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鸷半靠在床铺上,凌乱的发丝从额角落下,苍白的面容衬着红唇鲜艳,一副心慌意乱的景色。
人群和信鸽不断出来进去,不用猜又是为了谢芳宁的事。
“质子,到喝药的时间了。”阿糖端着药刚进屋,原本正在商议的小团体突然缄默,纷纷回头打量着她。
阿糖有些尴尬的走到时寒鸷床前,将药碗递给对方,打量周围同样观察自己的人们,转身便要离开。
“阿糖,”时寒鸷抬起头叫住她,温柔解释:“你会帮我想办法吗?”
“——小厨房炉子上的火还没灭,我得回去一趟。”阿糖有些心不在焉的指指厨房方向,刻意逃避时寒鸷的邀请:“你们先忙。”
说完,未等对方说话,阿糖已经逃至走廊,靠着墙壁,将整个身子藏在阴影之中。bïmïġë.nët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明白时寒鸷那句话的意思。
只要自己愿意和时寒鸷联手,就谢芳宁真的是举手之劳。
可是——
想到之前在天下第一关的事情,阿糖腰间被对方暗器所伤的地方倏尔疼了一下。
那些被谢芳宁伤害过人们的心情,如何平定?
“阿糖。”
正在踌躇,院门口的树影下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公子——”听到牵挂的声音,就仿佛所有的疑难都有了方向,心脏重新回到安全屋,阿糖立刻冲了过去。
眼见面前一团黑影冲自己扑了过来,公子宇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她转了一圈,狠狠在对方的颈窝里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特有的香气,分开几日的惊惶烦躁疲惫这才消失,所有的感觉重新回到该在的地方。
有彼此的地方,才算是家的感觉。
抬头望着眼神疲惫的公子宇,阿糖不由自主的眼角泛泪,哽着声音:“我想你了。”
公子宇没有说话,想起之前圣上对自己说的话,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原来这就是公子的家啊。”
阿糖跟着公子宇来到宫外府邸,迈着步子进了府中,绕过石壁屏风,便是偌大的院落,正中央一棵几十年的大槐树为众人遮挡艳阳烤晒。
院子角落四处都栽种着各种叫不上名的绿植,郁郁葱葱,想来一定是很长时间里被人悉心照顾着。
艳阳毫不留情的炙烤季节,此时院落里却如春一般的清新和煦。
阿糖背着手在院中转了一圈,点头评断:“公子,您家中好大啊。”
公子宇并未回答,而是大步推开院中最大一间房的大门,衣角轻摆勾着阿糖的脚步。
红木大门吱吱呀呀被推开,溅起空中尘埃,一阵书香墨气从屋内迸发出来,激的阿糖下意识退了两步。
整个三层小楼,被十几个书架相隔,所有的书架上全都是各种书籍。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书脊上,发出好看的光彩。
“若我不在家,这里就交给你照顾了。”公子宇说完,回身瞥了阿糖一眼,进房坐在书桌上,开始批注一些公文。
阿糖只觉得今天公子宇有些情绪不对。
说话的方式,看自己的眼神。
——不过,这面前坎坎书墙,会不会有谢家灭门的原因?
想到这里,阿糖立刻冲至书架前,手指掠过书脊,认真寻找着线索。
公子宇望着对方身影消失在书架里,嘴角不由得上扬,眼神重新落回公文。
“等等——”未等一盏茶的时间,阿糖忽然惊慌失措的冲到公子宇面前,两手撑着桌面瞪大眼睛义愤填膺——
“——你今天没有对我笑?”
