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两盏红灯笼熄了,看样子已经打烊了。
可屋内却传出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抬头望向匾额,赫然写有“黑店”二字。
这名字有意思,如此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黑店,难不成这掌柜是个标题党?
轻扣三声,那门便自动开了。
屋内众人听见异动,齐齐向门口望去,却见来人是个清秀的少年。
原本停住的动作恢复如常,方才安静压抑的气氛被打破,又换做了一副闹市模样。
鱼怀隐打量四周,见此间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围坐一起。
酒肉饭菜也都是放在案上,任人自取,跑堂的伙计也没见着半个,不似记忆中的客栈模样,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奇怪,只好向柜台处那打着算盘的黑衣女子走去。
“姑娘可是这客栈掌柜?”鱼怀隐缓步行至那女子跟前,躬身一礼。
想来这客栈如此古怪,且开在乡野鬼狐之处,必有异常,而他礼数周到些,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正是。”女子指间算盘打得脆响,却也不抬头看他。
“那店中可还有空房?”鱼怀隐直起身,目光轻瞥,只觉得眼前之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脸色太白了些,犹似檐上新雪血色全无,身上黑衣太过破旧,像是与人打斗过,眸光泛绿有些妖异。
盯了一会儿,当他的目光移到那雪白的鹅颈时,才惊觉此女自肩膀到侧脸的皮肤轻薄如纸,其中筋骨血肉清晰可见,皆是一片黑色,不是活人应有。
“没有了,此地荒凉,方圆十里应当没有别的落脚之处,小兄弟若是肯在厅中将就一晚,住店的银钱可算你便宜些。”
女子拨落最后一颗算珠,这算了一晚上的账,终是有了结果,可与她想要的数目还是相差甚远,她眉头一皱,颇有恼意。
鱼怀隐察觉有异,急忙退后几步,往门处走,却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挡住去路。
左右闪躲不及,也不好登时发作,只得站立一旁静观其变。
妇人瞧他这般乖巧,不禁开怀一笑,提起手中酒壶豪饮一口,脚下步子未见动,整个人却已飘到黑娘跟前,朗声道:“黑娘,你这买卖做的精明呀,我们这厅中人都是花了正价住的店,然而你那客房却要加上三倍的价格,你这来一个框一个,现在还要哄骗如此俊俏的小郎君,是何居心啊?”
两人靠的颇近,黑娘听她这般问罪,反倒收了之前的恼怒,伸出葱段般修长的手捏住妇人的双颊。
“姐姐这说得哪里话,黑娘做生意,向来一视同仁,来往之客哪个不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妇人听她这般说辞,眉眼中渐有笑意,被她擒住也不做反应。
且听黑娘继续道,“何况等鸡一叫,甭管是客房还是这厅里的,都要往骨坛里龟缩,这一进了坛子里,一觉便是天黑,楼上客房里花了大价钱的,也不过是放坛子的地方大些,与这厅中诸位有何不同,身前万贯财,死后土一抔,有鬼想不通这个中道理,黑娘便从中赚些脂粉钱,还是要得的。”
黑娘说着讨饶的话,可面上却是一片冰霜,她抬眸看向鱼怀隐。
“小兄弟可都听见了,客房已满,你可还要住店?”
鱼怀隐听出她言语间的不善,背着手推门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这可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呀。
前脚才从主角那强行捡回一条命,这会儿就进了鬼屋了,修仙世界都这么刺激的吗?
他倒是想不住呀,可是这门进来容易,怎么想出去反而推不开了呢?
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宠辱不惊,鱼怀隐轻咳一声:“自然要住的。”
“好。”黑娘似乎很满意鱼怀隐的回答。
她松开那美貌妇人,又问:“敢问小兄弟死于何时,坟埋何处,地府文书叫你何日去投胎呀?”
鱼怀隐听这话觉得新鲜,想是活了八百多世,他自诩这天下之事,他知者十之有九。
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什么时候死的,坟头在哪?
且不说他这辈子还没死,就算真死了,他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哪知道这些呀。
遂胡言乱语道:“我今日被仇家所害,死在水边,死的早还没接到地府文书。”
“原是个新鬼。”美貌妇人听他此言,脸上笑意更深。
这一番闹下来,客栈里一片死寂,鬼舍魂居本就连呼吸声都不见,但奇怪地是鱼怀隐隔着一扇门,居然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黑娘一直在盯着鱼怀隐的眼睛看,似乎想从那双干净又真诚的眸子中,瞧出半点破绽。
可是她明明已经发现了端倪,却为何不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半点欺骗的意思。
“撒谎!”
对视片刻,黑娘苍白的唇中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同时一张通体漆黑坠着片片乌鸦羽毛的重弓,出现在她的手中。
“姐姐为色鬼,难免会被皮囊所惑,此人身着白雪银杏衣,分明是上仙界司命道宫中人,为鬼者脚不染尘,此人却好生地站在地上,分明是用离魂之术混进客栈,上仙界之人从不理会下界之事,唯有司命道宫三番四次捉拿下界孤魂,好生仁义呀!”
黑娘说话间,右手双指做决,顿时一团黑雾萦绕在掌间,其中隐隐有银光乍现。
再抬手三支利箭伴着劲风离弦而出,目标正是被鬼气锁在门板之上的鱼怀隐。
这什么意思,神仙打架?
