蹋顿横刀而出,大吼咆哮一声,领着百余王帐卫士就朝汉将杀去。
自知勇武不如汉将,蹋顿其实并不愿意这么早就亲自上阵。可他没有选择,前边的懦夫们已经被汉将打散了胆气,为了不与敌将对阵,甚至甘愿冲撞起自己的同袍兄弟,他再不上场稳定军心,只怕颓势就会迅速蔓延到全军,届时一切都晚了。
故此蹋顿不得不上,他没有选择。
“蹋顿,你终于敢露脸了!”
瞅见乌桓王现身,刚杀得有些无趣的张扬顿时来了兴致。
他细细观望了几眼冲来的蹋顿,发现对方稀罕的披挂有全身铁甲,身上也系挂有美玉金印等物,当即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在物资极其匮乏的游牧部族中,能拥有一把快刀都是勇士的象征,何况乎一整套合身的甲胄?先前斩杀的那些大小头领中,零星披有铁甲部件者都稀有,就是甚么王公,大多也只有两件精致皮甲护体,能穿戴全身铁胄,甚至还佩戴有昂贵的饰品,除了乌桓的王者还能有誰?
“某本以为你是缩头乌龟,没想到你竟敢出战。放心好了,你能出来赴死,某便算你是条汉子,死后定给予厚葬。”
策马朝蹋顿迎去,张扬非常亢奋,斩杀乌桓王者这可是大功一件。
张辽见状双眼微凝,同样朝着杀来的乌桓王迎去,不过他没有像张扬那般杀心迫切,反是留心观察着场中变化。
“義海,务必留心。”
耳闻张辽提醒,张扬有些不以为然,大笑道:“文远兄大可放心,这儿没人能伤到末将!”
见手持偃月刀的汉将如此猖狂,蹋顿面带愠怒,抡起大刀就朝张扬杀去,百余王帐卫士策马紧步相随。
眼见斗将一触即发,周围的乌桓骑手们不由自主放缓了马步,全都紧紧盯着他们的王者。
蹋顿非但是乌桓王,同时也是乌桓全部族最骁勇善战的勇士,如果说有誰能够力敌汉将解除危局,那人一定是蹋顿。同样如果连文武双全的大王都被斩于马下,那也就没有再顽抗下去的必要了,大可全军四散而逃,能走一个算一个。m.bïmïġë.nët
……
两相对冲,双方距离正在迅速拉短。
眨眼间,张扬与蹋顿已经近在咫尺,二三十步的距离不过几次呼吸就能相交。
“哈哈,就是有百骑护卫你也难逃一死!蹋顿,记住杀你之人名唤张扬!”
张扬边策马前冲边扬刀高呼,满面都是亢奋之色。作为最早跟随王耀的战将,他一直都极度渴望着建立功勋。
如此想法,在主家麾下贤臣良将越来越多后也愈发迫切。
作为武将,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无异于斩帅夺旗,只要今朝斩杀乌桓王蹋顿,无论往后主家麾下良将再多,他张扬也能稳居于最前边的那一列!
听闻汉将猖狂之言,蹋顿双眼微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他没有说什么,反是莫名其妙的举起大刀,接着松开紧握缰绳的左手,轻轻摩挲起刀刃来。
瞧见此幕,张扬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下一瞬,一道耀眼的金光竟从那刀刃上直射而来!
“啊!”
即便是在凛冬之际,正午的阳光依旧蕴含着足够的光与热。尽管经过层层削减又加以折射,金光的威力已然大减,但射入脆弱的肉眼中,还是能霎时引发刺痛。
张扬只感到眼前一亮,接着双眼便像是沾到油汗一般痛痒难耐。
“放箭,快放箭!”
“快放箭!快射死他!”
眼见汉将受到干扰,蹋顿身后早已暗中准备许久的一众卫士当即从怀中摸出小巧的手弩,对准汉将就是一阵激射。
咻咻——
咻咻咻——
二三十支弩矢齐射而出,顷刻间就飞至汉将身前。张扬能够跻身一流武将的行列,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猝不及防下遭受暗算,但他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蹋顿要玩阴招,阳光晃眼之后的恍惚,便是最危险的时刻!
深知此点,故此张扬咬紧牙关,硬睁着刺痛麻痒的双眼,当然也就瞅见了一众乌桓骑从的小动作。
“蹋顿,你算不得好汉!”
