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从来没有看过《大地飞鹰》这部古龙作品,笔者建议您可以跳过这一章节。
因为一旦看过这篇完整解析,您将永久性的失去咀嚼这本神作所能体验到的乐趣。
如果您已经读过这本小说,并且留下了满脑袋的win号。
那么恭喜您,您来对地方了。
之前笔者就曾经说过,《大地飞鹰》是笔者最喜欢的古龙小说。
事实上在当今这个时代,《欢乐英雄》的市场潜力更高,拥趸更多。
但这并不以为《欢乐英雄》在写作上胜过了《大地飞鹰》。
《欢乐英雄》也是大师在写作方法上非常有创新的作品,那种创新是通俗化,市场化的创新。
这本小说里用到的,以塑造IP为主,通过日常刻画鲜活人物,重IP轻情节的写作手法,其实开创了某些现代网络小说流派的先河。
王动,郭大路,燕七,林太平,四个主角特点鲜明,风趣沙雕。他们只要出场就是欢乐,他们所经历的故事都只是为了完善人设的需要。
然而《大地飞鹰》不同。这本小说是真正的剧情向小说,这本小说没有烂尾,没有多余情节,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仔细品味。古龙先生用了一个最精彩的故事,刻画出了几个鲜活的人物形象。bïmïġë.nët
这本小说讲的是三个聪明人(至少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和三名绝世剑客之间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卜鹰,尽管这本书有一大半的章节没有出现卜鹰。
想要读懂这本书我们首先要能分清三个不同的视角。就是三个聪明人的视角:
班察巴那的视角,吕三的视角和卜鹰的视角。
卜鹰的视角其实是上帝视角,所以这本书的主人公就是卜鹰。
书分为两个部分,有读者称之为有鹰之部和无鹰之部,也算是恰当。
在前三分之一的章节里,卜鹰是出现在故事主线里的。
这一段文字其实是背景板,铺垫故事的基本背景。
卜鹰是鹰记商行老板,是藏地英雄。
同时他又是侠盗“猫盗”的化身,妙地劫走了恶霸吕三的一笔黄金。
而吕三是一名外来野心家,他想要掌控藏地,搜刮财富,甚至改变藏地信仰(拜火教)。
班察巴那是卜鹰的好朋友,也是他的下属。但他有取卜鹰而代之的野心。
小方,独孤痴,齐小燕,是这本书里的三大高手,他们是卜鹰之下无敌的存在,也是本书最大的三个工具人。
这本书里的所有配角其实都是工具人,都在三巨头的斗争中左右摇摆,毫无抵抗的力量和自主权。
解析这篇小说,我们可以先从一些不太重要的工具人讲起。
比如经常被读者讨论的,波娃,阳光和苏苏。
这三个女孩加上齐小燕都是与伪主人公小方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在配角里都有相对较重的戏份。
但是波娃在卜鹰消失后就没有再出现,而在将近结尾的时候,在班察巴那的口中,波娃已经死了。
波娃究竟死没死?我们不能看班察巴那所说,因为那只代表了班察巴那本人的视角。
这件事情在小说中已经说明过,当藏地大喇嘛噶伦找到波娃的时候,波娃就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布达拉。
所以在班察巴那的视角里,波娃已经是一个死人。波娃再也没有出现于班察巴那的视野。
而卜鹰救波娃这件事,只出现于卜鹰和小方的视角。
阳光这个名字以及她出场后对小方的百般呵护,万般顺从,其实都是一种反讽。阳光同时还有两个身份,卜鹰的妻子,班察巴那的情人。这是一个典型的古龙笔下的女人。
有些读者非常迷惑,阳光和班察巴那从未产生任何交集,为何结尾忽然就变成了班察巴那的情人。
