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义等人明白,这是体现了皇帝对张周的期待,就是要让张周能成为出将入相的人物,能相助大明的中兴。
等朱祐樘去见周太后和妻子,要把此事告知于身边亲人时,戴义等人并不陪同。
四名司礼监太监身后跟着几名司礼监读书房的小太监,四人则趋步而行。
“陛下要以张先生为国公,怕也不是太容易吧?”
韦彬跟在后面,问了一句。
之前辽东的事情,韦彬对张周多少是有些意见的,但随着辽东之战结束,他的嫡系,辽东镇守太监任良并没有被惩罚,甚至连都御史张玉都只是被罚奉了事,他现在只是更关心,张周的崛起对他的利益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毕竟韦彬更多是与各地的镇守太监有往来。
戴义道:“以目前的功劳,赐个国公又如何?”
萧敬在旁也提出了质疑:“只是张先生并未亲自上阵,就怕文臣那边会有闲话。”
戴义突然停下脚步,瞬间周围的太监都愣住也跟着停下,不明白戴义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你们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陛下要怎么颁赏张先生,陛下自有其安排,此番连阁臣和兵部、礼部的人都没召见,还不说明问题?陛下或已觉得,明日朝上将此事说出,就算有人反对也不会形成气候。等着吧!”
戴义现在更多是生气于自己一直被怀疑,也受到挑战。
以他的老迈,似乎在皇帝那边都不太得宠了。
……
……
坤宁宫内。
朱祐樘正当着儿子的面,或者说是面对儿子那双充满了迫切的眼神,在跟妻子说明张周为大明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张皇后和朱厚照似乎都不关心张周是否亲身参与到这场战事中,在他们眼里,实际带兵的王守仁和马仪都是透明且无意义者。
当然母子俩所关心的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张皇后问道:“那陛下,鹤龄呢?他也去了吗?”
“没去威宁海,但随秉宽到猫儿庄,迎奇袭威宁海的将士回关隘,目前他们还在南撤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火筛,如今连引兵靠近都不敢,相信现在已经撤回关内,只是消息尚未传回京师。”朱祐樘笑盈盈道,“鹤龄作为副总兵,也算是有功之臣,朕会好好颁赏他的。”
“那就好。”
张皇后一听,脸上也有了笑意。
她才不管西北是否有胜仗,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更关心张家在这件事上能获得什么。
朱厚照则急切问道:“那秉宽他为什么不带兵跟火筛打,还要撤回关内?他不想一次就把火筛灭了?”
朱祐樘闻言瞥了儿子一眼道:“秉宽也是你该称呼的?”
“父皇,怎么这时候还在意那称呼什么的,您知道说的是张先生就行了。”朱厚照一脸懊恼。
关键问题不回答,居然关心我怎么称呼张周?
你平时不都以“秉宽”来称呼他?
朱祐樘道:“用兵之道,不在于战场上一时一地的得失,而在于全盘的考量,如今草原形势波谲云诡,正是内部分裂和自相残杀之时,大明此战意图已达到,完全无必要再起干戈,待草原局势明朗之后再收拾残局便可。”
“嘿,自己不上阵,让别人上,不干活说等收拾残局,亏我还天天等着他踏平草原呢。”
朱厚照小声嘀咕着,倒是有些心怀不满。
“你说什么?”朱祐樘见儿子现在喜欢跟个妇人一样,把心中小算盘珠子扒拉在明面上,不由来气。
“没事,儿臣是说,张先生很厉害,以后就靠他平草原了。”朱厚照撇撇嘴,多少还有些不满呢。
去草原打仗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带我去?
甚至去了连封信都不给我写?让我守着“望夫崖”?
朱祐樘道:“朕还打算赐秉宽为莱国公,明日朝上就会提,不过可能也要等战果出来之后。朕还要去跟皇祖母说及此消息,就不在这里用膳了,摆驾!”
“陛下……”
“皇后,你多休息,最近朕国事繁忙,等过几日闲暇之后,多来陪你。”
朱祐樘一边安慰着妻子,却好像是借口要忙于工作,却总没事出去鬼魂的丈夫一样,就这么丢下妻儿,以见祖母为由先行离开。
张皇后自然有些不满。
因为她最近跟皇帝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朱祐樘甚至经常“夜不归宿”,她连丈夫平时在哪都不知道,甚至也没法去调查。
她看起来是六宫之主,但她比之万贵妃等人还是差了一点,因为她在东厂和锦衣卫中都没人,所谓的皇后也不过是可以对宫人保持威仪,以前要做什么事也多仰仗于张家兄弟,而现在她的两个兄弟都在西北,一个在延绥,一个在大同。
她现在想找人去去查查丈夫的行踪都很难。
……
……
偏头关之外。
朱凤亲自引兵出塞,按照约定到兔毛川,也就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并没有过河,而是在发现没有遇到敌情之后,逐步撤兵往偏关镇之外的城关。
等他回到水泉营堡之后,见到了已引兵过来的王琼,方从王琼口中得知威宁海和土山两战的结果。
“张兄他……果然有能力担当西北防务重担。”
朱凤没有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很欣慰。
有张周在,我终于可以想想回京城或者是回南京后,怎么去过逍遥日子了。
王琼问道:“此战张制台未用你,你不觉得遗憾?这般的功劳,换了你去,相信你也能取得这般的战果。”
“不会。”朱凤道,“我既没有那位王主事的运筹帷幄,也没有马指挥使的魄力,若是我带兵去奇袭威宁海,一场小胜后,我就想回大明关塞之内,也绝对不会押送那么多的俘虏和牲畜,论才能,我不如他们。”
王琼苦笑着摇摇头。
见过妄自菲薄的,也没见过这么自轻的。
你都靠军功获得安边侯爵位,居然认为自己没能力去打一场看起来顺理成章的奇袭战?
