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怀隐也随之行了大礼,抬首时他望见傅昭灵位上写有“海云族”的字样,忽然想起他曾在浮月书阁的竹简上读到过有关这一族的传说。
古书所云,海云族是洪荒神族的后裔,族人多寿命长久,以八百岁为终,隐居山林幽谷,凡人不得寻其踪。
这短短几句的记述,加上良符继位后对于长生之道的痴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傅昭被纳入后宫为妃,原本就是一个阴谋。
“海云族一脉双生,分为阴阳二氏,女子姓海,男子姓云。”鱼怀隐见良册伤怀,他不会说些体己话,沉默半晌才以家事相问,“不知令堂为哪一脉后世子孙?”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良册沉浸在过往之中,本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地何时,可他听见鱼怀隐问他,魂魄霎时回了壳,才发现鱼怀隐他和并肩跪着。bïmïġë.nët
所谓天地君亲师,鱼怀隐即是他的师尊,那么在辈分上理应和傅昭同辈,哪里需要躬行跪拜。
母妃面前,良册一向恪守孝道礼数,忙扶起鱼怀隐,“师尊请起。”
他二人拜完,良册端放好灵位,瞧见那灵牌上的字迹竟和良符亲笔所书血诏,一笔一划都十分都相似,不免皱眉。
“海云族传说由来已久,中间数次更名换姓,弟子的母妃生于晴方谷中一古镇村落,镇民按族谱寻踪溯源,发现先祖为海氏之后,避难逃到此处才改为姓傅。”
六载俗世漂泊,当年良册逃出贪狼国都后,也曾寻找过他的母族,“但镇中所有傅氏族人并没有像传说中一样拥有八百年的寿数,反而夭折短命之人颇多,可见神族后裔之说是无稽之谈。”
“可你的父皇却对此深信不疑,对吗?”鱼怀隐移步到立于墓室中央的那面镜子前。
如他所见,这镜子高约六七尺,宽两尺,有黑白两面遵循阴阳生死之理,而傅昭站在白色镜面之前,吸纳这地宫龙脉之气为己用,能保尸身万年不腐。
“良王坚信凡是传言皆有来处,他三番四次礼贤下士请我母妃进宫,名义上是以平定西陲之乱为由收傅氏一族做先锋幕僚,但实际上他不过是想利用傅氏族人寻找真正的海云族。”
多年前,良册在晴方谷中遇到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傅氏老弱,从他们口中听说了昔年惨案。
良王以镇民和傅昭亲生骨肉的性命要挟傅昭寻找长生药,一日不归便杀一人。
傅昭为此奔袭千里,深入毒林,难再行进半步。
帝王闻讯派大军伐木取道,踏着当地百姓的尸体进入沼泽,一时间血流成河。
“那么多人为此丧命,可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良册嘲笑那帝王的愚蠢,再看向傅昭时,蓦然意识到他的娘亲在此处孤零零站了数年不得安息,实在是他为人子的罪过。
他正打算将傅昭入土为安,可鱼怀隐却伸手拦住他,“勿动——”
良册不解,且听鱼怀隐道:“这是镜棺,不知要耗多少陨铁与玄晶才能打造出一面,有人用它护住你娘亲的肉身,保住魂魄不散,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寻得复生之法,想要一家人再次团聚……”
为求团聚?良册心神一震,显然他和鱼怀隐都猜出了究竟是谁煞费苦心的想为傅昭争取一线生机。
可若良符有此深情,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明殿中寂静非常,而就在师徒二人正揣度那已故的帝王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时。
