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工业离不开煤。
只要看过每期技术报的人，会得知这个理论，传统的薪柴能源，无法支撑起工业化。
练子宁视察了徐州。
徐州有大量的煤矿资源，可以集中规模的开发，这个经验来自于北平。
李学颜陪伴练子宁，考察徐州的环境。
徐州的官员接待了练子宁。
开煤需要蒸汽机。
现在应天府仿制的蒸汽机成本高昂，竞争不过北平的蒸汽机，练子宁知道商人的德性。
他们一定会从北平来购买蒸汽机，而不是花更多的银子采购高价的蒸汽机。
除非练子宁下公文，禁止商人们从北平采购蒸汽机。
这种行为是不可能的。
真要是这么下公文，岂不是说燕王是朝廷的敌寇。
别说练子宁不敢这么说，就算练子宁敢提出来，朝廷也不会支持练子宁。
“开矿并不一定需要蒸汽机，有些矿井可以不用蒸汽机的，原来不也是这么生产的。”
练子宁对商人们说道。
商人们露出苦恼的神情，终于还是有人解释。
“有了蒸汽机，同样的矿井，可以挖出更深的煤矿，那么这座矿井的价值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投入收益比，才能追上北平投资煤矿矿业的回报，否则无论是规模还是未来煤矿的售价，不断无法扩大化，而且生产的煤矿价格无法降低。”
又是价格。
练子宁很苦恼。
有了北平的价格在前，现在的应天府方方面面都需要竞争，让练子宁处处受挫。
其余细节不提。
北平支持南方商人在北平投资，如果应天府投资的收益性价比，远远不如北平，那么同样的投资行为，为何不投入北平呢。
更不提不使用蒸汽机，明明价值百两的矿井价值，直接降低到了只值十两银子。
开发程度更低的矿井，让投入成本增加，回报率却提升不起来，换算下来，开采煤矿的成本也增加了，那和以往的煤价有什么区别。
以往就是因为煤矿价格高，导致煤矿没有被市场主流接受，传统农业社会市场承担不起。
“有了蒸汽机才能让煤矿的开发价值大幅提升，回报率变高，才可以把煤料价格降低，从而促进市场广泛使用煤料。”
“所以当年北平发展工业化之前，最先投入的是蒸汽机，这个顺序变化不了。”
有在北平投资的商人，精准的指出了核心。
“北平工业化发展迅速，每一步都走到了关键的位置，以现在北平工业化的规模程度，让北平不但煤矿价格低廉，铁料价格也大幅降低。”
“有着许多的优势，所以北平制造的蒸汽机，售价比应天府制造的蒸汽机成本都要便宜。”
练子宁认得眼前这名商人，此人叫做罗仲恒。
工部观政的新科进士张琏，是练子宁在工部看重的人才，张琏又向练子宁举荐的这名商人。
“所以就没有办法应对了吗？只能任由北平的蒸汽机占了所有商机？”
罗仲恒参加过北平的全体商业大会，并且在北平投资了煤矿行业。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应天府有官员要试行工业化推动，罗仲恒自然不会错过，先不论是否会成功，占个名额百利而无一害。
失败了对他没有影响，成功了则是一本万利。
他走南闯北多年，结交了许多人，新科进士张琏是他结交的人之一而已。
罗仲恒笑着说道：“除非禁止采购北平的蒸汽机，只允许购买应天府的蒸汽机。”
这种行为叫做贸易保护。
是生产力落后的一方，唯一超过别人的行政手段，否则任由资本市场的话，不但自己想要的会失去，自己已有的也会被拿走。
在后世。
许多人鼓吹西方自由贸易，可他们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些年隐晦手段下的贸易保护，哪里有本国企业的兴起。
也不是所有国家都有这个实力搞本国贸易保护的，别人的枪杆子不允许。
当本国企业兴起后。
在非洲，东南亚，甚至美洲，乃至欧洲，出现了许多国内企业的影子。
然后别人翻找各种理由，开始了自己的贸易保护。
所谓宣传的自由贸易，不过是在自身占据优势下，自身立场提出的对外宣传而已。
至于社会资源分配问题，以及所诞生的矛盾，属于另外的问题，这两者的关系，不可混为一谈。
罗仲恒这位大商人，不显山不露水的，提出了真正能打击到北平贸易向外扩张的三寸所在。
如果罗仲恒的建议获得施行。
那么北平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前提下，唯独战争一条道路。
幸运的是，北平和应天府是一个国家。
别说罗仲恒的思路不会被通过，就算练子宁亲自提出来也不会被通过。
在国内下令禁止采购北平的商品，这是不可能的。
后世对某地区采取的贸易制度，有利的保护了国内企业的发展，否则买办商业环境的地区，会把大量国外商品卖到国内。
当某地区买办商业环境，已经无法威胁国内企业时，则取消了这个贸易制度。
