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鱼灯花节的人毕竟渔民少数,大部分都是将灯送进了水中。因此,河滩一时挤满了蹲坐送灯的人。
谢寒舟选的这处,因为是河滩最下面,水流静谧缓慢,河滩较窄,倒是空位很多。
旁边人是一家三口,孩子懵懂问着母亲为什么要送灯,还要写下心愿。
母亲笑着温和道:
“送灯最初的意思,是将生者想要说的话送给亡者。那时传闻水能直通冥府,是与另一方的世界的纽带。送灯寄思亡者,不过是因为江河能通幽冥忘川,用水送灯,便能将你们的愿望带过去。”
桑伶手中正要送下水的花灯微微一顿,花灯便以一个不好的角度倾斜歪进了水里,虽然是浮着被水流推着向前走,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灯要沉。
此时,谢寒舟的灯已经入水了,比桑伶那盏送的更快,转眼被水送到了更远的地方。
桑伶挑眉看了眼自己的灯,本来就没什么想要到达的心愿,觉得反正完成了任务,便无不可的起身准备回去。
忽然就听旁边的人摇头叹息道:
“这是不成了,送灯最忌讳便是中途被阻。只能明年再求了。”
果然桑伶那盏还未行了半丈,就被水里显露出来的树根挡住了去路。灯内的蜡烛还是燃烧,却慢慢起了一层水汽,黏糊糊的粘在纸面上,瞧着就有一种即将沉没的感觉。
忽然,就听到旁边人的惊呼声还有水声。
循声看去,竟是一道白色人影正涉水朝着那卡住的鱼型花灯而去。
“谢寒舟,你在做什么!”
桑伶皱眉。
水中的谢寒舟回头看她,却是淡淡摇头,示意不要担心,继续向着水中而去,水面已是压向了腰际。
花灯沉了就沉了,干嘛要去特意捞起来?她眉心锁的更紧了。
身旁议论声渐起。
“他怎么突然跑去了水里?”
“你没看着?就是这个女子送的灯被挡了,这人一声不吭,就要涉水去拨花灯。”
“一身修士装扮,怎么还自己去?使了灵气不就好了?”
“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花灯要是碰了灵气就不灵了。”
“唉,还真是个痴心的。这水瞧着浅,实际底下都是淤泥,一个不慎,就要陷进去。莫说凡人要死,就是个修士也是要遭一番罪。”
桑伶紧走了两步制止道:
“谢寒舟,你是疯了不成?我本来就是无所谓心愿成不成,这花灯就算沉了又如何!”
“是我送你的灯,必须保证送成功。”
谢寒舟又走了几步,伸手想要将灯推了出来,忽然灯身一抖,从鱼嘴里吐出了一张纸条,纸条遇水即展,那内里的字迹全部摊在了眼前——
“林伶逝安”
谢寒舟手一抖,花灯迅速滑落,彻底淹进了水里。
桑伶见状,已是明白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写的纸条。明明那纸条随着花灯落进了水里就是,他非得去,现在看到了,将一切捅穿了,就变得没意思了。
“这就是我想送的心愿,现在你还要送吗?”
谢寒舟回眸看她,眼睛里的情绪像是快要下雨的铅云。
“我既答应了你,便要做到。”
又是这般,桑伶除了感觉谢寒舟的脑子有病,便是没劲透了,谢寒舟明明你什么都做了,伤害都造成了,为什么还要装出这幅神情模样出来。
“谢寒舟,你以为将眼睛耳朵关住,就能回避你做过的事情?就能粉饰太平?”
“我会弥补。”
从来都是平稳的声音带着几分细颤,脸色难看,像是死人。
桑伶冷笑:
“人命又用什么弥补呢?昨日的林伶早就死了,连同后来桑伶的那份也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我这个躯壳,像是行尸走肉,卑微阴暗的过着。你说,两世人生,你拿什么赔?”m.bïmïġë.nët
谢寒舟,现在我修为不够,若有一天,我定要将你和陆朝颜碎尸万段!
