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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先生代写书信的摊子到泰和居并不远,而且路很好走。径直走到第一个路口,拐进去,走到底就到了。
这会儿的泰和居里人很少,西域人没有下午喝茶的习惯。相比于喝茶,他们还是更爱喝酒。所以泰和居在晚饭的档口,也卖酒。这样不纯粹的茶楼若是开在大威北境,一定没有生意。人们都会觉得卖酒的茶楼,茶叶品质肯定不会太好。
隔着老远赵让看到元明空孤零零的坐在那,桌上摆着几个吃空的盘子,还有三把茶壶。
络腮胡肯定一直派人盯着元明空,连他喝了三壶奶茶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吃完最后一颗杏干,元明空看到赵让坐了下来。
他明显性质不高。
任凭谁无所事事的坐在同一个地方许久,肯定都会这样。
尤其是周围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那就更无聊了。
“我知道你快来了。”
赵让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元明空看向斜对角的一张桌子说道:
“那桌人刚走。”
络腮胡并没有在暗处盯梢,而是让人大大方方的坐在元明空身旁。
赵让看到那桌子上也摆着几个空盘子,还有三把茶壶。看来那人也和元明空一样无聊。
不论是被盯着的,还是盯人的,都差不多。
“有中间人的影子吗?”
元明空撇着嘴摇摇头。
为了不错过,他喝了三壶奶茶,都没有解手。终于等到赵让回来了,他赶紧起身去楼梯后的茅房里释放了压力。
“这就是你走了这么久的收获?一堆小泥人??”
元明空回来后看到桌子上的泥人问道。
两人一开始的计划,是赵让去往成衣铺,还有市集中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碰运气。络腮胡的出现虽然有影响,但元明空不觉得这是赵让拿回来一堆破烂的理由。
泥人还没有干透,摸一下还会将指纹印染上去,如此一来就更破旧了……
“你看不出这堆泥人的不同吗?”
听赵让这么说,元明空摆起了几分正色,仔细瞧了瞧,说道:
“捏的倒是挺好的,惟妙惟肖。这几个人都是谁?”
赵让回答道:
“全都是昨晚出现在青衫客的外人。”
元明空一下激动了起来:
“也就说这里……”
“这个就是魏星舒!”
元明空小心翼翼的拿过魏星舒的泥人,前前后后看了无数遍,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一言不发,看不出在想什么。
“咋的,现在不说是垃圾了?”
赵让揶揄道。
元明空不好意思笑笑,岔开话题说道:
“虽然还没见过真人,但传说中的人物就这么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有点让人恍惚的。”
赵让很赞同他的说法,还补充道:
“而且激动完,立马就会变成落寞。”
元明空不作声了。
因为他已经开始落寞。
缓了好一阵,他才继续说道:
“既然确定了人都是魏星舒杀的,那查到阿曼尼公主的下落了吗?”
赵让摇头说道:
“不但下落没有查到,就连人是不是魏星舒杀的也不确定。”
元明空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在从青衫客里出来前就确定了的事情吗?何况还有人看的真切,把泥人都捏出来了。
“因为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从青衫客中出来。”
“并且没有走正门大路。”
元明空反问道:
“你很相信那个人说的?”
赵让靠着椅子,双眼望天,说道:
“因为他是个赌徒。”
元明空不屑的说道:
“赌徒的话才不能信!十赌九诈,赌徒都是骗人的好手!”
赵让却淡淡的说道:
“赌徒对庄家可能是这样,但一个真正的赌徒一定遵守愿赌服输这四个字。”
说罢,也没等元明空再反驳,赵让直接把那两个西域男女的泥人放在元明空面前。
“我也不认识。而且这女的都看不清脸!”
元明空说的和赵让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碰碰运气,可惜运气这次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去成衣铺看看吧,要是还没影,今天就收工!”
海迪耶说的成衣铺,张三打听了好几个人都没有问出个名堂来。赵让看他灰头土脸的,忍不住说道:
“你别死抠着成衣铺三个字,问问哪里有卖衣服的就行。”
换个问法,很快张三就打听到了。
西北市集里实际上没有成衣铺。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人买不起。
西北市集只有估衣铺,也就是用料很次,或是人家穿过的旧衣服。
做这行的,买卖情形很复杂,内幕也极多。
赵让听西门大壮说,他家祖上最早开发家就靠着两间脸对脸的估衣铺。由此可见破衣服里的油水可是绝对不少,做好了不禁吃穿不愁,还能开疆扩土,赚出金山银山来。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规矩,就是估衣不退不换,但凡你回家发现了天大的问题,都得忍着,活该倒霉。
所以估衣铺里总是黑漆漆的……不然烟灰烫的小窟窿,和虫子啃得残缺要是被买家看见了,那还能要吗?黑一点,很多人不留神就看不见,稀里糊涂付了钱,买卖就算是成了。
“你去过估衣铺吗?”
