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去禀报世子。”
饶是门丁见惯了各色贵胄子弟,也不由晃了一下眼,不知是因少年艳色的衣服,或是少见的浓丽笑容。
……
时隔多日,苏小昭又一次进了世子府。
白期待了。收回眼底没有见到心念之狼的一丝失望,她随着下人,穿过秋分已略带凉意的长长庭廊,最后在前堂里,见到上座一身浅银色锦袍、看人时依然骄傲而淡漠的世子。
她带来了在摘星阁与他沙盘兵斗时,用到的改良云梯车和投石车模型,只是摘除了原先外罩的黑匣子。
上座的晋斐白饶有兴致把玩着,又端详了一阵模型内部的齿轮结构,显然对她的投诚之举很满意,也不提她流连青楼的荒唐行事了。
“你在柳枝巷住下,是不准备住进世子府的门客房舍了?”晋斐白并没有看她,低头专注地拨拉投石车模型的手柄。
苏小昭对他的话不算意外。为防晋斐白的眼线,在宜春楼待了七日的“苏建钢”,面具之下是影卫部安排的其他人,而偷梁换柱后从宜春楼踏出的,才是她。
“是的,望世子体谅,建钢实在不想和一群大汉子挤着住。”她边说着,边趁上座男子低头,抬手嗅一口宽袖上的脂粉香味,偷偷抿唇而笑。
一脸唯恐挨着汗淋淋、臭烘烘的糙汉子,污了她身上正浓烈的美人脂香味的猥笑。
“随你,那处门客房舍也且替你留着。”晋斐白不动声色地微挑眉,淡淡说。
“谢世子。”苏小昭拱手作礼。
“你初来乍到,明日会有人带你去认识府中其余门客。”好一阵,晋斐白终于搁下手中物事,抬起头,挥手让下人托着门客服饰走出,然后说:“府中门客做的事各不相同,往后你在府中,只须钻研有利于行军的械具图纸,交由府内制作司便是。”
对于意料之中的工作内容,苏小昭点头表示认可。
“那晚上的时间,可是草民自己的?”苏小昭得寸进尺地争取人权。
见晋斐白细长明媚的眸子微眯起,苏小昭理直气壮地摊手:“世子得这么想,建钢既不同于府上的武力型门客,也不同于智力型门客,我靠的,是捕捉灵机一动间闪过的灵感。”
“所以呢?”晋斐白继续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中创造的灵感就属于哲学范畴了。”苏小昭振振有词,眼神诚恳再诚恳,隐隐闪烁着哲学的光辉:“世子啊,灵感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自由的追求。建钢若是一直拘于府上,便如同被安插在花瓶中的静物,毫无生机,而唯有蔓延在溪流原野上盛开的花,才有逐风起舞的灵动,才能想出前人未曾想的事物。”
这一大堆洋洋洒洒的,直听得周边的侍卫和下人们脑壳痛。
晋斐白低头转动手上的指环,不知在想什么,少顷说道:“允了。”
“世子英明。”苏小昭躬身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又起身,“建钢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
又是不情之请,有完没完?晋斐白眼角略上挑,想起上一次这人便是预支月俸,跑青楼晃荡去了。
“这门客的服饰,建钢可否不穿?”望着托盘上颜色灰沉沉的门客衣服,苏小昭脸上浮露出几分不情愿的嫌弃。
“为何?”
“有损草民的姿容。”她答得不迟疑。
转着指上不知材质指环的动作一顿,晋斐白抬起眼,望向座下容色亮丽、眼神真诚的少年,唇边似笑非笑,答曰:“不可。”
※※
月挂枝头,歌柳词起,太平下的南宛夜市十分繁闹。
大街上,东风夜来处处灯明,打马声嬉笑声不绝,时而还有雾鬓云鬟的游女,走过处簪粉飘香。
柳枝巷边上,某一个不起眼的摊子旁,立有白底黑字的旧挂旗,上书“新世纪糖人画”,新世纪三字旁,是被打叉划掉的“祖传”二字。
显然新摊主,是一个连换掉旧招牌都不舍得的抠搜之人。
少年舀起一勺糖汁,在石板上一气呵成地浇铸,片刻就画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蓝胖子,只见他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黏上竹签,递给摊前眼巴巴望着的垂髫小童:“好了!你要的猫,拿着。”
“这哪里……哪里像猫了嘛?”小男童举着一看,扁了扁嘴。
“这叫叮当猫,是新世纪的猫,京中别无分号。”少年摊主抬手一指招牌,毫无罪恶感地忽悠道:“不都是糖吗,能吃就行,小屁孩去去去。”
小男童委屈地含着糖画,含糊说着什么走开了。
小疯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恃强凌弱、欺霸三岁稚儿……乔装后的影六,来回路过了好几遍,终于忐忑地挪着脚步上前。
“小、小兄弟,这糖人画怎么卖?”