地宫中寒风吹彻,巽位再次移动,龙脉之息一变,那沉睡在镜前的女子骤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灿若星辰藏着万千光华的眸子,良册察觉到不对劲,定睛与之对视间心魂便被摄去,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动。
鱼怀隐亦是毫无防备地看向傅昭,他同样被这双眼睛吸引,可奇怪的是傅昭并没有强行拉走他的魂。
常言道:人死为鬼,百年称王,千年为惊,万年化煞。
而鬼一旦修炼成煞,便有地仙之能,可幻化出自己的一方小世界,拘活人生魂。
此等情形,鱼怀隐虽知傅昭不过离世短短十年,绝无顿悟鬼道化煞的可能。
但傅昭乃海云族之后,体内稀薄的神血若得整条龙脉滋养,究竟可以强悍到何等地步也未可知。
何况他相信傅昭并无恶意,因为这方突然出现的小世界域门敞开着,并没有阻止他进入。
鱼怀隐放松精神,试图找到入口所在,直到有喧闹声入耳,他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方热闹的古镇。
此地三面环山,一面被密林遮挡,正是良册记忆中的太河镇,是傅氏一族落脚的地方。
眼下日落有些时候了,天色昏暗,街边的商贩都挂起了灯。
一个卖裘衣的伙计站在绸缎庄前吆喝,见鱼怀隐对他视而不见,就转头奔向下一个过路人。
这里的人们衣食富足,一言一行和常人无异,若不是鱼怀隐知道其中蹊跷,他绝不会看出任何破绽。
穿梭于人群中时,瞧着一张张擦肩而过的面容,鱼怀隐偶尔会觉得这些人很熟悉,可仔细端详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两相知在这方世界中完全失去了效用,他无法寻到良册在哪,只能四处寻找。
夜里雾气深重,他一个人走在巷子里,渐渐远离了人多的地方。
时间斗转,有一瞬间鱼怀隐想起他和良册初相识时,开阳国内也是这番情景。
他们有缘,断不会见不到。
小巷里的路坑洼不平,远不如街上宽阔平坦。、
积水聚在土坑中,明月当头恍如一面镜子,让鱼怀隐从水中倒影看到有人在跟踪他。
对方是个手持箭驽的少年,轻功不错,可惜性子急了些,跟他太近了。
这少年或许与良册有关,抱着这样的念头,鱼怀隐不慌不忙的让此人一路随着他折返回闹市。
而一到人多的地方,那箭驽手果然谨慎了许多,向躲在其他角落的几个同伙做了“追踪”的手势。
茶楼的食客,水面上的空舟,盲眼的算命先生皆是他们的暗哨。
鱼怀隐将周围行人的举动都瞧在眼里,其中有一个尤为特别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的泼皮,这人行为乖张,一出现就一头扎进赌坊。
门口的两个打手见他穿的寒酸,推搡着叫他离开,泼皮浑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打赏,才被人恭敬的请进去。
鱼怀隐紧随其后,他身着一袭锦绣红衫,非一般钟鼎之家可比,自然不会有人阻他。
“买定离手,富贵在天!”赌桌前,摇骰子的荷官催众人抓紧下注。
“押大——”泼皮挤进人群,掷下一锭金子,惹来围观者一阵惊呼,道是哪里来得豪横客,纷纷跟着他买。
“小。”鱼怀隐自腰间夹出一枚铜板,扔在桌上叮当乱响,显得无比寒酸。
“开,二三四,小!”荷官一掀色盅,泼皮见自己输了,不服气的用竹签剃了剃牙,转头去另一个赌桌。
扔下一锭金子,他依旧赌大。
鱼怀隐看他换了地方,也跟着去了其他赌桌,和方才一样,一枚铜钱,买小。
如此一连十七把,泼皮输得火大,嘴里嘟囔着晦气,望向鱼怀隐时更是面露凶光。
“哼,看来老子今天是遇到高手了。”泼皮猜出他屡次押错,定是拜这红衣美人所赐。
可惜他没有龙阳断袖之好,一双妖耳听见楼上姑娘的娇笑声,不禁邪火乱窜。
“前方带路,爷要快活快活。”泼皮随手赏了荷官几个银锭子,赌坊的人就忙招呼他上二楼娘子们的闺阁。
“且慢。”高阁之上,泼皮兴致冲冲地正往上走,却遇上鱼怀隐挡住他的去路,“外面那个箭驽手是在找你吧?”
