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是空手来的。
“建钢兄弟,你今日怎么不带那扭蛋机过来了?”果然近卫营众人都围上来,不解地问道。
经过这几日“臭味相投”的相处,整个近卫营的士兵们,连带着向来少话的教头,都和这位新来的少年门客很是熟络了。
历来文人武者相轻,这世子府里也不例外,往日哪见有世子的门客,三天两头往兵营校场这头扎的?偏偏这小子是第一个不说,还从来没有读书人的清高或架子。
偶尔这小兄弟卖完东西了,还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唠起荤段子。令一众久经荤话场的士兵们不得不佩服的是,虽然这小兄弟瞅着年纪轻,但荤段子都不带重样儿的,讲起来往往还一波三折,新奇又活络。
是以她往这儿一坐,哪怕没有做生意的样子,大伙儿还是热络地围上来,想着买不了扭蛋,也还能一起唠嗑个荤段子增进增进友谊。
少年门客摇了摇头,不甚雅观地叠着双脚,随意坐在石墩上,嘴里闲闲叼着一根甜草,说:“存货都被你们这群崽子给掏空了,还没来得及补上,等过两日,小爷弄些有趣的玩意儿再过来。”
一听她这么说,孙堰柄便搓了搓手,凑近她腆着脸问:“咳,建钢兄弟,你那《建钢兵书》还出不出续本了?”
真是好家伙,这可比市集上那些画本子妙得多啊!可惜每晚来借书的兄弟有点儿多,实在是僧多“兵书”少。
见他凑近脸,苏小昭不客气地一个爆栗过去:“小伙子不要总想这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懂不懂?”
在众人哄笑声中,苏小昭拿开嘴里叼着的甜草,叹了声说:“我今日来呢,是想找你们帮个忙的……”
“都是兄弟,大伙儿能帮得上的肯定帮,建钢兄弟直说就是!”孙堰柄被敲了也不气馁,一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誓要和她打好交道的模样。
“是这样的,我昨日见到了世子身边的那头雪狼。”苏小昭如是说,“可见它郁郁不闷的样子,连带着世子也跟着担忧了。你们知道的,我苏建钢身为门客,自然是要为主子分忧的。”
苏小昭摆出“先世子之忧而忧”的凛然之色,说:“我寻思着那狼吧,估计是想家了。”
“听人说,那狼是世子以前从北地的布拉玛雪山带回来的,不知你们当中,有谁是去过北地的?”她问。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北地啊……”开口接话的是一旁寡言的赵教头,“这些新兵蛋子没几个去过那种艰险之地的,不过我早些年跟着老王爷,倒是在那儿待过些年头。”
苏小昭眼睛蓦地一亮:“那就太好了,不知道赵教头熟不熟悉当地的民谣或小曲?”
“民谣小曲吗?倒是还能哼上几句。”
赵教头回想了一下,便以手敲击着膝盖,哼唱出声,声调悠远古老……
“等等,我记一下乐谱!”苏小昭喜出望外地跳下了石墩,挎过腰间的工具小木箱,翻开盖取出了数张纸,一个墨斗,以及一个竹筒。
她将几页纸横铺在平整的石面上,拿过木匠专用的墨斗,拉出一条长长的沾了墨水的墨线。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她以指勾起墨线,在铺开的纸张上飞快弹出一条条平行的直线。然后,她旋开了竹筒,拿出一支鹅毛笔。
“建钢兄弟,你这是在作画吗?”