这场战事,明显策划比用兵更难,要有张周的魄力,以及张周在宣府祈雨所带来的军心稳固,才有资格谈一场奇袭,反而是奇袭看起来没什么大的难度……
这就大概跟,教练是一个球队的灵魂一样。
不上场,也能把一场比赛玩得转。
但你朱知节去自贬身价,认为没能力……王琼心想,难怪张秉宽不用你来领兵奇袭威宁海,还真有其道理。
但为何不让我去呢?
相比于朱凤的豁达,王琼是做不到宠辱不惊的,正如张周用他的理由一样,他王琼有能力,也善于逢迎,但同样也有这种人该有的劣势,就是……心胸的狭隘。
王越能力也很强,但在挤兑同僚方面手段同样很多。
难道他王琼就能自比圣人,面对二次奇袭威宁海这样滔天的功劳无动于衷?
“张制台用王伯安,这点我是没看懂。”王琼便当着朱凤的面评价此事,“用一个从未踏足战场之人,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这是在赌,还是确有识人之明?”
朱凤显得无所谓道:“伯安不也在研武堂内?大概就是觉得用人趁手吧。”
朱凤对于张周用王守仁并不以为然。
“那知节,你对伯安的能力又有多少认识?你认为他能成就大事?”王琼反问。
“这……”
朱凤哪回答得上来这种问题?
他很想说,我在研武堂就是混日子的,跟那些人都很少接触,更不会去留意谁有本事谁是孬种。
你王琼不也是研武堂的?难道你对王伯安没了解吗?
历史上是王琼推崇了王守仁,但那是建立在身份和地位完全不对等的前提之下,作为师长和前辈,王琼愿意去推荐王守仁。
但历史上他王琼仍旧会跟彭越为了争夺西北的军权,而争到头破血流,互相攻讦甚至不惜公报私仇……
眼前王守仁并不是他王琼推荐出来的,而王守仁经过这一战,明显已成为可以近乎跟他王琼平起平坐的人物,王琼怎还会拿出那种提携后辈的心态来对待王守仁?
“王中丞,那我们是否要出兵去协助大同镇?下一步,火筛就该寇边大同了吧?”朱凤倒还是有热心肠。
奇袭威宁海太危险,我不干。
但若是调兵往大同镇,去协助张兄驻守大同,我可没什么不敢的。
王琼道:“不必,偏关的局势比大同镇更危险。有张制台在,大同镇可确保高枕无忧,而且以我想来……火筛已失去在草原上争雄的资格,若是他还想保全部族实力,唯有审时度势归顺大明这一途。”
“不……不会吧?”
朱凤不太理解政治。
在他看来,半年之前火筛还是人见人怕的煞神,他的骑兵在宣大一线来无影去无踪,各地镇守巡抚、总兵、将士对他是忌惮不已,结果半年后他就要投靠大明了?
难道草原那群号称是雄鹰之子的家伙,是这么没骨气吗?那连我都不如啊。
王琼摇摇头叹道:“火筛的蒙郭勒津部一共能有多少族民?一次被杀、俘两万人,这还不算过去半年的折损,他还想负隅顽抗,就是他想在草原上覆灭。就算大明能放过他的族人,鞑靼小王子也不会放过他。”
“张制台此举,无疑是相助鞑靼小王子解决了蒙古右翼这个大麻烦,从长远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朱凤惊讶道:“这都不算好事?”