阳光不是一直在照顾小方么?不,阳光几次想要害小方。
首先是阳光劝说小方脱离卜鹰。
其次是在小方在和阳光一起前往江南的过程中,班察巴那恰好就能等在他们前进的路线上。古龙先生已经借小方和阳光的嘴说出事实,这样的巧合在大漠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就是卜鹰刚刚失踪的时候,阳光带小方到一个木屋寻找卜鹰,但其实是要向小方下毒,被神秘人(卜鹰)阻止了。
通过这三处细节,古龙先生已经告诉了我们,阳光一直就是班察巴那的人。
班察巴那在提到波娃,阳光和苏苏的时候,是那么的不经意,那么的无所谓。
死了就死了,情人就只是情人,而苏苏,只要她离开吕三,那就根本不值一提。
通过班察巴那对这三个配角的态度,表达了他对凡人的藐视和冷血。
吕三曾经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过苗宣,一个从班察巴那阵营叛逃过来的重要卧底,却被吕三因为一件小事处死。在他眼里,凡人一样都是蛆虫。
卜鹰救波娃这件事,看似无厘头,非常多余。其实就体现了卜鹰与班察巴那,吕三两人的本质不同。
在卜鹰眼中,染满鲜血,生活放荡,没有底线的杀手波娃依然是一个人。而不是工具。
接下来我们可以分析一下三巨头对工具人三剑客的态度。
对于小方,在卜鹰刚刚失踪的时候,班察巴那感叹小方与卜鹰的关系牢不可破,所以生了杀心。他用阳光引小方进竹林小屋想要杀他,但是两次被神秘人(卜鹰)阻止。
班察巴那知道无法杀死小方,于是将计就计,想利用小方以一年为限找出卜鹰。
而吕三却用苏苏困住了小方一年。
八角街奇案后,班察巴那希望小方成为自己的刀,将卜鹰已死的推论灌输给小方。
吕三为了对抗这把刀,只能启用独孤痴。
而齐小燕,则是双方都在争取,拉锯的人物。
在书的结尾。
班察巴那视角认为小方和齐小燕是自己的人,小方会和独孤痴死磕,齐小燕会对吕三动手。
吕三视角则认为独孤痴必胜小方,齐小燕是自己的人,所以自己稳操胜券。
在班察巴那和吕三彼此的世界里他们都是更聪明的那一个,认为自己算无遗策。
但其实小方,独孤痴,齐小燕都是卜鹰的人。
“有些事是用不着说出来的,世上所有最美的事都是用不着说出来的。”
这句话就是小说的关键,是卜鹰对朋友的态度。
卜鹰在32章提醒小方提防班察巴那。在阳光挑拨小方离开的时候,他亲自挽留小方。
他挽留的方式是与小方一战,他赌上了性命去相信小方,在打斗最关键的搏命时刻收手,他相信小方也会收手。
有些事是用不着说出来的,世上所有最美的事都是用不着说出来的。
用命赌出来的信任,是不可破的信任。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是绝对不会容许互相伤害。
对待独孤痴也一样。卜鹰也和独孤痴赌了一局。赌的同样是命。
卜鹰自己中剑,却一拳打爆了独孤痴的手腕。
独孤痴是剑痴,在光明正大的比武中胜过他,就是折服他的唯一手段。
而对于齐小燕,齐小燕憎恨的一直是吕三而不是独孤痴。
齐小燕有两次必杀独孤痴的机会,一次是独孤痴被打爆手腕毫无战力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沙尘暴中独孤痴想要在齐小燕身上发泄却发现自己不行,完全失去斗志的时候。
齐小燕并没有杀独孤痴,却委托小方来杀独孤痴。就是因为她与独孤痴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下不了手了。
确实是独孤痴杀了她的父亲,但独孤痴听命于吕三。
卜鹰让她有亲手报仇的机会,她自然就是卜鹰的人。
