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昂跟牟斌汇报各项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最近一段时间,锦衣卫往永平府调人的事情。
“……陛下有旨意下来,说是过去的人,一概都要听从蔡国公的调遣,目前蔡国公并不会前往永平府,筹备等事项都是由千户孙上器在完成,陛下还会调锦衣卫千户王时前来,他们二人将会全权办理永平府事务……”
郭昂大概也知道自己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差事,也快要到头了,他也尽可能在争取继续能混个差事。
不一定非要在锦衣卫,因为郭昂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晋升指挥使,那就只有谋求军职,在都督府当差,以后到各边镇或是地方,也算是一方诸侯,或也会比在锦衣卫中听命办事要好。
牟斌听完汇报之后,满意点头道:“厂公李公公跟我提过,说是陛下已将永平府赐给蔡国公,要在那边修造城池,土地、矿场和各种工坊,都会随之建造,听说还会在那边修造铁路,就是一种可以铁壳子跑的车。船坞和船厂已在修造之中,预计那位出使朝鲜的唐侍郎回来,就会过去兼领差事。”
郭昂问道:“是以何名义?不是说,蓟镇如今仍旧是刘巡抚?”
“谁知道呢?”牟斌道,“我等关心这个作何?派过去的人,也只是听命办事,锦衣卫现在……既要听命于陛下,也要听命于蔡国公,唯独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先前陛下让调一些落罪的人往永平府做事,办得怎样?”
郭昂道:“都是跟刑部、大理寺对接,以前流徙都是往西北走,现在那些犯人听说是去永平府,都还挺乐意的。”
“哼,那可不是,永平府临近京师,且还是京畿繁华之地,就算同样是去做苦力干杂活,去永平府也算是他们祖上烧香。”牟斌语气冰冷道。
“呃……”
郭昂想说什么,但却好像开不了口。
牟斌瞪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郭昂道:“牟大人,您也该知晓,昨日英国公派人到锦衣卫来,说是要讨个罪眷回去,乃是保国夫人。”
牟斌又轻哼一声道:“惦记她的人,还挺多的。”
郭昂无奈道:“卑职也是听说,保国公府这位夫人很是强势,以前在太夫人还在时,她就已经当家,府中大小事务都听她的,自从老公爷过世后……这几年下来,无论是府内外的人,都知道她的……厉害之处。”
因为朱晖的亲娘早逝,虽然后妈是张懋的妹妹,但显然朱晖并不会把这個后妈当回事。
“嗯。”牟斌点头,“我也听说,老公爷过世头几年,身体便就不行,府上的事基本也就不管,有人要给保国公送礼,非要先过她这一关,保国公并不会明面上纳贿,但他的夫人却可以让都督府那些将领为之低头。”
郭昂道:“正是如此。也是先前保国公权势很大,京营剩下的将领,都不得不去巴结。”
“哼哼!”牟斌冷笑道,“曾经家势强的时候,不可一世给人出的难题多了,就开罪了不少人,如今落难,当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官场中人本就是如此,若是文臣倒也还好,涉及到都督府的这些勋臣将领,近些年来出状况的也不在少数。”
大明中期,靖难之役之后,朝廷对进士出身的文臣倒也还算是礼遇。
就算是文臣有劣迹,也只是罢官回乡,但武将出身的情况就大为不同,抄家灭族的都有。
郭昂有些为难道:“现在是英国公开口,这面子怕也不好不给。”
牟斌又冷冷打量着郭昂,看得郭昂直发毛,不敢跟牟斌对视。
牟斌道:“怎么,开始为自己想退路了?”