根本不是普通人所想的那么粗浅，甚至觉得别人的待遇高人一等。
但是后世的确给了某地区许多的福利政策。
在促进国内生产力的前提下，某地区的投资，以及充分享受国内生产力快速发展的红利，让某地区的资本是有优势的。
那些与国外势力交锋的手段，可以说充满了暂时处于弱势一方的智慧，也具备了很神奇的故事性，让世界许多落后国家惊叹。
国内牢牢占据了上风，让输了的一方急的要掀桌子。
他们一直以来提倡并让世界接受，根源上是为了保障自身赢的玩法，他们决定不玩了。
赢得起输不起。
这些经济理论，练子宁不懂，但是他不傻，事物发展下去的好坏是看得见的。
那岂不是说发展应天府的工业，还没有开始，就要让北平先享受到红利。
只蒸汽机一项上，等于为北平中华重工挣钱。
如果只此一样，练子宁咬咬牙也就捏着鼻子接受了，可他怕的不只是这样。
北平可不光是蒸汽机便宜，许多的商品都要比其余地区便宜。
北平的农具每一样都比其余地区精良和廉价。
“北平发展工业化也才五个年头，为何差距变得这么大，难道无法追赶吗。”
练子宁感受到了罗仲恒对工业化的眼界，因此诚心请教道。
罗仲恒对于能获得工部侍郎好感的机会，以他的为人，必然不会错过。
“我们商人追求的是利益，因为只有具备了利益，投入的钱才有价值。”
“否则投资后得不到回报，那么生意也就败落。”
“但是中华重工和中华重工的体系不一样，追求的并不是利益，而是对社会资源的分配和调动。”
“在这个体系下，不但促进了社会生产力发展，也做到了最大规模的集中社会资源，而且又避免了许多无效动作和恶意竞争。”
练子宁还有他身边的李学颜等人，是开明的官员，知道发展工业化的厉害。
他们学习并了解过北平工业发展模式，技术报每期都被搜集回来，并从中加以学习。
因此罗仲恒对北平模式的分析，几人可以听明白。
可正因为听得明白，练子宁更加的忧心，他看到了其中的厉害，感受到力量的差距。
而无论是罗仲恒提供的应对手段，还是模仿中华重工体系，全是练子宁办不到的事情。
这种无力感，让人心神憔悴。
当然。
应天府如果开始工业化，那么生产力一定会提升的，但是提升生产力的红利中，北平会获得更多的好处，甚至能把手探入里面，控制许多的行业。毣洣阁
论资金规模和掌握的资源，论储备人才和商会集团，论市场经验和垄断手腕。
天下没有中华重工的对手。
以中华重工这种行政手段发展起来的怪物，对付市场经济，那是一打一个准。
朱高炽在北平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这个环境，练子宁不行。
同一个国家。
两者的矛盾核心，可以称之为指导权的争夺。
练子宁要在应天府发展工业化，就是为了引领工业化发展，压过北平模式。
这属于国家内部的竞争，和对外的竞争有本质区别，也注定了方式的不同。
简而言之，练子宁不具备掀桌子的实力，也没有制定有利自身规则的权利。
所以他求援了。
从徐州返回京城后，练子宁开始拜访齐泰，黄子澄新派人物，拜访茹瑺这些旧派人物。
北平模式在北境名气很大了，但是大明的面积很大，更多的地区信息传播速度很慢。
文字和视频的交流方式，两者带来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可能有官员听到过，但是他们心中并没有产生波动，太多的官员没有当回事。
人们所有的想象，一定是来自于自己见到过的事物。
对新生事物的文字和口头讲解，无法让人有清楚的认知。
犹如清末民国时期。
官员们虽然知道当时西方的强大和先进，但总体上还保持了镇定，只有他们真正的去见了，才会在钢筋水泥构建的大烟囱世界中，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差距。
练子宁是重要的官员，皇太孙一系储备的未来舵手人物之一。
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但是一封来自北平的军情，打断了他的节奏。
“大势已去。”
练子宁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拿着友人的书信，良久后灰心的感叹道。
时也，运也。
还是人的算计。
朱高炽离开了大宁，在军士们的护卫下，回到了新气象的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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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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