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开封府，渡过黄河沿着驿路，往真定府，再到涿州，最后抵达京城。
这一路可是两千多里，平均日行百里，也整整走了二十多天。
大明万历二十二年，二月初五，巍峨宏大的京城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宛平，赵夫子现在是宛平县主县丞，从七品的文官。
……
和其他两路人马不同，天高皇帝远的，东江人可以凭借拳头代替语言。
去年二月，二十二岁的赵华，带着十三岁的弟弟赵夏，加上一队护卫，远赴大明京城，转眼都一年了。
京城不同于地方，像辽东这样全是卫所的边地，更是连边都靠不上。毣洣阁
“勋贵满地走,高官多如狗！”真不是一句虚言。
刚平定宁夏之乱，援朝之战接着开打，大军移动耗费如山。
为了弥补急速消失的库银，大明朝堂再次祭出“纳粟入监”的老套路。
一个监生身份而已，对朝廷来说也就是登个记，发个文凭，又不用开工资，考虑编制啥的。
而且国子监早就成了笑话，本来就是个象征性的身份，以及恩萌的官员、勋贵子弟装比的招牌。
农业为本的天朝，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四民都以商人为末业。
明初时年穿什么衣服都定的死死，商人赘婿都是鄙视链的最底端。
两百多年下来，无论承不承认，商人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士人。
但是任你家财万贯，进了县衙照样得跪着，还得跪板正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豪商们来说都不叫问题。
穷秀才在这些人面前唯一的体面，就是个进衙不跪的生员身份而已。
喔霍！朝廷缺钱了，来吧！有钱人！
童生入监390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相当于不用参加乡试、府试啥的，直接给你个高级举人的身份。
对一般人来说，有本事就直接参加会试去考进士，没本事有个举人身份也足够了。
但是赵华来京城可不是为了搞个监生玩的，他有任务。
刚来京城时，他没有贸然出手，凭着辽东都司开的“介绍信”，租住下来后，就开始东奔西走，了解行情。
他也不是两眼摸黑，四处瞎打听，这边有个地头蛇帮忙安排的妥妥帖帖。
此人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官姜阳字予明，大兴人，因为年少莽撞误杀人命，家里使了钱充军辽东。
穷文富武，他家有钱，文没学出来，但是刀法箭术骑术都练的不错。
一番运作之下居然成了祖承训的家丁，跟着祖承训打土蛮时，头盔被打掉后又被削了一刀，头顶上少了一块头皮，伤好了之后秃了一块。
死要面子的姜阳，一气之下剃了个光头，大难不死，闹了个花名“姜和尚”。
他和祖二河关系非常好。两人也算是一起扛过枪，一起那个啥的好兄弟。
机缘巧合，家里七弯八绕的，沾了郑承宪（郑贵妃她爹）的光，在京城里谋了差事，还进了郑国丈任职的锦衣卫。
南镇抚司名义上是锦衣卫里的“纪检委”，实际上谁也管不了，基本就是个摆设。
除非某些锦衣卫大佬要倒台了，他们才会在上面人要求下罗列各种罪状。
估计皇帝也怕他们太无聊，也给安排了一些其他项目，比如搞搞军事武器的研发工作。
（以旧所设为南镇抚司，专理军匠。《明史》）
“姜和尚”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是标准的地头蛇，京城里弯弯绕绕的门窍都熟悉。
锦衣卫身份说没用也有用，一般人还是给几分面子，谁也不敢保证，锦衣卫不会再重现之前那种，能止小儿夜啼的威风。
大明官和吏是两套系统，官是流动的，吏基本是固定的，甚至是子承父业。
对很多不熟悉官场的人来说，办事肯定要找说了算的官员。
其实不然，找到具体办事的吏员就能把事情办妥帖，还少花钱。
（不恰当的比喻，孩子上名牌中学，你找教育局局长能办，找校长也能办，当然找到负责招生的主任也能办。）
当然，人家姜百户热心肠、肯帮忙，也是咱们赵夫子会办事。
祖二河的介绍信只是敲门砖，表明身份，是自己人而已，人家帮你一回两回也就还了人情。
但是钱到位就不一样了，没有让人白跑腿的道理，譬如落籍、购房、筹办东江客栈、商行等等。
事情办妥了，赵夫子一行也都安顿下来，有了落脚之处。
除了他自己入了监生，还把弟弟赵夏也入了县学，当了插班生，争取自己考个秀才。
不差钱，主要是弟弟年纪太小，不急着出来做事，先读几年书再说。
就这一圈忙帮下来，姜阳外快就挣了不下于百五十两跑腿费，还得了一支上好的百年辽参，当成礼品送给了郑国丈。
这事办的有里子有面子，上路子的人自然受人喜欢。
现在不谈祖二河这层关系，赵夫子本身和姜阳好的就跟亲兄弟一样。
按照捐监一开始的制度，想要实授官员最少要熬十年，还要通过每一次的考试获得相应的积分。
别笑！真的是积分制，要先通过考试，再到六堂实习，“过考拔历、历事覆考、方能入仕”。
刚开始时，“捐粟入监”也是应急之策，大明朝廷虽然想要钱，但也怕这些富家弟子当了官后瞎折腾、闹笑话。
有一套相对严谨的授官流程和制度。
但是这钱来的太舒坦，就像是那啥一样，上头上瘾。
无数正牌文化人在野时深恶痛绝，等进了朝堂，都会忍不住下手。
于是特例变成了惯例，一缺钱就祭出这一招，屡试不爽。
有些花了钱的监生也想尝尝坐官的滋味，又不想熬那么长时间。
怎么办？凉拌！
咱们朝堂诸公可不是没原则的，必须得加钱！
从成化十三年(1477年)开始，规定只要再出一笔费用，就可以免除坐班年月和历事（实习）时间，直接赴吏部听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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