正在翻看寻找之际,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今早见面开始公子便心事重重,眼波流转猜到原因:“是因为谢芳宁的事情?”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阿糖低下头,手指下意识抠着书架,阳光落在她的侧脸,碎发在光影之中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被毛茸茸的光圈保护着:“时寒鸷说一定要救她。”
公子宇沉默。
半晌,公子宇从手侧文件夹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阿糖:“这是顾铭给你信。”
“阿糖小友,多日不见,煞是想念。”顾铭的字迹整齐的落在宣纸上,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就像是他的人一样。
想起大家之前的并肩作战,阿糖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我们这里已经盛夏,还好你先行一步,每日清晨尚可,午后日头太盛,城楼将士只能每半个时辰换趟班,以免灼伤肌肤。”
“顾准日日带兵操练,比起之前健硕许多。小屁孩顾慕唐天天跟在后面,快要高过我了。”
“家里的鸡笼换了地方,若你下次再来,试试我们的新车,无需在担心操作失灵伤及无辜。”
“豆腐脑小贩年岁已大,已交由儿子走街串巷。”
“战瑶的消息我听到了,”顾铭的温柔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你可别自责到不敢见我,我还没有原谅你。”
阿糖深吸一口气,信纸颤抖,缓缓落下。
明明不过几月不见,却好像是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最初大家互相争斗,一起耗费时光,一起同仇敌忾护我江山,到最后顾帅牺牲。
当时风中吹来血腥的热气和咸涩,到现在也牵着心尖痛。
阿糖揉揉额头,已经明白公子宇的选择。
她缓缓坐在公子宇对面的椅子里,两手抱着膝盖叹了口气,半晌抬起右手揉着眉间:“我没有任何要为谢芳宁辩解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时寒鸷。”
公子宇眼神望着窗外树影摇曳,偶尔的鸟啼虫叫遥远而无意义。
半晌,他收回眼神望着阿糖:“时寒鸷性格孤僻执拗,我担心谢芳宁极刑之后他接受不了,孽力反噬,又会掀起边界战乱。你最近有空的话,多开解开解他。”
“好。”
看到公子宇浓眉紧锁,仿佛和满桌纸页作战一般,阿糖也不再打扰,轻轻关上书房的门退了出来。
直到离开公子宇府邸,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身望着压顶厚重牌匾,又叹了一声气,去驿站找时寒鸷。
一辆寒铁马车落在驿站外。
车轮刚刚停稳,车上人几乎是摔下来一般,趔趔趄趄弓着背,半爬半挪似的朝院内走去。
“时寒鸷!”
眼看时寒鸷快要跌倒,回到驿站的阿糖立刻上前扶住他,一阵酒气冲了过来。
“你的伤还没有好,谁那么狠心逼你喝酒?!”阿糖抬手将时寒鸷胳膊挂在自己的肩头,扶着他回房。
时寒鸷终日为谢芳宁的事情忙碌奔波,且身上的伤还未好,怎么会喝酒,想来一定是为了谢芳宁的事情去求人了。
“阿糖,阿糖...”时寒鸷借着依靠的力量,狠狠的抓着阿糖的肩膀,手指快要嵌进对方骨头一般——
“时寒鸷你放开我,我无法呼吸了——”阿糖明白他心中的苦,轻柔的拍着他的背,边哄着边进去。
不远处的树影下探出一个身影,看到这一幕,又偷偷的躲了起来。
“阿糖我不明白。”
醉酒的头痛和失意的痛苦令时寒鸷整个人都不对劲,他不愿意坐在床上,而是借着地面的冰凉,趴在桌下靠着墙,抓着头发不断用脑袋撞墙。
看到好友的痛苦,阿糖向前一步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发觉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她拿出手绢跟着时寒鸷爬在桌下,贴着时寒鸷一起靠墙坐下。
“我一直觉得我挺有能力的,”时寒鸷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为了北陌国的资产,我可以不择手段,这么多年北陌国由边陲小国成长为和芮唐不相上下大国。每一条路的修葺,每一道有利商业的政策,全都是我找来的资金。怎么现在我只是想要护住一个谢芳宁,就这么难呢。”
阿糖没有说话,静静的将手绢塞在时寒鸷的手中。
“我很愤怒,我很想杀人,我很困惑,不该是这样的。是我的人要被杀了,是我的事情,听到的每一个人却在指责我,嘲笑我,要我放弃。”时寒鸷再次用力将脑袋撞向墙壁,被阿糖的手掌挡住才停下:“我知道谢芳宁犯了死罪,可是,可是...她也做了很多好事——”
说到如此主观的话,阿糖身子僵了一下,有些否认的眼波流转,又不敢激怒时寒鸷,只能默默听着不加反驳。
“只有她一个人是爱我的。”时寒鸷发完脾气,哭完了,也累了,渐渐脑袋靠着阿糖的肩膀,眼皮沉沉:“要是她走了,没人爱我了,我怎么办?”
“我还在这里呢,”阿糖抬起胳膊将时寒鸷护在怀中,就像小时候她第一次在满山飞雪中找到他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胳膊,轻轻哄着:“我会陪着你,像以前一样,关心你冬天有没有添衣,夏天有没有避暑。新出的水果有没有品尝,江南的美景一起去看看。”
听到身边呼吸沉稳了些,阿糖脑袋靠着时寒鸷的脑袋,有些担忧又有些劝解,欲言又止后,小心翼翼道:“你有你的路,谢芳宁有谢芳宁的路,让她走吧。”
“我不——”已经快要睡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时寒鸷愤怒挥手,原本罩着两人的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时寒鸷坐在地上,胸口因为盛怒而起伏不定。
“我没想到你——连你也——”半晌,时寒鸷身子一倾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应和骨更新,第 60 章 谢芳宁案(01)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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