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参横眉心一蹙,他知天下人皆往生处去,怎会有似眼前这般薄情者,只顾求死。
“你凭什么?这些年来你吃我的,用我的,连你的命是我的。”他揪着易荣被血浸湿的衣襟将人提起来拉到眼前,“我不准!”
“你在求我啊?”听到这么可笑的话,易荣收敛起她少见的脆弱模样,濒死涣散的眸子恢复了些许神采,那里面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玩味。
她看了一眼陡然变得茫然无措的岳参横,便将目光错开移到站立在她身旁的鱼怀隐的背影上。
此刻,两域结界因没了灵力加护,早已被魔煞冲击的荡然无存,而他和岳参横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的说上几句话,自然是有人替他们挡住了这腥风血雨。而这个人早在多年前,就为他们这些不值得的人死过一次了。
所以她不能,也不允许……
“大管家,你抬头看看,现在可不是你我打情骂俏的时候。”易荣笑了,体内灵力和魔气碰撞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人在拿针缝她的伤口,痛到极致,情到浓时,她又流泪了。
可岳参横根本不打算听她说什么,见她寻死便拿了疗伤的丹药出来,用手狠狠捏住易荣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
“岳参横你这算什么,我……”易荣激烈地挣扎起来,却被不断倒入口中的丹药呛得直咳嗽。
他们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道岳参横是那面上软,骨子里倔的驴,可她也不差,那丹药被胡乱的喂进去多少,她也照样和着血吐出来。
“好,你们向来亲厚,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我不会输。”
魔煞冲天而来,鱼怀隐腾不出手再对重创的陆知微施展画地为牢的禁术,而网破鱼未死,陆知微一息尚存便拖着一身铜皮铁骨一步步地爬向魔域,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风雪漫天之地是他黯淡一生中难得的希望。
从他决定放弃血肉之躯开始,他就已然决心要做一个冷血麻木的人。毣洣阁
他无爱无恨,只想活,因而就连那些涌向上仙界的魔煞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一人与万千魔煞组成的黑云相错,逆流而行。
目睹这一切的鱼怀隐沉默着,在一片漆黑里他所撑起的护身结界是唯一的光亮,他没法阻拦陆知微慢慢远去的狼狈身影,只是这一霎,他不知是要恨还是该敬佩一个如此顽强的生命。
因为他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尤其是面对死亡和别离。
杏色的光华减弱,可与之交替的是青芒绽放,头顶传来剑风呼啸,数十把飞剑临空而至,鱼怀隐忽觉身上的担子一轻,原是青龙道宫掌门许问渠带领门下剑修来援。
“鱼掌门暂且休息片刻,我等会想办法解决此事。”许问渠亲眼见到爱徒史读书横尸在地,面上已露出惨痛之色,又瞧鱼怀隐等人伤重更添忧愁。
只是此情此景容不得在场的人有任何喘息之机,青龙道宫的剑阵虽强却远不及魔煞的数量众多,饶是许问渠有地仙之威,可他来此之前也损耗了颇多的灵力,如今也只能暂时拖住这些滔天魔煞的脚步。
有了助力,鱼怀隐方能分神紧张易荣的伤势,偏巧他一回头,一个玉瓷瓶咕噜到他的脚边,里面的丹药撒了一地。
“够了!”易荣奋力推开岳参横为她灌药的手,“这些年来你对我大献殷勤,无非是因为你认为我当初在药园选你做内门弟子是高看了你一眼,从此你便视我为知音伯乐,可事实并非如此。”
真话永远最伤人,或许岳参横早就意识到易荣有事瞒着他,因为他们之间的那根线总会在最关键时刻被易荣有意识断得干净,他察觉得到却不敢问以至于遭了报应,要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听。
“你别……”
“你清楚的,无名之辈要想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光靠修为悟性远远不够,你猜我凭什么在宗门面前邀功?”