赵让刚问完,就后悔了……
堂堂大威的七皇子,哪怕最不受待见,也不会沦落到穿旧衣服的地步。
“去过啊,我最喜欢老物件了!”
元明空的回答却出乎赵让意料。
“等回北境了,我带你去转转,那家店可不光是旧衣服,还有很多东西都可有意思了!”
说着就走到了估衣铺门口。
一股皮子味从里面不断的涌出,不但侵袭着赵让的鼻腔,还熏的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估衣铺的伙计看到门口站着三人,立马弯腰行了个扶胸礼,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了进去。
在大威,估衣铺的活计分为挣工钱和不挣工钱两种。
挣工钱的,每个月银子是固定的,店家管一顿午饭。如果是不挣工钱的活计,店家雇来就没有任何开支,也不管饭,全凭卖出去的多少和价钱的高低来决定这个月的收入,在估衣的行当里,把这些伙计叫做“零钱工。”
铺子里每一件衣服,都有两个价码,明一个暗一个。比如一个人要买皮袍,伙计一看就知道这件衣服的暗码是多少。而报给买家的价,全凭他嘴皮子上下一碰。只要不低于暗码的价,全都随他愿意。等卖出去了,记账的时候高于暗码的就算是零钱,老板和伙计一人一半。能分多少,买房还是要饭,全凭伙计的个人能力,因此很多人都愿意当不挣工钱的“零钱工”。
“爷,他问您二位想买什么衣服。还说您二位真是来对地方了,这是西北市集里货最全店,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全都能买到。”
张三一字不落的给赵让和元明空翻译。
从伙计的切口看来,他八成是个零钱工。
不过赵让并不是来买衣服的,他是来碰中间人的。
这会儿铺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伙计在支应,赵让一下也没了主意。
忽然想到自己的外衣当作兜子,装了泥人,已经染上了印迹,不如重新买一件,价格上不回嘴,权当让伙计多赚点零钱,这样后话也说的容易。
“你告诉他,我要买罩衣。”
张三转述了赵让的话,伙计连连点头,同时走到赵让背后,用手臂估算了一下他肩膀的宽度。
伙计一边翻找,一边还在叽里咕噜的说话,张三想翻译,却被赵让摆手制止。肯定是些无关痛痒的奉承和自夸,不如不听让耳根子清净清净。
“爷,他让你试试这件。”
伙计递过来一件牛皮的罩衣,针脚细密,用料扎实,关键是还很新,赵让一眼就看上了。
“好看吗?”
元明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很精神,个子都高了几寸!”
伙计报价三两银子。
赵让知道这件衣服肯定不值,但今日天气不错,他又心情挺好,所以根本没有计较。
满足的穿着新衣服,赵让把刀重新藏在内里。
伙计看到赵让的刀,指着说了许多话。
张三听了觉得对赵让应该有用,便翻译道:
“爷,他说他这有刀鞘,是皮子的,用料和您身上的罩衣一样,很般配,问你要不要看看?”
赵让一听大喜!
他苦于没有刀鞘很久了……
即便皮子制成的刀鞘他也是头回听说,但只要能起到剑鞘的作用就好。
“赵让!”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赵让,被元明空这么冷不丁的一叫,惊的一激灵。
“咋啦?!”
元明空指了指门外,赵让顺着看去,刚才还无人的地方,突然多了两根撑杆,一块篷布。
篷布下整整齐齐的放着两排正方形的小盒子,但从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站在方盒后面,手里拿着个扇子,在方盒上面不断的扇来扇去,似是在驱赶蚊虫。
看到赵让和元明空在看他,老人丝毫没有闪避,反而对她笑了笑。
“是他吗?”
没人能吃的准,可还是得过去看看究竟。
赵让就这么穿着罩衣,拿着剑鞘,急匆匆的出了店门,却是忘了自己还没有付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