鱼怀隐暗自腹诽,可这求生欲也是极强,不停地扭打挣扎,像极了一只被放在火上活烤的鲜鱼。
不对啊,这没道理,打不过良册是因为主角有挂,可凭他现在的身份,没可能会死在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路人手里。
他就没点防身的法宝吗?心念一动,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里。
“悯生——”鱼怀隐在心中默念,本来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多了什么东西,触感微凉,紧紧握在掌中,身上的束缚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围腰旋了一圈,周身由鬼气凝聚的黑色锁链应声而断。
鱼怀隐定睛看向掌中之物,乃是一柄浑然天成的银色长.枪,材质似玉,又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盘踞其上,长约一丈,其锋三寸,名为悯生。
眼见三支鬼箭袭来,鱼怀隐持悯生抵挡,左右挥舞一箭被断,一箭偏移了方向,唯正中一箭躲闪不急,便将悯生横在身前,以作抵挡之用。m.bïmïġë.nët
叮的一声金属摩擦声,那箭虽穿不透悯生,却力道极强。
鱼怀隐被箭的冲力带着向后倒飞而去,硬生生地将门板撞出了个窟窿,等到箭卸了力道,他整个人也摔落在客栈门前的空地上。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这黑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看来不像个炮灰,难不成是主角的后宫之一?
苦于原著的剧情忘得太多,鱼怀隐站起身,趁着月色,他忽然看到在客栈的门前,站着一个身穿云纹衫,外罩杏黄短绒袍的少年。
他的手微微地抬高了几分,看样子是要推开那扇已经被人撞坏了的门。
只是过了许久,那少年始终没动,好像雕塑一般的伫立在那。
腹部的浅杏色腰封被血染的鲜红,可那血犹似止不住般,顺着被火烧烂的布条流淌在银杏形状的衣饰上,再坠落下来,汇聚成地上那一小滩干涸的血迹。
原来,他方才真的没有走进客栈,立在此处的是肉身,那么他现在只是魂魄状态吗?
鱼怀隐低下头,地上果然不见他的影子。
心中惊骇不已,再抬起头,他发现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客栈,终是显露出它本来的样子,断壁残垣,蛛网密布,分明荒废已久。
再观那些喝酒谈天的男女老少,个个青面獠牙化作缕缕黑烟,钻进了各自的骨灰坛中。
刹那间,纸钱纷飞,鬼嚎呜咽。
而先前所见,只是此间恶鬼编织的幻境。
知肉身就在眼前,鱼怀隐虽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玄门秘术,但也知道魂魄不可离开肉身太久,便快步靠近自己身躯。
此刻,安顿好众鬼的黑娘追出客栈,眼见鱼怀隐魂归在际,连忙射出一箭。
鱼怀隐下意识闪躲,便是错过了最好的回魂之机。
一连退后数步,他的脚下突然发力站稳身形,悯生之锋与鬼箭隔空对峙。
枪身上的苍龙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威压之下鬼箭自当俯首称臣,化雾而散。
见此情况,黑娘心神一震,一缕黑色的血液自她的嘴角溢出。
她冷哼一声,倒也不见势弱,一只鬼手死死掐在鱼怀隐肉身的脖子上,问道:“你们司命道宫不顾三界律法,多次捕杀无主孤魂究竟有何目的?”
看黑娘一脸愤怒的样子,鱼怀隐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原主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随便走个地方都有仇家,这人缘真是差的可以。
现在黑娘只是认出了他司命道宫弟子的身份就跟他大打出手,要是知道了他就是鱼怀隐本人,还不分分钟就把他掐死。
而且就这么看着自己被别人掐着脖子质问的情形,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鱼怀隐内心的挣扎,黑娘自然不得知晓。
但此刻的情形,在黑娘看来,就是这个少年忒不怕死,肉身就这么被自己握着,竟然面色不改,还走神。
“你莫要想耍什么花招!”黑娘厉声,鬼手也加重了力道,黑色的指甲刺进皮肉,顿时有鲜血从伤口溢出。
魂魄与肉身紧紧相连,鱼怀隐见自己又流血了,心疼的不得了,忙开口道:“如你所见,我的确是司命道宫弟子,但是捕杀鬼魂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方才不小心离魂进入客栈也只是意外,之前所言更是没有半分欺骗,我的确被仇人所害,如今灵海已失、心脉受损,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加害诸位。”
黑娘闻言,想起方才交手,这人本事不赖,手上法宝更是诛邪克鬼的神器,刚刚一击分明有意收手,不然她绝不止受些轻伤这么简单。
心中有了些许动摇,便伸手往少年丹田处探查,缓缓输了些鬼气进去,果然没有反应。
“什么人下手如此之狠,若是有仇杀了便是,夺人灵海,饲养毒蛊乃是三界大忌。”
黑娘掐着肉身的手放下了,虽对鱼怀隐所言信了七分,却不见她有送还肉身的意思。
听黑娘话中有不平之意,鱼怀隐心中一暖,正色道:“在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活该有此一劫,乃是罪有应得,姑娘不必介怀。”
“呵,是吗?”黑娘平素以冷酷示人,不苟言笑,却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如此糟践自己,不由一笑。
“你这人倒是有趣,我观你言行,若你真是那大奸大恶之徒,伤你之辈恐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听到有人如此议论主角,鱼怀隐莫名觉得爽快,看来身为炮灰,大家所见略同,拱手一礼道:“多谢黑娘仗义直言。”
知对方已无敌意,他顿了一下又问,“既是误会一场,这肉身可以还我了吗?”
鱼怀隐伸手去接自己的身体,却被数道从天而降的鬼箭逼退。
他神色一变,虽不想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结下仇怨,可若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他倒是不在乎一战。
黑娘与他对视,“小兄弟莫急,是友非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一个忙,我教你回魂之法,还帮你止血治伤如何?”
讲条件?鱼怀隐抬眸看了一眼匾额上的字,果然是黑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修仙世界伪装反派犹未晚更新,第 4 章 【建号】死而复生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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