“卑职并非此意……”
郭昂赶紧为自己解释。
其实郭昂马上要离开锦衣卫的事,已经不算是秘密,而郭昂下一站最希望去的,自然是京营,因为不用去边疆辛苦,且以他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身份调职过去,就算不是管操的正将,也是各营管事勋臣的副手。
所以现在郭昂会想办法去巴结提督京营的英国公。
毕竟那以后很可能是郭昂的直接上司。
“卑职想来,这么个女人,就算送去永平府,也只能做一些搬搬抬抬或是洗衣做饭的杂活,且以她富贵出身,怕也做不好。反倒是英国公这边既已来人通气,若实在不理会的话,就算是牟指挥使您……怕以后也不好再与他相与。”
郭昂赶紧解释。
我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牟指挥使。
我说走就走,而你牟指挥使以为在眼下的职位上就能长久了?
等你也要调离锦衣卫的时候,你想去哪?难道你敢说,伱以后跟英国公之间就没有利益牵扯了?
牟斌听了此话,也没说什么。
显然为了个落罪官眷去得罪张懋,是有点得不偿失,尤其张老头还喜欢记仇。
要说保国公以前在官场上名声不好,他张老头名声也没强到哪去,京营上下甚至是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张懋把京营当成自家后花园,在采办等事的落实是上下其手?
不过这也算是大明军中的通病。
谁都不干净。
郭昂见牟斌未有进一步表示,不由再问道:“大人,您给个意思吧。卑职听您的。”
“那人现在何处?”牟斌语气没之前那么硬,但还是给人一股冰冷之气。
郭昂一听有眉目,便道:“人暂且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到底是保国夫人,且保国公也只是被定了流徙的罪,尚未落死罪,倒也算是未曾薄待。”
“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定吧。”
牟斌随便撂下一句话。
意思也很浅白,我同意你办事,但我不给你直接的指令,以后出了什么事由你郭昂来担责,谁让本来就是你郭昂想去巴结英国公,才如此做事呢?
郭昂当然知道不能求牟斌为自己“撑腰”,这种事,该背黑锅还是要背的。
郭昂道:“只是怕以后若是上面问及的话……”
“不会的。”
牟斌言之凿凿道,“陛下已有旨意下来,以后就算是遇大赦等事,也不宽恕保国公的罪,此一脉就算是到此为止,你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那要是蔡国公问及……”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蔡国公会在意这么个半老徐娘吗?”
牟斌也来气了。
让你办已经算给你面子,你还想推卸责任还是怎么着?
郭昂急忙道:“卑职只是希望,若是有人问及时,还望指挥使您能给兜一下。”
“嗯。”
牟斌已经不耐烦,随即也就摆摆手,让郭昂早点滚蛋。
等郭昂离开了,牟斌将一人叫过来道:“派人去把孙千户请过来,我还有事跟他说。”
现在牟斌已经不把郭昂当二把手了,现在有事跟孙上器对接,也让牟斌感觉到放心,毕竟那才是张周的嫡系。
……
……
在郭昂得到牟斌首肯之后,随即便派人,将保国夫人从城外庄子,用马车载着,直接给送到张懋在京郊的别院去了。
人刚到,姓钟的便在门口接了人。
当见到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虽然显得精明干练,但与女人姿色什么的已扯不上边,连姓钟的都觉得……张懋这纯粹就是为了打击报复。
“夫人。”
姓钟的幕宾倒是很客气,毕竟眼前这女人曾经地位隆宠。
保国夫人也赶紧给他施礼。
“请到这边来。”
姓钟的在前引路。
身后只是跟着保国夫人和一个婆子,到了后面的一处花厅时,姓钟的摆摆手将婆子给屏退。
“夫人以后在这里的起居等事,直接跟刚才的徐婶说,她在这里也算是老人了。”
“是。”
曾经的贵妇,现在在一个英国公幕宾面前,也只能俯首帖耳。
二人进到门槛之中,但见也只是个摆设很简单的小厅。
就在保国夫人好奇此人为何要带自己来此时,但听姓钟的说道:“请夫人在此等候,已派人去请老公爷,估摸日落前就到。”
“是。”
保国夫人仍旧立在那。
身上的衣服已不显得华贵,但却很干净,显然在诏狱里也没受什么苦,后来更是直接被安置到城外的庄园居住,本来是当罪眷直接被送去永平府的,临时被送来这里……她也很清楚自己以后的命运。
“请夫人跪着等。”姓钟的终于还是呲出獠牙。
保国夫人一听,身体还是微微一颤。
明摆着的,这是要给他下马威。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保国夫人在稍作犹豫之后,目光也望向地面,很显然她是想问,这里如此冰冷,已是秋凉的时候,就让我在这里跪着?