最后我们来分析班察巴那和吕三对卜鹰的态度。
班察巴那虽然想取卜鹰而代之,但他对卜鹰是崇拜的,崇拜到盲目。
所以小说里无数次暗示,他在喝卜鹰最爱喝的酒,他要娶卜鹰的女人(阳光),他要和卜鹰一样尽量不亲手杀人。
他让阳光支开小方,是为了和卜鹰翻脸动手。但卜鹰警觉逃走了。
所以小方回来以后,班察巴那想要杀小方,斩除卜鹰的臂膀,但是被卜鹰阻止。
他利用小方寻找卜鹰,直到八角街奇案发生。
他知道吕三使用了病毒算计卜鹰,他认为卜鹰必死无疑,所以在班察巴那的视角里卜鹰是死于病毒。
而吕三视角不同,吕三知道班察巴那和卜鹰反目,他认为卜鹰能防范敌人,但防不住朋友。
所以卜鹰是被班察巴那和他暗中培养的杀手杀死的(这是吕三和齐小燕的对话)。
两个人对卜鹰之死理解完全不同,因为这两个人都太聪明,太相信自己视角里的世界。而他们都认为是对方干掉了卜鹰。
而在卜鹰看来,他不死,是三国杀,勾心斗角,没完没了。
他死了,两个野心家就会火并。所以他必须死,于是他诈死。
他找了最巧妙的时机诈死让双方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卫天鹏。
卫天鹏本来是吕三收买的打手,后来被卜鹰打服,假意投靠班察巴那接收了鹰记。
所以在吕三视角里,卫天鹏被卜鹰断臂后就失踪了(吕三对齐小燕的解说),接手鹰记的那一段消息吕三并没有掌握。
而班察巴那视角则看到卫天鹏为自己所用控制了鹰记,得到了吕三病毒计划的细节,在确认卜鹰中招的同时,帮助自己火遁逃脱。
而事实上卫天鹏早就是卜鹰的人,他打赌输给了卜鹰,反复激怒卜鹰想让卜鹰给他一个痛快。
但是卜鹰没有动手,反而告诉了他黄金案的秘密。让卫天鹏有机会取得班察巴那的信任。
所以卫天鹏在断臂的时候说了一句“其实许多话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这句话就是卜鹰与小方约定的精简版。
说句题外话,卫天鹏的这种豁达性格和《九月鹰飞》里的卫天鹏是完全一致的。
《九月》的卫天鹏弃刀用棒,而且曾经感叹自己从前做错过事。其实就是在cue他和《大地飞鹰》的卫天鹏是同一个人。
班察巴那和吕三双双确认卜鹰“死亡”后,进行了一连串斗智堪称经典。
比如吕三派人刺杀小方,其实是想从尸体上看破小方的剑法,被班察巴那揭破。
班察巴那想要接近吕恭,吕三在远处用千里镜解读唇语。
而班察巴那其实知道吕三在看他。他其实借此离间了吕恭和吕三,这也让吕恭最后不得不考虑后路,脚踩多条船。
包括他们对小方,齐小燕的利用与反利用,一连串都是反转和罗生门。
那么卜鹰到底在做什么?
卜鹰在小方梦回江南后,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前面提到过,是在木屋救小方。木屋外的神秘人一剑逼退小方,让小方老老实实回屋待着。古龙先生明确告诉我们,借小方的视角白纸黑字告诉我们,神秘人的剑术远高于小方,此人只能是卜鹰。卜鹰的武功在《大地飞鹰》里没有上限,不知深浅。他斗大喇嘛,斗独孤痴都轻松取胜,是本作武功天花板毫无争议。
只有卜鹰有可能一剑逼退小方,独孤痴也远远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独孤痴不可能为班察巴那效力在竹林埋伏小方。
第二次卜鹰出现时的身份是神秘的二十四号杀手。
注意,吕三和卜鹰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吕三在让二十四号杀手去杀独孤痴的时候,二十四号杀手走到通道的最黑暗处忽然和吕三聊起来了。
他首先说自己杀过人。这句话其实很无厘头。一个杀手告诉雇主自己杀过人,为什么?