谢寒舟看到桑伶眼中那积蓄隐藏的杀机,只感觉一颗心像是坠进了冰窖,体温在湍急的水流中急速流逝,冷到微微打颤。
他一瞬间想了许多,终究还是闭了闭眼,手指攥紧,闷闷道:
“我等你.......杀了我。”
竟是没有半分愤怒和恐惧。
桑伶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谢寒舟这话不过是觉得他修为高强,她修为不高,若是又能杀了他的能力,还不知猴年马月。
手心掐出指痕,心底酸涩怒气全部隐下,她强忍住这口气,转身离开。她怕自己再多留一刻,都要忍不住这份杀机。
谢寒舟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水里慢慢走了回来,带着一身湿衣,面色惨白,倒一时分不清是被冻得,还是被桑伶的反应激的。
其实,他刚才一切都是真心话,若是桑伶愿意,他会将这条命还给她,不过却不能是现在。
这条命,还要留着好好护住她才行。
桑伶从神树出来,走到了之前摆在路两旁的集市摊子。
用通讯玉佩和苏落联系上,知道两个人一直错过,桑伶便停在原地,等苏落过来。
旁边摊主过来揽客道:
“都是自己弄得,模样还算能入眼,仙子过来看看?”
桑伶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根簪子,这是一只合欢花样式的银簪,一根长直簪身银白闪耀,枝头缀着极多合欢花打成的花朵,模样精致小巧。
“阿伶。”
肩上拍了一只手,是苏落。
桑伶放了簪子便随苏落离开了。
摊主瞧着客人走了,只能再换目标,忽然那只合欢花的银簪被一只寒玉雕成的手捏了起来。
摊主抬眼一看,对方果然生着一张比手还要俊的脸,顿时笑成了花。
谢寒舟付过钱,便将簪子收了起来,遥遥跟在那人身后,中间是来来往往密集的人群,倒是一时没让对方发现。
他微微苦笑,像是个登徒子。
自嘲一番后,步子却是跟的跟紧了。
有人瞧见,转头就带着娇娘走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人?你道侣呢?又被你惹生气了?”
“........是。”
谢寒舟很想反驳那个“又”字,可到底无法忽略事实,一时间更加沉默了。
似乎有和闷葫芦打交道的经验,娇娘夫君让自家妻子去选簪子了,特意拉过谢寒舟到了一边,悄声道:
“你啊你,果然是根木头。惹人生气了,就好好放下身段去哄哄。每天就知道傻跟,有什么用。小心小白脸,转头就撬了你墙角,让你变老光棍了。”
谢寒舟:........
余光一侧,前方走着的苏落,不知对桑伶说了什么,顿时惹笑了她,脸色红晕舒展,比面对自己的紧绷苍白好了许多。
谢寒舟默默握拳:
“有何办法?”
“她想吃什么玩什么,喜欢什么,就去做,尊重对方,也尊重她的喜好追求,真正的爱,不是将对方禁锢在自己身边,而是让她被自己养的越来越好,就算真的追不回来了,也有一段美好的记忆不是吗?”
娇娘正在纠结两样首饰选哪一个,娇娘夫君立即眉开眼笑凑了过去,帮忙认真挑选。
谢寒舟看着他们这般相处,忽然在想,若是有一天桑伶也能这般纠结的问自己选哪一样首饰好时,自己会不会笑的比这还要夸张?
可他到底情绪习惯内敛沉默,思及此,也不过略微嘴角上勾而已。
此时,苏落借着李一刚才追求他门女修不成的糗事说给了桑伶,桑伶被几样好笑的事情,装了一脑袋,倒是扫去了不少郁气。
“竟是这般?乐散真人还指望明年的喜茶,看来是落空了。”
苏落刚才一接触桑伶便明白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便故意捡着好笑的事情说,倒是让桑伶重新展了笑颜。
他心头微微一松,继续道:
“仪式已经结束,本想着去求一盏花灯,和你一起去送,没想到兜转了几圈,仪式结束,我们才碰到,倒是不凑巧。”
桑伶想到刚才自己那盏落进了水里的花灯,还要那晦气东西的参与,也有同感。
“看来今天就是诸事不宜!”
有几分齿恨。
苏落明白了桑伶刚才不开心该是遇到了谢寒舟,自从出了禁忌之地后,再遇到桑伶,他便发现对方变了,比从前冷静果断许多,可现在看,谢寒舟还是会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
毕竟,到底是相爱了许久的人。
眸光微微变动,苏落抬眼,笑道:
“店娘子说仪式结束后,还有焰火,等会我们可以去茶铺看。看完后,我们再回去,煮些小馄饨吃。今早我就包好备着的,一回去就能下。”
苏落手艺很好,好到能鲜到舌头那种,曾经桑伶还调侃对方可以去做厨子。
美食可以治愈心情,桑伶心情果然雀跃起来,应声道:
“可得多放些芹菜粒,今天你做的是什么馅的。”
“荠菜........”
“砰!”
“啊!!!”
苏落一句话被一声强烈的爆炸声打断,同时还有无数人惊恐惨叫声音霎时炸响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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