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誰,在这三年的变迁中都嗅到了腐朽帝国即将坍塌的气息。
皇帝不行了,他快死了。
刘宏,这位执掌汉帝国整整二十一年的实权皇帝,再不见昔日的轻松写意。自中平六年过完除夕开始,他便瘫躺在南宫嘉德殿中苟延残喘,传言皇帝是因为一夜连御十女而伤了脏器,待到老医官赶到时已经奄奄一息。
多亏医官医术精湛,素有妙手回春之称,凭借一根所谓的千年人参,硬生生为皇帝吊住了一口气。
按说皇帝才刚到三十二,正处壮年之际,便是纵欲也不至于此。但坏就坏在刘宏太过荒淫,他不是因偶尔一夜十女而垂危,而是这十几年他夜夜如此。
常年纵欲纵酒暴食,刘宏亲手为自己写下了催命符。老医官虽然抢救成功,但也仅此而已。按医官的原话说来,皇帝的龙躯就像有无数个窟窿眼,随时随地都在外泄精气,虽有千年人参滋补,可补充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流失……
待到精气泄光时,神仙难救矣。
此话直白的宣判了皇帝只能眼睁睁等死的事实,却没有人责怪医官。毕竟平日刘宏多荒淫大家都看在眼里,他能撑到现在其实都算是奇迹。
再者无数人正巴不得皇帝赶紧死,若说以往十年刘宏是昏聩,那在这三年他则彻底转变为了暴君。
185年皇帝加税修宫殿、铸铜人,还把国库的钱移为私藏。186年皇帝修南宫、再铸铜人,同年又在各州郡强行搜刮,加铸了天禄、虾蟆等神兽的铜像。
187、188两年刘宏倒是消停了,但这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有所收敛,完全是天下彻底乱套了。地方叛乱再也不是震动京师的大事,毕竟这种消息每个月都能听到好几回。在永无止歇的暴政之下,到处都在兵变到处都在叛乱,洛阳的诏令一度出不了司隶,皇帝搜刮不到钱,满心想要大兴土木也是无能为力。
因为叛乱迭起,需要皇甫嵩去镇压,这位一辈子都在平定叛军的老将军再次得到重用。可皇甫嵩再厉害,面对如今这局势也是无能为力,无它……
叛賊太多,剿都剿不过来。
189年初,皇帝虽然还没死,但许多州郡已不再听从中央朝廷的指令。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在某种意义上大汉王朝已经分崩离析、名存实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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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有洛阳发来的公文。”
“先放案上罢。”
二月末,晋阳一片欢歌笑语。
日子越过越好的并地民众载歌载舞送别寒冬、欢庆着春季的到来。
早被架空的刺史张懿每日享乐,根本不问政事。王家接过州郡大权,将触手延伸到并州的方方面面,从而彻底掌控了并地。常言袁家四世三公,在中原地区到处都是门生故吏,那些地方官不识皇帝不识刺史,只认袁家马首是瞻。
而如今太原王家在并州的地位,也就类似袁家在中原地区一般,甚至更甚。
在王耀养寇自重的战略方针下,并州域外出现好几股虎视眈眈的‘胡賊’,他们常常打家劫舍、掠夺并州运输往司隶的税金车队。
洛阳朝廷对此很不满意,常常催促王耀发兵剿賊。然而素来在战事上无往不利的临戎县伯却忽然不中用了,多次发兵围剿胡賊都没有成效,这让主管赋税的大司农非常不满,提议责罚王耀。
毫不意外,这个想法刚刚提出就被否决。饱受王耀贿赂的宦官不在乎国库充盈与否,这群阉人只在意合作伙伴给出的孝敬钱。同时大将军何进也出乎意料的否决了提议,他与王耀无有私交,但并州却是硕果仅存没发生大规模叛乱的地区。
到今天誰都知道并州是王家主事,何进不想因为税收问题引出更多麻烦。
与如何镇压都平定不了的叛乱相比,并州那贫瘠地界儿的赋税真不重要,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皇帝濒死的非常时期,什么都没安定重要。
当然,要是何进知道并州今非昔比,其赋税已经堪比冀州,只怕无论如何都要平定那劫取税金的‘胡賊’罢。
“从洛阳来的公文……公达你看看,是催促剿賊还是陛下崩了。”
刺史府衙中,已经再难寻见张懿的身影。此刻一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正端坐在主位上,认真阅览着西方送来的信件。
相比于此信,洛阳发来的公文不值一提。近些年来刘宏极力打击自身权威,各种毁坏公信力的操作就没停过,如今地方普遍听宣不听调,中央朝廷已经沦为一个笑话,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无视洛阳方面。
那一纸公文,看不看都无所谓。
“该是催促剿賊。”
荀攸拿起信件拆开,耸肩笑道:“宫廷御医还是有一手的,再配上各地进贡的名贵药材,便是病入膏肓也能强行吊个大半年,陛下大抵能撑到夏季。”
与远在颖川的侄儿荀彧不同,荀攸从来都不是保皇派,他不会因为汉帝的正统性就改变自身观点。这几年刘宏做了许多荒唐事,荀攸都看在眼里,不经意间他对皇家也少了往昔的敬畏,虽然还不至于出言冒犯,但调侃已不再是稀罕事。
“若还是这事就不必回应了,看来洛阳那边还没有摆正姿态,要真按那苛刻制度来缴税,并州还不民怨沸腾?”