怒吼一声,张扬将偃月刀舞得密不透风,当即便将大多箭矢格飞开来。
然而无论他意志再怎么顽强,却也无法以此影响到血肉之躯,突遭强光照射,视线中的白点无法因为意志而瞬间消退,而就在这些斑点盲区里,正隐藏着几支强劲的弩矢。
噗哧——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张扬面目扭曲,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左肩和右腿上各中了一箭。不过还好,王耀为每位心腹爱将都配备了百锻宝甲,这两支箭矢虽然都成功贯穿了甲胄,却没有刺入躯体太深。在宝甲的庇护下非但没有生命威胁,甚至对接下来的行动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卑劣之人,给某去死!”
倘若换成一般战将,便是生性彪悍,突遭如此变故只怕也会胆颤心惊,躲过第一轮攻势便会迅速抽身而退,先逃回本阵再说其他。
然而张扬何人也?
史上其乃是吕布唯一的挚友,也是汉末群雄之一的独立诸侯。其以勇武著称,素来義薄云天。若非在吕布危难之际力排众议前去救援犯了众怒而被下属们暗算谋害,他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业。
能做吕布的至交好友,张扬的武艺就可见一斑。他为了情谊能不惜与强大的曹操决裂,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也绝不会畏惧身死,尽管在坐拥大批贤臣良将的王耀麾下张扬并不显眼,但这却不代表他没有实力,或许领兵作战他不如好友张辽,但就勇武而言,张扬绝不逊色任何人。
一把拔出身上的箭矢,张扬抡动偃月刀就朝蹋顿冲去。
眼见自己精心布置的杀招竟没能起到效用,蹋顿一时大惊失色,当即停缓马步先让卫士们上前应战。
“螳臂挡车,给某死!”
怒喝一声,张扬就是接连重斩,冲上前来的王帐卫士们都还没能出手,便一个个被劈斩而死。
或是汉将煞气太甚,后方冲上来的卫士们都不自禁打起了寒颤。
可是身为王者的护卫,他们根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一个个卫士们咬紧牙关,就这么硬着头皮朝汉将杀来。
然而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这,绝非骑从们舍生忘死就能够将其拉平。
张扬一刀一个势如破竹,不过十来次呼吸便硬生生杀到了蹋顿的跟前。
万众瞩目之下,蹋顿亦是退无可退,此际他若是再怯战,只怕这本就降至冰点的士气便会霎时土崩瓦解。
“汉賊休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面目同样狰狞,迎着张扬斩来的偃月刀,蹋顿选择了提刀硬拼。
锵——
金铁之音猛然响起,巨大的反震力传到两将身上,使他们纷纷低吼,显然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击。
“卑劣之人,去死!”
一击过后,张扬没有半点迟滞,控马回转的同时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
“汉賊休狂!”
硬接汉将一刀,蹋顿也绝不好受。不过他好歹也是乌桓武力的代表,硬抗几招没有什么问题。
眼见敌将又是一刀劈来,蹋顿满面凶狠,亦是不落气势的抬刀斩去。
二人的兵戈再次聚于一处,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势。不过显而易见,即便是肩腿上都有创口还在持续轻微淌血,对拼起来张扬依旧更加轻松,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蹋顿每接一招,脸上皆会涨红一片,看起来颇为吃力。
接连对拼七八回合,蹋顿双臂已有些酸软。就是左右不断有卫士出手相助,在这样丝毫不对等的斗将之中,他仍然处于下风。如此下去,只怕要不了三四十回合他便再难抵挡,终将被斩于马下。
“不!”
预想到自己的结局,蹋顿面露疯狂之色,出招也愈发狠辣刁钻起来。
常规对拼,他万万不是汉将的对手,唯有直接拼命相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蹋顿再不顾及己身,大开大合竟猛得反守为攻起来,此等打法凌厉且疯狂,根本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但求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哼,雕虫小技!”
一眼便看穿敌賊想法,张扬同样狠厉起来。尽管眼下最为稳妥的方式是暂缓攻势,只要守住片刻功夫待到蹋顿力竭,便可轻易将其斩杀,但张扬的性格就注定不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你要斗狠,我亦斗狠!
看誰斗得过誰!
