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将李绚和张益护在中间,四散而开。
更远处,数不清的役兵在净街。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略带担忧的侧头看向一侧的张益:“张参军,如此就封锁一条长街,会不会显得本王太霸道了些。”
张益立刻拱手,面色严肃的回道:“如此做,乃是为了王爷的安全着想,两月之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张益是婺州录事参军,录事参军,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
众曹文簿之事,与主簿权似,但举弹善恶,就是监察之职。
御史,拾遗补缺,监察使,录事参军,这些都是朝廷监察体系中的人。
在婺州,王方鳞作为刺史,李绚作为别驾,秦明作为司马,张益作为录事参军,都有单独向朝中禀奏的权利。
眼下这件事情,张益如果真的以跋扈之名,向朝廷弹劾李绚之外,李绚还真的拦不住。
只要文章做的足够片面,咬文嚼字,掐头去尾,构陷一番,李绚搞不好还真的会有点麻烦。
所以对于张益,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是啊,这婺州的情形严重,也确实远超中枢想象。”李绚感慨一声,随即无奈一笑,说道:“如此也好,本王来了,陛下和天后,还有太子和中枢诸相,同样能了解婺州之难。”
李绚一句话,让张益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看着李绚脸上诚恳的神色,张益莫名的在那满脸的诚恳之下,看到了一阵阵的冷嘲。
张益额头之下的青筋忍不住了跳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看向了另外一侧:“燕参军,范校尉,你们觉得如何呢?”
“回禀王爷,两月以来,我等一直在竭力的去寻找天阴逆贼的踪迹,可是即便差点将整个婺州都翻过来了,也未能找到那些鼠辈的踪迹,非是我等不肯尽力,实在是他们隐藏太深的缘故。”燕涛和范择两個人在马上同时拱手,满脸苦笑。
在整个婺州,他们两个是最迫切的想要找出天阴教所在的几个人之二,可就是见了鬼了。
天阴教的那些人,一个个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神通本领。
他们这些人都差点将整个婺州城都翻过来了,可依旧没能找到那些人的半点痕迹。
李绚的脸色同时凝重起来,这样的问题不仅燕涛和范择两个人有。
现在就是他,也被这样的问题缠上了身。
目光从张益,燕涛和范择,还有其他婺州各曹参军头上掠过,李绚眼中的惊疑之色更加的浓重。
【张益,婺州录事参军,出身苏州张氏,贞观二十三年进士】
【燕涛,婺州兵曹参军,幽州范阳人,雁门郡公梁建方部将】
【范择,婺州城门校尉,邠州人士,父,范弼,漯河县令】
【……】
张益,燕涛和范择,还有婺州其他各曹参军,他们的头上虽然也都有提示词条出现,但提示词条显示的内容里,根本没有天阴教徒几个字。
这么长的时间,李绚已经对提示词条的正确性有足够的认识。
所以,现在在他四周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天阴教的人。
不仅他们,甚至今天在码头上出现的所有人,但凡显示提示词条的,都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天阴教在婺州下手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不做布局。
然而事实如此,只能说天阴教的那班人的确藏的很深。
情况很严峻,心头警惕之下,李绚没有一点放松,。
别的不说,就看眼前这些人。
他们自己或许不是天阴教徒,但他们的妻子儿子呢,情人朋友呢。
说不是,谁又能保证。
……
突然,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城中存在的古老地下暗道,搜过了吗?”
“回禀王爷,都搜过了。”燕涛微微拱手,说道:“朝中的公文传来之后,下官亲自带人找到了婺州几乎存在的所有暗道,但那些暗道已经被封闭很久了,婺州水网密集,那些暗道早就被地下水侵蚀的不成样子,单人都难以在其中穿行,下官带着人艰难的穿行了不到两里,就只能被迫撤了回来。”
李绚微微点头,的确如此,他自从杭州之后,就已经隐隐察觉到类似的问题。
不管是杭州,还是东阳的天阴教徒,他们都很少用地下暗道。
李绚曾经在东阳的地下暗道出口处派人盯了三天,但三天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从那里出入过。
“最后下官只能将其彻底捣毁,同时也避免里面的地下水涌出。”燕涛说完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声。
两个月之前,刺史王方鳞遭遇刺杀,他们这些婺州官吏几乎将整个婺州都翻了一遍,可依旧什么发现都没有。
之后中枢的消息传来,他们这些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因为他们的确曾经忽略了婺州的地下暗道。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令他们再次失望了。
婺州的地下暗道根本就没法使用。
“不管如何,这些地道的出入口都要重新派人盯上,哪怕费点人力,也要他们彻底的盯死……等等。”李绚稍微停顿,摇摇头,说道:“算了,如果那些地道天阴教的人真要用,恐怕我们派出去监视的人还没等传出去消息,恐怕就已经被杀了。”
燕涛微微一愣,随即沉重的点头。
因为李绚所说,极有可能会成真。
婺州虽是大城,但是燕涛手下的役兵,即便是加上城门尉的那些人,总共也不会超过四百。
想要在正常的职责之外抽出人手并不容易。
“这样,派人在那些地道出口里里外外撒上一些铁蒺藜、碎石子,然后每天派人洞口往里熏烟,这样一来,虽然根本问题解决不了,但足够拖到夏收结束之后了。”李绚稍一思量,便想出一些古怪的招数。
燕涛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拱手道:“王爷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安排。”