显然姓钟的并不会在意这些,他已经走到门口的位置,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公爷或是会替贵府的人说情,夫人还是虔诚一些为好,这都是面子上的事。”
保国夫人一想也是,丈夫落罪流徙,而儿女什么的现在也还都是罪人,家里奴仆什么是顾不上,但也要为了儿女不遭罪,就算是给张懋当牛做马又怎样?
本来她也没选择的余地。
大明落罪官眷,像她这样的也不在少数。
她闻言后没有做任何回答,便缓缓跪下。
姓钟的这才满意离开,去门口等候归来的张懋。
……
……
张懋还是在京营办事,本还准备在收班后找张周提此事,临时得知后,他连手头的差事都不管了,心急火燎出城。
姓钟的幕僚扶他下马时,笑道:“公爷,您也不必如此着急。”m.bïmïġë.nët
张懋一跃从马上跳下来,横了幕僚一眼道:“你不懂。”
那幕僚只是在笑。
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懂的呢?
二人前后脚进到院子里来,张懋急切问道:“人在何处?”
“在后院的东厅,跟她说了,让她在那跪等。”姓钟的道。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如此让人怎么想?以为我张某人就会刻薄人吗?”张懋嘴上在埋怨,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姓钟的幕宾也在偷笑。
你自家的事,还用怕被外人知道?还外人怎么想?你还真是死要面子。
张懋脚下三步变作两步,到了后院门口,却还是将幕宾给挡住,意思是自己进去就行。
等他到了花厅之前,但见门是敞着的,尚未拐到门口,就见到曾经不可一世的保国夫人跪在那,这让张懋多了几分趾高气扬。
“哎呀夫人,这是作何要行大礼?老夫来晚了!”
张懋调整了一下情绪,拐过来之后,声音比他人更先到。
此时保国夫人才稍稍抬头看到他进来,又赶紧把头低下。
“快些起,快些起,论辈分,东旸还是我的晚辈,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地……”
张懋说话是那么正式和客气,显得很场面,迈进门槛之后却直接伸手去扶。
本来保国夫人是要躲开的,但架不住张懋手已经抓着她的手臂,随后她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人已被张懋往上抬。
“公爷,您……”
保国夫人显得很克制,她也本想提醒张懋一下,到底还是要顾全礼数的。
可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反驳的权力。
张懋想怎样就怎样。
“看夫人你憔悴多了。”张懋把人扶起来之后,仍旧不肯把手收回去,脸上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道,“老夫先前见过安远侯,他上门来找我求情,说是让老夫去给东旸说情,我便去过秉宽的府上。”
“那……蔡国公他……”
保国夫人先前还觉得认命了,听到这里,她心中到底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若真如张老头所说,都不好定这到底是个好人,还是恶人。
张懋道:“可惜秉宽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意思是他不管,老夫只能想办法,先帮东旸家里这边,做一些安顿之事。夫人请坐。”
说着,张懋还显得很贴心一般,扶着保国夫人坐在椅子上。
然后张懋才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中间隔着茶几,这也让保国夫人的脸色正常了些许。
“妾身一人的安危事小,还请公爷能为家里的小辈……做点事,妾身必当为公爷您当牛做马。他们还在……牢里吃苦。”说到这里,保国夫人忍不住就要抹眼泪。
张懋笑道:“老夫自然也会想办法的,能帮都帮,这也是礼数上的相助。老夫岂是那不懂礼数之人?夫人不必担忧,过些日子,老夫自会让你了却心愿的。”
这话分明也是在暗示,当初你对我无礼,是你不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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