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五,姜炎特地请了半天假,原以为李主任已经出院在家,没想到她又因为糖尿病犯了进了医院。
这一回,姜炎提前打电话给爸爸,问了李主任的喜好,准备了她能够吃的水果和舒化奶去港大深圳医院看她。
她来深圳这几年,还没进过医院,港大深圳医院大如迷宫,一下子让她找回了在北京的感觉,弯弯绕绕,恢宏大气。费了好大劲,她终于找到了住院部,过了层层安检,才到了李主任住院的两人病房。
里面坐着一个人,用削皮器在削苹果,微微低着头,侧面轮廓看起来很柔和。
“李主任,是我,你还好吗?”姜炎站在门口,小声地问。
李主任躺在病床上,旁边的病床正空着,她循着声音望过来,看到是姜炎,缓缓冲她招手,说道:“你来了呀,来,坐,坐!”
姜炎往里面走,在她床头放下水果和牛奶,李主任又心疼地说:“傻孩子,你带这些干什么,怪浪费的!我糖尿病,吃不得什么水果。”
“我问过爸爸啦,这里有草莓、橙子和雪莲果,都是升糖指数不高,适当吃点无妨,牛奶也是做了乳糖酶舒化处理的,当然啦,听医生的话!”姜炎笑着说。
“你就是姜炎,姜律师吧!”正在削苹果的女人站了起来,个子极高,目测有一米七左右,留着利落的短发,正面看起来极为干练,皮肤保养得很好,但看得出来眼角有一点点细纹,莫约三十多的年纪。
李主任指着她说道:“这是我女儿颜墨,你可以叫她墨墨姐,在国外呆了很多年,她很快也会加入律所,我让她去你们部门。墨墨呀,可是你爸爸亲手接生的。”
“墨墨姐好!”姜炎赶紧打了个招呼。
颜墨将手里的苹果削好,然后递给李主任,才跟姜炎问候:“姜律师好,咱们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这次感谢你在我妈旁边,医生来得及时,差点中风发作,还好及时溶栓,血压稳住了。”
“哎,当时我应该劝走李主任,怪我怪我,让她受了惊吓!”姜炎抱歉地说。
“没事啊……你一个小姑娘,实在难为你了!”李主任叹气道。
“做律师的,总得有几回要经历,早一些经历过,对以后都是好的经验和历练!对吧,姜律师!”颜墨和善地说。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姜炎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主任咬了一口苹果,满脸愁容地说:“我好多年不在业务一线,特别是徐律师起来以后,我就再不管事了,19年前后那会儿,阿卓来问我这些事,我简单指点了她,就由她去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要是多照看照看阿卓,她不至于搞成这样。”
“妈,我都说了你想开一点,卓姐不是小孩子。别的不提,周泰有家有室,她还要倒贴上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周泰叫她当白手套她就当白手套,她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你管得了那么多么!”颜墨宽慰道。毣洣阁
姜炎听着这话锋,似乎有些怪怪的。
“李主任,你知道嘛,蒋总是挖了徐律师客户的技术骨干,代持了人家的股权,所以才有了愿见,这事情当初要签法律顾问闹出了利冲,闹得挺尴尬的。那会子,我哥刚回国嘛,我爸给介绍去了蒋总公司,又是我负责核实,给查出来了,那段时间可把我难为坏了!”姜炎坐在旁边空床上,说着。
“我最近才知道这个事,墨墨叫她同学去给阿卓做得取保[1],还调了案卷,前些日子墨墨看她去了,她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李主任惆怅地说:“阿卓是被周泰那个老头蒙蔽了,哎!这事情,多少也怪我。”
“妈,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阿卓去找李教授,怎么可能是因为你几句无心的话,无非说了下乘黄拿了临澜的投资,李教授有点不满给的股权,还想从期权里再拿股权,苍蝇不叮无缝蛋。周泰撺掇阿卓,就是为了把他上市公司的钱搞出去,李教授奔着想当上市公司股东财富自由,都是一丘之貉,谁比谁清白了。”颜墨毫不客气地说。
李主任憔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我老了,老了啊……”
“李主任,别那么自责了,我妈跟我说,我爸爸在医院里,以前会遇见他救不了的孕妇,他回家喝酒郁闷,自打把我生下来以后,我爸再没因为这个郁闷过,他媳妇都碰上了万分凶险的羊水栓塞,救得回来全靠一点点运气赌对了!站在蒋总的角度,撇开其他因素,或许是被感情蒙蔽了理智,天时地利人和不站在她这一头,蒋总就算有您保驾护航也没有用!”姜炎从袋子里拿出橙子,剥了一个递给颜墨,边继续说着:“当初,我是本着觉得两家公司各有千秋,也各有各的问题,才向杨总提出并购方案。”
颜墨接过澳洲橙,掰了一半给姜炎,饶有意味地问:“并购是你提的,你没看过愿见的投资协议这些吗?”
“我拿方案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那时候法律顾问没签,还是后来做尽调,让集团的总法律顾问周律师给我找出来当时过股东会的版本,跟工商登记的版本是不同的。包括代持的事情,我那时候才搞清楚。如果不并购,杨总势必要向乘黄的孙总要求他回购,因为李教授这个事情已经触发了回购条款,孙总自己本身为了乘黄搭上了全副身家,回购怕是承担不了,我才会提出这个方案。”姜炎带着一些内疚地解释。
李主任摇了摇头,说:“你是好心,那真是没办法。介入因果太深,变成了因果的一部分。”
这句话虽简单,却响鼓重锤,一下子敲到姜炎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当时以为的好心,最终酿成了这样一场悲剧。
“我现在想想,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没有了解足够深入,经验也不足,不应该贸然去提这种方案。再回头想想,这个孙总还是害死徐律师的凶手,我心里更过意不去。”姜炎懊恼地说,每每看到徐律师的笔记,她心里都会有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她从未见过徐律师,隔着笔记本和硬盘,徐律师就是她冥冥之中的师父。
颜墨捏着橙子,笑笑说:“我们是人,没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看什么都是冰山一角。资本市场里,财务造假只有故意,没有过失。扪心自问,搞出这种事情,谁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客户嘛,出事了怨天怨地,没出事都用鼻孔看人,你以后多经历几个客户就习惯了。”
姜炎看着面前微笑的颜律师,虽然看起来很随和,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这番话说出了另一种不为人道哉的心酸。
“当律师,本就是介入别人因果,炎炎啊,我以前经常跟徐律师说,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对你,我也是这样说。”李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那,姜律师,我多嘴一句,阿卓替鹤笠集团转移了不少资产,你们并购可要小心,周律师虽然报警,去挖后山财务凭证那些,这些财务凭证大部分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他们的财务问题应该很严重。你要保护好你自己!项目成不成,律师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颜墨把橙子吃完,对她说。
姜炎诧异于颜墨虽然置身事外,却一语中的,不愧是做跨国并购的资深律师。碍于李主任现在住院,她觉得就这个问题聊太深不妥,还是决定不提。
“谢谢墨墨姐,以后有机会,向您多请教!”姜炎礼貌地道谢。
探望完了李主任之后,姜炎在回家路上,心事重重,脑子里一直都回旋着李主任和颜墨的话。
姜炎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就好像地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将污浊阴森之气释放到人间,所到之处都是了无生气,阴恻恻的。
她在想,自己到底介入了什么因果,又将成为什么因果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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