嗤笑一声,王耀轻抚胡须:“兖豫叛乱都还未平息,要是我并州也乱起来,朝廷有兵来镇压么?是调久不发饷的南军,还是早就打光了的北军,亦或是那组建没几年的西园新军?何进看不清形势啊,还任由那司农胡作非为。”
开玩笑,域外‘胡賊’就是自己派出去的精锐骑兵,抢劫税金车队也不过是不想缴税的手段罢了,王耀又岂会真去围剿自己人?
并州这几年康乐太平,与不往洛阳缴税、将钱款留于本地建设息息相关。
眼下汉庭愈发衰败,公信可谓尽失,自己失心疯了才给洛阳上税,上缴过去被宦官外戚贪墨,或是被皇帝移为私藏?
于公于私他都有截留的道理。
“主家,这公文无关税金。”
细细阅览后,荀攸道:“幽州发生叛乱,原中山相张纯起兵谋反,自号弥天将军、安定王。其伙同域外乌桓,袭略青徐幽冀四州杀掠吏民,所过之处无不残破。如今皇甫公率部在陈仓平定王国叛军,实在无暇讨伐张纯,大将军想让您发并州之兵平叛,事后升官加爵。”
“张纯?他如今在哪,有多少人?”
放下手中董卓的亲笔书信,王耀对朝廷发来的公文总算提起一点兴趣。
张纯此人他有点印象,这个自号弥天安定王的败类在历史上好像是被公孙瓒所平定。而眼下因为自己,白马将军不幸夭折,幽冀一帯好像确实没人能治得了这伙叛军。
对被逼无奈才揭竿而起的农民军,王耀没有太大恶感,视情况都是能放则放。但张纯这种出身好手段却异常残忍、喜爱为祸乡里的败类,他还是能灭则灭的。倒也不是啥光伟正,这完全是一种朴素的情感,欺负贫苦百姓算什么本事?
有种跟自己的正规军碰一碰!
“回主家,张纯自号十万大军,其中有很大水分,充其量最多五六万战兵,中坚力量还是五千乌桓人组成的骑兵。”
“五千骑兵?这弥天将军还确实有点本钱,不过就这种程度他也敢袭掠四州,未免还是有些不知死活。”
“是也,伯爷若是有意,覆灭张纯自然不在话下。”
骑兵在封建社会一直都是稀缺的精锐部队,而大汉北域之外的游牧部族,他们的骑手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无一不是佼佼者,但仅此还无法让王耀为难。
将近四年的修生养息,不仅让府库变得充盈,还让军事得以完善。
如今王耀手上同样有五千轻骑兵以及一千重骑兵,麾下披甲步卒足足有五六万之众。这还只是现役,考虑到军队过于庞大维护费用会非常高,王耀一直在精简军士,可训练预备壮丁的进程从没停止过,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在两三个月之间拉起一支十万人的轻步兵军团。
当然即便有钱他也没这么多装备,真要再拉起十万人军团,最多只能保证人手有刀枪,少许能配备上弓弩盾牌。
至于甲胄那别想了,就是并州再平稳发展个十年八年,也无法在维系现有军队的同时再武装十万披甲之士。
“张纯勾结域外异族,残害我大汉百姓,此獠人人得以诛之。既然朝廷没有余力镇压张賊,本伯也可以揽下这差事,不过升官加爵太虚了,朝廷得给出些实质性的嘉奖。吾兄王腾谦信仁爱,只在太原做个校尉未免太过屈才……”
“我看常山国相挺适合他。”
此话一出,荀攸当即秒懂。
他拿来笔墨就开始书写回信,其实也就是在应下讨賊的同时引荐王腾为常山国相。朝廷若分的清轻重当即委任王腾,王耀自然会立刻出兵讨賊。
洛阳要是墨迹,那王耀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大军出征准备个一年半载也不过分吧。朝廷要差遣并州,就必须遵从王耀制定的规则,不然直接免谈。
开玩笑,现在的京都朝廷还能指挥的动几个地方大员。
前段时间病危的皇帝还亲自下诏,调董卓到外地赴任。可董胖子就是托病不走死赖在凉州,朝廷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公达,董凉州来信了。”
重新拿起董卓的亲笔书信,王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董刺史觉得陛下命不久矣,问询本伯支持哪位皇子继承大统,不知先生怎么看?”
“别看咱并州太平无忧,今年洛阳那边情况可复杂了。皇帝不喜嫡长子史侯,更喜欢王美人所生的皇子协,这不是什么隐秘,在洛阳可谓人尽皆知。”
“然而史侯有母亲何皇后做倚仗,朝中还有一个做大将军的舅舅。皇子协虽受陛下宠爱,也有董太后家族为倚仗,然其母王美人早就被皇后毒杀,董氏比起何氏也相差太远,没有母族支持,董侯想继承大统,实在是希望渺茫啊……”
荀攸闻言颔首,对此颇为赞同。www.bïmïġë.nët
紧接着他好似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开口道:“主家可知蹇硕?”
“蹇硕?先生是说那个被皇帝任命为上军校尉的小黄门蹇硕?”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汉末争鼎骠骑大将军更新,第二百零一章 岁月如梭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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