泼皮被扰了兴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是何人,和他们一伙的?”
鱼怀隐摇摇头,他瞥了一眼泼皮身后的袋子,嗅到一丝血腥味。
“那你为何要帮他们找大爷的麻烦?”泼皮凑上前,他闻到鱼怀隐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雪之气,想着若是食此人之心,必会妖力大增。
“因为他们是人,你是妖——”
一条猩红的肉舌朝鱼怀隐的胸膛袭去,却没能摘下红衣美人的心,反而缠在悯生枪上被鱼怀隐奋力向后一扯,那妖舌就在枪身上打了个死结。
泼皮被迫现出妖身,挣扎间身上的包袱掉在地上,竟滚出数颗活人之心。
“有妖……妖怪啊!”眨眼间,赌坊的荷官见出手大方的泼皮从人变成一只丈高的蜥蜴,吓得双腿打颤。
一嗓子喊出去,整个赌坊都乱作一团,赌客们顷刻间跑了个干净。
“你可知镇上有个叫良册的人?”鱼怀隐用悯生枪困住蜥蜴精,他想从此妖口中探到良册的下落。
蜥蜴精眼珠一转,哪里记得他见没见过什么良……心,只觉得舌头被拉得生疼,顿时流了些口水出来。
粘稠的唾液滴到鱼怀隐的手上,让他眉峰一蹙觉得恶心难忍,就一脚将蜥蜴精从二楼的窗户边踢了出去。
不过凑巧的是,这一脚刚好踹在那妖怪的胃上,蜥蜴精一呕吐出一团惨绿的胆汁。
鱼怀隐见势不好抬袖一挡,妖怪的隔夜饭飞溅其上,真是可惜了这一身好衣裳。
躲在屋顶的箭驽手见“鱼怀隐”这个镇上唯一的生面孔进了赌坊后迟迟不出来,正担心里面的人会不会被此妖所害,就听坊中一阵骚乱。
“砰——”的一声,一头蜥蜴就从阁楼里飞了出来。
持箭少年看准时机发射箭驽,刻有符箓的箭矢伴随着天边的惊雷声,穿透了蜥蜴精的妖丹。
此乃妖族的命门,丹碎则身陨。
暴雨将至,乌云翻滚。
鱼怀隐自高阁一跃而下,他瞧蜥蜴精死了,便不想多叨扰镇民,施了个净衣术后,正打算再启程寻人。
忽听背后机扩声响动,“妖孽休走!”
鱼怀隐转身,发现先前藏于屋顶的少年,正紧张地用箭驽对着他,掌心潮汗如雨,似乎把他当成了比蜥蜴精更强大的妖怪。
“鹿一让开。”
风吹雨落,一抹红影踏着飞檐上的一排排瓦片跑来,气息浮躁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一支箭穿过花树枝叶间的缝隙,沾着细雨朝鱼怀隐所在的方向掠去。
明明带着千钧力道,却被人轻飘飘地接住,握在手中好像不知从何处折来的一截细柳。
来者射出一箭未能杀敌,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呼吸微促将劲弓拉满,如临大敌的盯着站在树下的人。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良册见那“妖怪”静立不动,玉兰花的影子交错落在他的肩头缓缓摇晃,不禁感到奇怪。
“你……”他开口本想问树下站着的是人是妖,不料鱼怀隐也同时抬眸看他。
两两相望,一种绝不能伤害此人的感觉袭上心头,良册眸光闪烁却已来不及卸去腕上力道。
第二箭发出,在天光明灭中,这姗姗来迟的少年郎也不知中了什么妖法,心急之下竟脚底一滑,从檐上轱辘下来,连带着那支箭也射偏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修仙世界伪装反派犹未晚更新,第 177 章 山中古镇生鬼煞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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