“小手段归小手段,最后还是要找他们究竟藏在哪里?”李绚的眼神微微凝聚起来。
整个婺州城很大,人员复杂繁复,想要将其中的天阴教徒全部找出来,难度很大。
整个东阳几乎都家家都有人或轻或重的信仰天阴教,那么婺州呢,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得想个办法啊。
……
“王爷,前方就是州衙所在了!”张益稍微打马,然后拐向西侧。
一座巨大的官衙坐落在长街中央,大街上此刻没有任何行人,但官衙对面有不少的字画古玩店铺,里面都有人在小心的向内窥伺。
婺州州衙。
李绚停马在州衙门口,转头看向身后窥伺的人群目光,面色微微凝重下来。
他也不进州衙,转过身,看向张益:“张参军,今天之事的影响,或许会比我们任何人想的都要严重,依本王看,不如召开一场大型的夏收祭地仪式,邀请道佛诸家,傩幻之辈,来为百姓讲法做戏,让百姓起码能够从多舒缓一些,不必为了今日本王遇刺之事而所有担忧。”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立刻照办。”张益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李绚说的没错,他的遇刺,的确会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人心不安。
或许在婺州其他地方,人们对于天阴教了解不多,但是婺州州城,不知道有多少消息灵通之辈。
两个月前的婺州刺史被刺案本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现在刚刚来到婺州的新任别驾,还没有入城,就已经遭到了刺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已经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个时候,利用一些别的手段来吸引百姓注意,减轻压力,的确是一件好办法。
“王爷请!”张益稍微退后半步,做出伸手的姿态,神色恭敬。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步踏进了婺州州衙。
这里才是他的地盘。
婺州刺史府占地广大,一进院,便是一个巨大的院落。
两侧的花坛中,种着各色的花朵。
两侧的官廨内如今依旧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里外忙碌。
“刺史大人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在城外西郊的婺江畔的官庄休养,他的家眷也跟着搬了过去,州衙之内原本有长史的休息之处,但一来那里简陋,二来……”
说到这里,张益微微拱手,对着李绚说道:“王爷,下官和司马商量,在东侧的新昌坊,为王爷租置了一套宅子,王爷若是不嫌弃……”
“如此,就多谢张参军好意了。”李绚摆摆手,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刺史正堂。
不过此刻,刺史正堂里空无一人。
李绚迈步而入,走到了正堂公案之前,看着公案上放着的一个木盒,伸手按了按。
里面空无一物。
这个盒子,是用来盛放刺史官印的。
如果王方鳞升堂理事,那么他的刺史官印是要被放在里面的。
一旦退堂,刺史官印也会被他收走。
现在王方鳞人都不在这里,刺史官印自然也不会在这里。
如今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盖刺史官印,那么都会有专人跑西郊一趟。
不过现在李绚来了,按照朝廷规制,李绚的别驾官印同样也可以放在这个盒子里。
别驾之职,半州刺史,可不是空话。
“走吧,去本王的官廨看一看。”李绚没有丝毫流连的就走出了刺史官廨。
别驾官廨就在刺史官廨之畔,不过这里是由长史官廨暂时改造而出。
“李长史遇刺身亡之后,朝廷一直未能派人来接替长史之职,王爷被任命为婺州别驾的传到婺州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前,诸事繁忙,等到我等想起官廨之事,想要重修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暂时的将长史官廨改为别驾官廨,还请王爷勿要介意。”
张益神色惶恐的对着李绚拱手,眼睛小心的看着李绚脸上的表情。
“无妨,这是都是小事。”李绚没有怎么在意,直接走进了官廨内。
官廨的中央是一座不大的矮塌,塌上放一小桌,桌上摆着一堆公文。
李绚在矮塌上坐下,稍微翻了一眼公文,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余泽。
余泽立刻过来将公文收起,然后站立一侧。毣洣阁
“本王如今就算是履任了,王刺史在城外休养,所以平时除了需要王刺史盖章处理的事,一切皆由本王与秦司马,张参军三人商量处理,本王所说无差吧。”李绚抬头看向张益。
张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的确如此,其实从王爷踏入东阳的那一刻起,在王爷拿到刺史令箭之时,王爷就已经到任了。”
“正式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本王明日就去拜访一些王刺史。”李绚说完之后,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张益拱手道:“参军,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本王看时辰已经不早,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下官遵令!”张益终于放松的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李绚对他的敌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深了。
“那么下官让手下人带王爷去永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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