王琼叹道:“知节,你不要总想着敷衍了事,你有能力,也有靠山和背景,深得陛下和张制台的信任,对于边关事务,要知其然,更应知其所以然。最近要加强偏关各关隘堡垒的巡防,你要留心了。”
“哦。”
在王琼眼中,朱凤真就好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一般。
王琼有时是恨其不争,但这性格,是王琼所欣赏的。
不争,意味着别人不会把你当敌人,如果你只是装作不争别人会加倍防范……但你是真的不想争,那你就具备了最大的优势,当个镇守西北的勋贵,你朱知节近乎就是无敌的。
……
……
朝议。
奉天殿内,在场的文臣武将神色都相对复杂,因为在他们来之前,都听说了西北战事的推进。
但有关张周撤回关内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也就没法知道这场战事的确切结果。
“……一万六千多俘虏,几万头牛羊,一天能行进个十里八里的怕就不容易了,能否入关还真难说呢。”
有人也在唱衰。
这种论调,更符合文官的预期。
只有文官那边比较讲求论资排辈,张周属于新贵,如果被张周搞出这么个大事件,还从草原上全身而退了,对于文官利益影响是最大的。
至于武勋那边……只有当天的张懋脸色是绷着的,因为好像张周崛起唯独对他影响最大,至于别的武勋,都是很乐于看到大明军事崛起,这对他们来说也将意味着要熬不出头了。
至于是谁提督京营,对我们这些普通勋贵来说有那么大区别吗?
反正不是张周,也是张懋这老头子,而且很可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
有张周搅局,反而对都督府的格局会产生影响,说不定我们就有机会上位了。
朱祐樘当天来得很晚。
不过皇帝提前没有召见任何一名大臣,当天也没什么人请假或者休沐,因为他们也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朝堂上很可能会出现论功请赏的事,就算不想来当见证者,也不想在这种大朝会上不露脸。
谁不来,就意味着不给皇帝面子。
“刘阁老,今日或涉及论功之事,该怎说?”
刘健本还在跟李东阳低声说着什么,却是徐琼往他这边过来。
只有徐琼这样在文官中相对中立的人物,才会于此时问出这么敏感的话题。
要论功行赏,涉及到三个人,都或多或少有“问题”。
张周自不必说,而王守仁也是个新科进士,这么大的功劳似乎必是要赐爵的,但赐什么怎么赐,都是有讲究的,王守仁功劳再大,难道他想跟张周变成一伙,同样为朝中主流文臣所不容?
至于马仪……这是正统文官马中锡所参劾的赃官,他戴罪立功就罢了,还取得这么大的功,亲自斩首就好几藉,更别说是全盘指挥的功劳。
作为宣府前总兵官,直接升伯爵似乎比王守仁都更容易。
一下跑出这么三个难题,也难怪徐琼要先过来问问。
不然礼部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件事。
谢迁则笑道:“战果未出,也不急着论功吧?哪有战事不结束,就先想着论功行赏的?不怕乐极生悲?”
通政使元守直插嘴道:“听说火筛可是带了数万兵马撤回来,要跟姓张的决一死战,姓张的手头上就那么点兵马,他敢一战吗?”
“哎呦,元银台,你可一定要息怒。”谢迁笑呵呵道,“就算你要用激将法,在这里说也不合适。王伯安有一战的勇气,他张秉宽可就未必了,不然为何不是他张秉宽亲自带兵奇袭威宁海呢?他跟王世昌可不同啊。”
谢迁这就是遵循昨日李东阳最初提出的构想,以王守仁的功劳来压张周的。
一旦一次功劳由不同的人来分担,那就可以彰显其中一人,来抵消别人的,正是此消彼长的意思。
一功不二算,你张周没亲自领兵,总不好意思抢你自己举荐出来的领兵将领的责任吧?
张懋走过来,目光深邃面含讳莫如深笑容道:“能决战千里之外,也不失为千古名将之典范,老夫可听说,此战中威武天火药发挥了无比大的功用,也是因为火炮难懈怠,也不过是带了一些轻炮,效果皆都不佳。”
看似张懋是在帮张周说话,但也有提醒在场之人,其实还是黄火药的功劳。
就算张周是发明者,但也不能每次用了黄火药取胜之后,都要记他一次功劳吧?
大明以前取胜,也没见得去给打造兵器的,或者是曾经发明火药、火铳的人计功劳,更没有给他们加官晋爵吧?
谢迁道:“我们也不能否认,张秉宽用兵之神,但他还是太过于怕事,再就是他引兵西进,也有违先前于宣府周边演炮的初衷,这算是擅自用兵吧?”
“对,对。”旁边有人附和。
总算是抓住张周的小辫子了。
李东阳道:“于乔,别说了。”
谢迁自然是因为气不过,才这么说,他所谓的气不站在大明立场上,纯粹是站在文官,或者是他自己的立场上。
但他还是依言不再多去评价。
马文升道:“如何论功行赏,要以实际来论,当有先例来支撑,无先例可援引的也要看陛下的意图如何。至于宣府及各镇出兵之事,兵部是提前知晓的,只是未在廷议上提及。”
马文升其实也是来驳斥谢迁的。
皇帝提前召见你们阁臣,兵部对此也都是知根知底,咱为何要在张周取得大胜之后,去泼张周的冷水,让陛下不悦呢?bïmïġë.nët
实事求是一点不好吗?
刘健点头:“正是如此。论功之事,当以实际情况为先。”
如此说,其实算是奠定个基调,不是谢迁来代表内阁,而是我刘某人。
不要因为谢于乔说过什么而去死踩张周,今天咱就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办,没办法抗衡张周的崛起,那就要先学会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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