因为在之前吕三和齐小燕的谈话里,吕三说卜鹰不足为虑,他已经死了。他斗不过班察巴那,因为他有妇人之仁,不会杀人。
这是在暗示卜鹰已经代替了原本的二十四号,借用二十四号的身份点回了这句话。
其次,他向吕三要回了黄金。虽然只有象征意义的一锭,但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吕三亲手把黄金又还给了卜鹰,他们两清了。
所以最后二十四号离开的时候也表达了二人两清的意思。
卜鹰知道小方和独孤痴不会决斗,他们两个人没有仇,小方在可以杀死独孤痴的时候并没有下手。而对于小方和齐小燕的感情,独孤痴已经选择了成全。尤其是在独孤痴看到他们的决斗地点被班察巴那炸毁之后,他一定会与小方一起去杀班察巴那。
小方和独孤痴联手,班察巴那不可能活。
同理,卜鹰不会留齐小燕一个人对付吕三,至少两大高手才有百分百胜算。
齐小燕的帮手就是卜鹰自己,就是躺在二十四号棺材里的人。
这里面存在两处铺垫:
在提到二十四号致命伤口的时候,特意提到伤口非常干净,没有血渍,这是因为独孤痴控制精妙。
然后又提到二十四号的致命伤位置和之前刺杀小方的二十三号伤口位置完全一样。独孤痴只研究了一天,就能做到与小方的出手一摸一样……
我们知道卜鹰在与独孤痴决斗的时候被独孤痴在胸口刺了一剑,这一剑是独孤痴的手法。
小方迎战二十三号的时候,已经从齐小燕那里学会了独孤痴的剑法,而且他也知道卜鹰与独孤痴一战所有的细节。小方当时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剑法,所以就算班察巴那看破吕三在利用这些杀手研究小方出手,仍然对小方信心满满;所以独孤痴才能在一天内模仿出那种剑法,那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剑法。
总结一下,小方用独孤痴刺伤卜鹰的那一剑刺死了二十三号,独孤痴只是将卜鹰旧伤做新就可以让卜鹰以二十四号的身份蒙混过关。
卜鹰这样做多少有些赌命嫌疑,但这就是他的人设,他的个性。
这种默契不是说出来的,所有最美好的事都不是说出来的。
有人觉得这不可能,因为二十四号的“尸体”被装进了棺材。装棺的人会发现他假死的秘密。
没错,装棺的人是吕恭,他是吕三的装棺人,他也是卜鹰的人。
更准确的说吕恭是三面间谍,所以他从吕三叛逃到班察巴那阵营后,问了班察巴那一个问题,问他是否真的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因为吕恭也开启了上帝视角,预先知道了事件的最终结局。
卜鹰在后半本书中神隐却无时无刻不在对战局施加影响,所以说后半本书借鉴《等待戈多》的说法是错误的。卜鹰的作用是真实的,而并非像戈多一样,只是一个象征。
这场棋局最终胜利的者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视角更高一个次元的卜鹰。
古龙大师好像什么都没有交待,又好像全都点到了。这,就是境界。
这本小说的结局其实非常完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拿掉。
班察巴那死于阳光之下,吕三死于暗穴之中,只有一个人如鹰般翱翔天际,以上帝视角俯瞰大地。
卜鹰的性格是一个赌徒,他和小方赌,和独孤痴赌,和卫天鹏赌和大喇嘛赌,赌上的都是自己的性命。
包括他的诈死,他都是用allin的方式全力以赴。这就是他对赌的态度,也是他对人生的态度。
所以《赌局》里的卜鹰,当然就是《大地飞鹰》里的卜鹰。
《赌局》提到卜鹰去过藏地,唱着《大地飞鹰》里卜鹰最爱的歌谣,进行一场场豪赌。
两个卜鹰当然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赌局》里的卜鹰已经是谢顶中年。
关于他的谢顶本作中也给出了解释。
卜鹰本应是继楚留香,陆小凤之后一个大系列(《大武侠时代》)的系列主角。而且是无敌流系列主角,智力碾压,武力碾压,全方位碾压同辈江湖的系列主角。
可惜大师晚安的身体情况让这个系列作品最终夭折。
古龙小说很少有这样高配主角,楚留香,陆小凤,甚至李寻欢,在他们的年代里都不能算是绝对第一。
其实古龙在作品里还暗示了卜鹰的身世,关于这一块,我们先卖个关子,在正文里把谜底揭开。
《大地飞鹰》曾经有过两次影视翻牌。78年的电影情节并不完整,而某位著名导演的电视剧版犯了非常致命的错误。导演和编剧都没有看懂大师意图,居然拍出了卜鹰战死的桥段。
卜鹰死了,剧情就崩了呀!
这也是《大地飞鹰》剧集没有为原著捕获更多的读者的根本原因。
其实这一部宝藏IP从来没有被正确翻拍过。这本小说自带了视角(镜头)转换,能够改编出非常强烈的悬疑效果,且逻辑完全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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