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宇并不在意别人看法,起身朝着对方,纤纤手指落在眼前布条,轻轻卸下。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臣——”顾帅也是第一次见到异瞳,顿时面色苍白抖着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帅,大家都是芮唐臣民,若是分是臣是民,反倒生疏。”公子宇仿佛早就知道会吓到对方,上前伸手托住对方胳膊,示意对方无需拘泥与介怀:“这次我从中原而来,听闻老塞北侯谢氏一族逃往关外带着应和骨在南照国?”
“是。”说到公事,顾帅抬手邀请公子宇上座,等到对方落座自己才坐:“臣有愧于圣上,有愧于天下。当时老塞北侯全军谋反,谢氏至死不认,使出应和骨,整个边塞山河长泣生灵涂炭。那个月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都是红色的。老臣拖着在这场大战中残活十几个老兵本想追出关外,换我芮唐安稳。还好圣上体恤,让老臣留在这里,守着那些魑魅魍魉。”
顾帅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当年的惨战,眼神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那些余孽每隔几日就皮痒在关外捣鼓捣鼓。出兵吧,说是我们刻意挑衅。不出兵,看着关外无辜的老百姓受伤也是...哎。”说起谢家余孽,顾准一拳砸在旁边桌上望着顾帅和公子宇:“早就听爹说公子宇军事韬略过人,常以不伤毫厘便可获胜,有您来,就好了。”
顾铭跟在旁边轻轻带了一句:“当年谢侯也是一门骁将,如今家眷却成匪贼。真是...”
整个大厅静默下来,等待顾帅情绪恢复。
“所以呢,谢侯爷真的是谋反了吗?”阿糖将顾帅的话当成了说书,听到静默之处还以为是说书特有的互动关节,眨眨眼无辜接话。
顾帅敏捷的抬起眼瞥了暼安静喝茶的公子宇,斩钉截铁道:“当年十二道金令追来,所有人都知道谢侯意图谋反,这还有假?”
“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公子宇放下手中茶杯,向大家作介绍:“顾帅,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小友阿糖。她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们上阵杀敌也不合适,不如...”
“——既然是公子小友,臣自当会以大礼相待。”顾帅重新打量阿糖,眉间一蹙并无多少热情:“我看阿糖姑娘年龄尚可,是需要寻一好夫婿?”
“不——”陡然听说要把自己送去嫁人,阿糖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
“阿糖年纪尚小,我的意思是先跟着顾帅家塾学习。等到以后她有了自己的主意——”说到这里公子宇眼神落在阿糖稚嫩的脸上,想起山洞之中她照顾自己不离不弃,心中一暖:“人生一世,我会尽量保她按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好好好。”顾帅不以为然的挥挥手:“顾准顾铭,这件事就交给你俩了。”
两位少年互相对视一眼,扬起嘴角:“是!”
此时关外公子宇无需伪装,任由风沙掠过自己长发和衣角,意气风发跟着顾帅去前往靠近南照国的西关城楼,确认当前战备情况。
阿糖和顾家两兄弟等一众小辈,跟在两人后面观摩。
城楼下的铁门由两位士兵绷着肌肉咬牙拉开,伴着铁锈的暖风扑面而来。
顾帅向公子宇微微点头,率先入内。
外面的亮堂和门口士兵的严肃,衬的城楼内黑暗恐怖,空气中的细絮在阳光下漂浮,眼神可见的脏乱。
阿糖有些害怕的拉着公子宇的衣角,用力的往回扯扯暗示:“公子...”
公子宇半个身子已经进入门内,回身眼眸在黑暗中清明可见。
“阿糖,不必害怕。”公子宇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在自己身边。这才转过身抬起另只手在空中虚档着晃晃沉灰,继续向里走。
进入城楼,阿糖的眼睛习惯了昏暗,看到周围情况,这才松了手。
城楼内一楼每隔五十米便点着火把,火光随着人影摇曳,将整个石头墙照的诡异闷热。
穿过汗臭和霉臭的走廊,顾帅在二楼远远向大家指指里面:“这里是时刻戒备的出击口。此处由顾准顾铭负责,顾铭确认武器装备,顾准确认袭击方式。”
再跟着向上走两步,天空的明亮压在头顶,冰凉清澈的空气倒灌倾泻。
光与暗太过反差,阿糖低头眼前一黑,脚下趔趄,身子不由得歪歪。
公子宇在前面听着顾帅各种介绍,感到身边人行动反常,随手向后一勾,护了她一下。
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将阿糖拉到另一侧,撇撇嘴沉声叹气表示无奈,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
这才继续望着顾帅:“您继续说。”
听着顾帅对百米高守关城楼自傲自得,望着西边灰蒙蒙零零星星的村落,公子宇不由得吐了点头:“这么多年,由顾帅守着这里,算是吃尽风沙,才能换来芮唐一方平安。您,真的辛苦了。”
烈风将城墙之上的每个人吹得像风筝。
公子宇眯着眼睛望着南照国那边静默无言,只见衣衫飘荡,发丝飞舞,说不出的磅礴大势。
“无妨,有臣在的一天,定会守住芮唐国境,防住那些群魔乱舞!”
