮地抬手要往空中抛。
一转头之间，就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的夏七月。
扑闪的大眼睛一亮，欣喜过后又是心虚。
见夏七月对她皱眉，赶紧把手里的纸鹤收起来，送还到小男孩手里，然后乖乖坐好，装成好学生模样配合讲台上老师布置作业的问答。
“小朋友们，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那今天的作业是？”
“回去画一幅画，画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葡*萄本是应付性地配合，没想到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这样，瞬间应付的笑都凝住了。
一分钟后，教室里的小家伙们作鸟兽散。
小葡*萄背着粉蓝色书包出来，满脸的紧绷和严肃。
“妈妈……”
“怎么了？”
夏七月以为她会问爸爸的事情，这个问题，她从一岁会说话开始就在问了。
但是——
小葡*萄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
“妈妈，你不要听老师的哦，更不要听那些小朋友和小朋友爸爸妈妈说的哦，我和妈妈在一起就够了，有没有爸爸都没有关系的。”
夏七月愣住。
她这才想起，有没有爸爸这件事，小家伙已经快一年没问过了。
去年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小葡*萄还因为小朋友问这个问题和人打架，她作为家长被叫到学校批评教育。
她以为小葡*萄很在意有没有爸爸这件事。
没想到，小家伙的真实想法竟是这样。
太早熟了，比她想象的还要早熟。
夏七月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小辫子。
“你不是喜欢赵叔叔吗？”她记得几天之前，小家伙还缠着赵睿尧做她爸爸。
小葡*萄撇撇嘴，牵起夏七月的手，往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那也的妈妈喜欢赵叔叔啊！小葡*萄喜欢没有用，得妈妈喜欢才行。”
夏七月被她个小人儿拉得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疑惑地问。
“为什么小葡*萄喜欢没用，得妈妈喜欢呢？”这思维，着实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小葡*萄抬头看她，满脸严肃。
“因为小葡*萄的爸爸，也会是妈妈的老公。老师说了，老公老婆，就是相爱的两个人结婚。所以，必须得妈妈喜欢才行。”
说完，拉着夏七月继续往车边走。
夏七月忽然眼睛就酸了。
她这辈子，还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如果不能，那小葡*萄，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没有爸爸了？
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想着这些，母女二人上了车。
或许是因为愧疚，先前一直有些急躁的夏七月，今天格外地耐心。
小葡*萄拖拖拉拉地爬上安全座椅，拖拖拉拉地系安全带，她也不催，只是微笑地看着。
小葡*萄一边拖拉小嘴还一边巴拉今天班上的见闻，什么同桌小男孩今天上课叠纸鹤被老师看到，点名答问题答不出来，她还帮忙把答案写在小纸条上告诉他，什么隔壁班小女孩的辫子被小男孩扯乱了，她上前去帮人家教训闹事的小男孩……
种种的种种，夏七月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这个女儿，在她面前乖得很，但在学校同学和小伙伴之间，绝对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好事而且胆子大，偏偏周围的人也都宠着她，每回什么事情她强出头，别人也必定占不到便宜。
夏七月说过她好多回了，但依然改不掉。
可能性格使然，她也就释怀了，现在听着这些，都已经能微笑面对了。
夏七月上了车，汽车发动。
“妈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小葡*萄在后座上抱着她的粉蓝小书包乖巧地问。
夏七月看一眼后视镜，小家伙眼神巴巴的。
“你想吃什么？”她反问。
“想吃……妈妈做的菜。
“真的？”她不是赵睿尧，做的菜可没那么好吃。
后视镜里，小家伙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然后拍着小手问。毣洣阁
“妈妈是不是累了？累了的话，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换做平时，估计被夏七月教育不能吃垃圾食品了。
可今天，她却只是笑笑。
“行，咱们现在就去！”
车头一转，直接往最近的肯德基而去。
“好耶！”小家伙在后座欢欣鼓舞。
车很快在蓉城一家肯德基门前停下。
就在两人下车要往店内走去时，夏七月的电话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而且是座机。
“喂。”
“请问是夏小姐吗？”
“我是，你是……”
“这里是蓉城人民医院，有位今天发生车祸的顾先生，您认识是吧？”
夏七月心一沉，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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