易荣觉出岳参横放在她脖颈上为她裹伤的手一紧,似乎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她不会再给这个人逃避的机会了。
她继续道:“多年前,我在外门的一次巡山任务中,发现一个魔族女子的魂魄,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把剑……”
易荣永远记得那个雨夜,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又或者是第一次“除魔卫道”。
雨中,一个刚刚挣脱昭雪府狱看守的魔魂,在两个小小外门弟子的眼里如临大敌,与易荣同行的弟子被那名魔族女子容貌尽毁的骇人鬼面吓得说不出话,可在易荣眼里这分明是个难得的机会,若她能斩魔族于剑下,自然有成为亲传弟子的投名状。
而庆幸的是,那魔族女子在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影时,并未表现出恶意,甚至还拿出一些好处利诱他们带她进入司命道宫,好躲过山门前的风雷沼泽法阵。
她大着胆子细问之下,才知这魔族女子生前有个孩子,因孩子的生父也是司命道宫的弟子,所以在他们夫妇二人身亡之后,那个孤儿便被道门收留了。
如今那孩子生父的魂魄附在剑中即将消散,为了一家团圆见上最后一面,这魔族女子才铤而走险。
这般言辞恳切,换了心善的人,就算有所怀疑警惕也不至于起歹念,可年少时的易荣何其狠辣,他待妖魔奉行宁杀错不放过的准则,便假意答应将自己的肉身借给对方。
她引那魔魂上钩后,又言她曾听宗门内的长老提过,那孤儿极有可能被囚禁在星魂池内,以此故意叫那魔族女子去闯九霄斗兽看守的禁地,因而惹出不小的动静,招来宗门内众人的注意。
魔族女子见行迹败露,便想从借来的躯壳中脱身而出,岂料反被这她摆了一道。易荣自伤一剑口中还嚷着她被魔族胁迫,愿为道门牺牲。
迫使闻讯赶来的几位长老为救她性命不待审问便出手打散了那魔族女子的魂魄,随之那女子怀中的惜别剑有所异动想要搭救妻子,也被易荣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出手抹去剑中神魂。
之后,司命道宫感他大义,答应一旦他修为精进定会成为千面长老座下亲传。
“药园初见,听你名姓,小施恩惠不过一时良心作祟,难为你记了这么多年,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觉得当日行事有何不妥,邪魔外道自当该死。”
岳参横整个人僵住,他一双血红的眸子低垂,易荣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个人还是没有放弃救她。
那些不断涌入她经脉中的灵力和魔气,犹如草木的根即便大地干涸还是深深地抱住每一寸土壤祈求生机。
易荣内心爱恨交割,面上神情更不知是喜是悲,她哽咽道:“也对,像你这样的人能得到便会摇尾乞怜,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相比之下要论恩情,掌门与你有换血救命之义,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缕缕凶煞的魔气自体内滋生,岳参横听着他所爱之人对他极其羞辱和怨怼的言辞,字字清晰在耳,“还是你自知卑劣,根本配不上更好的选择,只能自甘堕落与我这等人虚与委蛇,说到底是因为你贱,我说对不对……小杂种!”
小杂种,这称呼如同梦魇。
岳参横猛地抬头,他眼中恨意丛生地看向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纵然他知道易荣有意激怒他,却同样明白易荣这人今日如此说,昨日便是如此想,为一己私欲害人,她做得还少吗?
那么他因何心动,还是易荣根本没有骂错,他岳参横就是个看似温顺守礼,实则自命清高的虚伪至极。
往昔在司命道宫未败落前,他被所有人踩在脚下。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时常渴望旁人能看得起他。后来,他有机会离开这个对他来说犹如炼狱的地方,可他拒绝了。也许在其他人眼中他此举忠义非常,可现实是人人谈魔色变,他又能去哪儿?
他陷在一个被落魄道门需要的假象里,渐渐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所以他去打擂台,拼命的修炼、学医、问道。省吃俭用将所有身家都用在修补护山大阵上,发誓不管吃多少苦他都要司命道宫重回巅峰。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向鱼怀隐报恩,因为自己没有被人尊重过,便觉得声名远播、高坐明堂是最好的回报,尽管他清楚鱼怀隐和步言等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求名,求地位,一路摸爬滚打挨到今天,的确是个心非明镜的世俗之辈。
但眼前这个人,怎么可以怀疑他的真心,妄言他们之间是退而求其次,这种难得又一文不值的东西,他再也拿不出第二次了……
“你可真是个烂人——”岳参横缓缓将手从易荣的伤口上抽开,他成全她,承认他们之间种种淡薄如此,一斩就断,只道:“我也一样。”
没什么比活着更加真实,鱼怀隐想起陆知微的话,再听他二人剖白经年过往,他没有上前打扰,却在听见许问渠一干人叫他们先撤离此地时毫不犹豫地绕过失魂的岳参横将易荣背在背上,警告道:“你要死等以后,不是现在,最好也不要在我眼前。”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修仙世界伪装反派犹未晚更新,第 199 章 你可真是个烂人,我也一样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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