咻咻——
咻咻——
两将疯狂出刀,破空声接连响起,刀刀直指对方要害,根本不做招架防备,皆是在以命搏命。
很快,张扬的甲胄上便满是被划斩出的刀痕,不过在下意识的闪避和距离把控中,蹋顿的刀刃最多只能轻微触碰到张扬的甲胄上,压根就破不了防。
反观蹋顿那边就显得极其狼狈了。
那鲜亮的甲胄已经到处都是缺口,而这些缺口大多都在淌着热血,看其流速便能知晓,缺口后边的创伤绝对不小。
“卑鄙之徒,还不引颈就戮!?”
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和自己过招,却又从头到尾都被压着打的敌人,张扬战得酣畅淋漓,热血沸腾之下,就连身上的创口都仿佛不再疼痛了一般。
蹋顿没有回话,此际他阴沉着脸,牙齿都快咬碎裂了。
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誰能想到汉将如此彪悍,先被暗算受创,却还能像是没事人一般压住自己。
与其搏命以伤换伤也是无用,那强大的战斗本能,使得汉将即便不以兵器来格挡,也能自然而然的通过扭转偏斜来规避伤害,尽管做不到片叶不沾身,但自己好不容易斩中的那点攻击,也尽数被其披挂的甲胄所抵消了去,根本起不到半点实质伤害。
而汉将攻来的招式他却难以应对,稍不留意身上便会被斩开一大道伤口。若非穿戴铁甲削减了许多伤害,只怕此刻他已经坠落下马、真正的引颈就戮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感觉让蹋顿非常憋屈。早知如此还不如就以常规方式对拼,那样纵使身死也能落个体面。
此际双方军兵早已开始交锋厮杀,乌桓骑手们因为过于分散,根本就凿不开汉军的防线。而自己斗将上的失利,也使得己方士气愈发低落。
总体而言,战场形式处于凝滞之中,一时间誰也压不倒誰,但是个人都知道这样下去,敗者一定是乌桓方。
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
聚集全身的力量,蹋顿正在酝酿着必杀一击。眼下乃是部族生死存亡之际,他不能输,他背负着乌桓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却忽然传来嘹亮的军号声,蹋顿听声面色煞白,赶忙回头望去,一时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般僵冷。
视野之中只见密密麻麻的大小旗帜,在一面面不断向前推进的旌旗后方,便是大批大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汉军。
其中领头将校非常眼熟,仔细一看正是那北路伏军的主将们,鲍信、曹仁,还有一将唤作于禁!
这是最早所遇到的那批伏兵,他们追上来了!前有狼后有虎,顿时抽空了蹋顿所有的力气。他从未似现在这般无力,仿佛在王耀的布署下,自己的一切挣扎都显得毫无意义。
“賊人猖狂,安敢背对于我!?”
张扬的厉喝声唤醒了蹋顿的理智,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斗将之中,这位乌桓的王者慌忙之下就要回过身来,然而汉将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直接抬起镔铁偃月刀就是迅猛斜斩而来,根本不给半点机会。
咔嚓——
蹋顿只闻一声脆响,接着便感到天旋地转,他定睛一看发觉自己竟飞了起来,不对……是头颅飞了起来,他的无头尸身已然从马背上轰然坠落,喷溅了一地殷红滚烫的鲜血。
即便机关算尽,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么?即便拼命突杀,乌桓终究还是逃不脱灭亡的宿命么?
疲倦如潮水般涌来,黑暗迅速吞噬着蹋顿的神智。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部族入主中原、在大汉富饶的土地上建立起崭新的帝国。从此乌桓再无需担忧粮食不够资源匮乏,他们成了世间的霸主。
可这美好的景象转瞬即逝,再次回到战场,蹋顿看见了后方追赶而来的大批汉军。非但如此,他还望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左右两面,也忽然立起了密密麻麻的汉家旗帜。在那些战旗之后,便是无穷无尽包抄而来的汉军甲士。
乌桓,可谓四面楚歌……
前后景象都很飘忽,蹋顿一时分不清何为虚实,不过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后者才是真实情况。至于前者,不过是自己在消亡前最后的臆想罢了。
这一刻蹋顿感到很悲哀,却又感到很轻快。他终于不用再为了俗世的纷扰而忧愁,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了。
噗哧——
以刀刃横插入乌桓王者的头颅,张扬将蹋顿的脑袋高高挑起。在这一刻,魁梧汉将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賊王蹋顿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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