看着她伏在石头上,用一根鹅毛的尾端沾了墨水,在墨线上勾勒着奇奇怪怪的像符咒一样的东西,几人不由好奇问她。
不愧是建钢兄弟,连作画用具都如此别具一格。
“这是我独门秘传的记谱方式。”苏小昭呼气一吹飘扬的鹅毛,酷着脸回,“别问了,不外传。”
现在的南宛,连减字谱都还没发明,用的还是复杂无比的文字谱,在世子府她得尽量避免写字,以免被发现端倪,还是抄五线谱更安全。
……
拿着几张晾干了的曲谱,苏小昭自觉收获满满地吹了吹,然后收进自己的小挎箱里。
她还画好了一把口琴,决定今晚就连夜加急联系小影儿,好早日一慰银狻美人的思乡之情。
只要她锄头挥得好,就不相信有挖不倒的墙脚,哪怕是世子的墙脚。
见天色已黑,苏小昭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直到摸黑拐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
周围十分安静。
她趁着夜色,蹲下在墙脚,用沾了墨汁的手指,留下了一个与影二约定好的暗号。www.bïmïġë.nët
暗号画好后,苏小昭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似乎隐约有兵刃交接的声音,远远地,迅速接近——
这儿是个死胡同……
苏小昭欲起身的动作一顿,见身旁有一个破烂的大菜篓,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立马拿过往头上一盖,将身子整个罩在篓子里,破烂的一角朝着内墙,除非特意凑近,否则是看不到内里有人的。
为了保密性,她精挑细选的这个与影二留暗号的巷角,可谓是十分的隐秘安全。
显然,来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透过菜篓细窄的缝,能依稀看见一个帷帽男人,悄然拐进了这个隐秘的巷子。
苏小昭十分惜命地捂住了鼻子嘴巴,小心翼翼地,以极轻、极缓的速率呼吸着,尽量与吹过的夜风融为一体——这是她以脸蛋擦地得来的血的教训。
对方似乎是受了伤,他将身子轻轻倚在墙上,同样克制着痛意与呼吸声……
那就好。苏小昭稍微放下一丁点心,来人估计比她更担心被人发现,同样巴不得少点动静。
似乎是歇过来一些了,帷帽男人微站直身,像是要从巷子里出去。
倏地,他脚步顿住。
前方已落下了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今夜无月,夜色昏沉。唯有巷子里的杀气,悄然蔓延。
苏小昭挂着一幅生无可恋脸,干脆自暴自弃地凑缝隙里看大戏——谁叫她自个儿倒霉挑的这处隐秘的对暗号角落,眼下看来,这是要成为两位武林高手的终极之战场地了吗?
“是你啊……”
伸手按在伤处的帷帽男子,声音很虚弱,却仿佛因着这一触即碎的玻璃似的脆弱感,而生出不一般的悦耳,回荡在安静的巷子里,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空灵感。
原来如鸣佩环的声音真是存在的,苏小昭在紧张的气氛中,不由如此分心想着。
“其余人要杀我这个叛门之人,我便认了,但你恐怕没资格吧?”纵使处于劣势,受伤男子的嗓音里依然没有紧迫感,轻柔而缓和,似汩汩流出,“信物的下落,是你透露给世子的吧?既然如此,我以为我们该是同样的目的,那你为何又要杀我,不让我去找寻解开信物之法?”
“?!”苏小昭蓦地怔住,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男人是……
世子府的神秘门客,那个会幻术的异人,伤了影五的……柒瞳!!
那另一个人……苏小昭小心屏住呼吸,想透过缝隙看得更清楚一些。
黑衣人明显一句话也不想与他解释,冷冷一拔剑,招式凌厉隼利,没有一个多余动作,招招落在男子要害处。
看得出男子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更因着身上伤情,闪避的动作稍有一丝迟钝,短短一息之间,便已被黑衣人的剑挑中手臂与腰侧。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空灵柔和的嗓音划过一抹狠戾。
夜色太浓,苏小昭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动作,只见黑衣人倏地身子后倾,飞快掠地倒退,挥剑击碎如柳絮般密集飞出的不知什么东西。
而后黑衣人动作微顿,似一瞬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趁着这一瞬的空档,帷帽男子飞身跃出了墙头,半空中,男子似是而非地瞥了眼角落。
黑衣人低头,以剑反手刺向腰间,竟是像毫无痛觉一般,血淋淋翻开了自己腰间的肉,将挑出的蠕动的东西捏成齑粉——
看得苏小昭胃部一阵翻涌。
但这一耽搁,帷帽男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黑衣人抬头望了眼,便收回目光,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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