少年摊主头也不抬,伸手摊开五指。
“给我来一个吧。”
“好叻。”少年微弯身,用小汤勺舀起了一勺热滚滚的糖汁,问:“要画什么图案?”
“随意吧。”影六小心觑着眼前人。
不知道小姐会不会认出他,但他在苏府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忍不住偷偷乔装出来看她一眼。
相认是不敢的,不提他那晚二度荼毒小姐脸蛋的心虚,附近说不准也会有世子的眼线。
在影六忐忑间的功夫,石板上的糖画已冷凝成型,少年黏上竹签递了过去:“承惠,五文钱。”
影六给了铜板接过,他微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竖中指姿势的糖画,但也不敢多话,脚步踟蹰地转身走开……
“请问,这糖人画多少钱一个?”
影六耳尖地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问,然后,少年活灵的声音传来:“三文钱,承惠。”他脚步微一踉跄。
※※
次日一早。
自力更生的苏小昭,掂着铜钱啷啷作响的荷包,心中对于未来“当一个可爱和蔼又富有的老婆婆,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逗逗狼”的愿景,又添了一分新的希望。
但这还不够!苏小昭一边走在去往世子府的路上,一边苦思着更多的生财之道。
因为有惨痛的前车之鉴,苏小昭不敢再将血汗钱,埋在自己地盘以外的地方,索性便将全副身家系在身上。
她也不怕有贼子不长眼,因为她今日穿上了印有世子府徽记的门客衣服,故而敢恃世子之威,挺起腰身,在街上大摇大摆走着。
简直是,完美地诠释了何为“腰有十文必振衣作响,遇美人必急索登床”的南宛典型登徒子形象——
这是世子府上一众门客初次见到苏建钢时,心中不约而同划过的一句话。
而更辣眼的,是少年那一身被穿得不伦不类的门客服饰:明明是一袭简朴端严的灰衣,偏偏主人觉得不够招摇般,在里面穿了一身闪眼的浅蓝色紫边衣,只将灰衣当做外罩,松垮垮地穿在外面。
大家之所以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少年将袖子随意卷了起来,手腕处,大喇喇翻出里面紫边的阔袖。
如此不止,少年的腰带也不好好系上,只松散系在了腰间,而胸膛前不甚雅观地,明晃晃袒露出一大片锦衣来。外素而里艳,外雅而里俗,给人视觉冲击之感极强……
众门客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身世子府的门客服饰,竟能丑俗如斯!
“咳咳,建钢贤弟,不知你可还认得我?”
一片难言的静默相对中,终于有一名虬髯男子走出来,爽朗笑着拍她的肩头。
苏小昭险些没被他这一掌拍翻在地。
见虬髯男子似是觉出自己手劲太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苏小昭这才朝向他,拱拱手说:“当然记得,当日在兵斗馆与筑铁兄一战,可谓酣畅淋漓。”
去他的酣畅淋漓,当日这小子分明是恬不知耻,开局前骗了人家一万兵马,还兵行诡道不按套路出牌,最后才鸡贼取胜。
众人腹诽,方筑铁却不在意,反而对这少年当日磊落十足的贼儿劲有些好感,比起其他弯弯绕绕的阴招,他更欣赏这直来直去的招数。
“唉,好你个小子,昨日我在房舍都把隔壁床位给收拾好了,你倒好,自个儿就搬外头住了。”方筑铁朗笑着,下意识又想伸手拍他的肩,一见着少年微滞的眼神,才讪讪止住。这建钢贤弟,也不知是不是自小受了苦,怎么小身板这般的弱。
“来日方长,有机会再与筑铁兄促膝夜谈。”苏小昭礼貌性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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