“想起当年谢侯可是冲到了西边三百里,生生迫的蓝照国退后一百里,天天派使者来访求和。”公子宇收回眼神,劲瘦指尖轻轻拂过城楼上的石头,似笑非笑道:“如今谢家余孽跑到蓝照国苟延残喘,看来重拾当年豪迈,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顾帅嘴角冻住,身上薄汗渗出,风沙刮过,硬是打了个寒颤。
“爹,这位公子宇到底什么来头,句句针对?”
顾家兄弟跟在顾帅身边,等到众人散开巡视,这才好奇——
江湖登徒浪子三句不离谢侯,是将现任塞北侯顾帅当成什么了?!
“公子宇是说给江湖人听的,”顾帅无奈的叹了口气,扬起下巴望着公子宇的背影向两兄弟解释:“他哪里是登徒浪子,他可是当今三皇子!”
“啊——”顾准下意识惊叹一声。
顾铭沉默,想起对方遇事沉稳,万事先念大局或思他人,动辄便以家国为心,也不奇怪了。
“那也不能句句讽刺,当年若不是您接下这个烂摊子,可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尽管如此,顾铭还是替父亲不值:“我们一腔热血,反倒是贴了冷刃。”
“那倒不是——”今日想起,顾帅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是前尘往事,若不提起,甚至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想起。
二十年前,三皇子刚出生。整个朝野轰动,都说异瞳出世是国运坎坷百姓颠沛的大凶之兆。正巧北河干旱,蝗灾肆虐,更落实三皇子乃是不祥之人。文臣启奏义愤填膺要求襁褓婴儿为国难负责,圣上三天不眠不睡,握住玉玺准备赐死之际——
谢侯带着一阵杀气推开朝廷大门——
三个月前,谢侯带领大军将天下第一关扎在了蓝照国门前,溅起三尺黄沙镇魂。
吓的蓝照国国君连连起笔向芮唐国俯首称臣。
听闻圣上要赐死皇子,谢侯骑马狂奔三天三夜,顾不上换衣沐浴,穿着浸过烈士鲜血泡过战火,带着肃杀之气的寒铁护甲直冲前朝,向圣上通报边关大捷。
“哈哈哈,圣上,这小子可不能死,他是我老谢的吉祥物!”
空旷寒冷的大厅里只能听到谢侯高昂壮澜的笑声,有文官还想说两句,谢侯重重咳嗽一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便抖着胳膊退了回去。
“可是这孩子毕竟是个异物——”圣上伸出手想要触碰婴儿肉嘟嘟的脸颊,婴儿眨眨眼望着圣上微微一笑,圣上心中一怵收回了手。
“若圣上不嫌弃老谢是个粗人,不如将三皇子交给老谢。”叮叮当当护甲落在地上,谢侯向着圣上殷勤伸出手:“让这孩子跟着老谢在塞外跑上两年,兴许是个护国的苗子。”毣洣阁
“谢侯——”圣上本想说什么,观望满朝百官静待自己,喉结滚动咽下满腔激动,只能面无表情:“允旨。”
来朝一见,拔脚又走。
谢侯真的没说错。
战场无儿女,也无情长。
三皇子从小到大只能随军喝着狼奶牛奶羊奶,还有一次哭的狠,谢侯着急,望着客栈门口的母猫眼睛都绿了。
那时候,常常是屋内啼哭声与打鼾声交相辉映。
三皇子大一点,谢侯便给他一只棍,跟着野狼混。
美名其曰:哪个热血男儿没有狼性?!
于是随军常常看到小屁孩拿着棍子拖着鼻涕在前面跑边哭边咳嗽,后面两只狼在追。
后来,变成俊俏少年挥舞着棍子在后面跑,前面十几只狼仓皇乱窜。
他越来越大,眼神越来越坚毅,他的年少气盛势不可挡。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却没有阻住圣上屠杀谢侯全族的十二道金令。
“说来,”顾帅长长的叹了口气,回身向顾家兄弟二人解释:“谢侯算是公子宇半个父亲,来到旧地意难平也是有的。我们做臣子虽有微词,却也明白。其次,公子宇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边关稳固。你们兄弟二人切记不可惹事造次。”
“这么说来,倒也是个热血诚恳之人。”听闻往事,顾铭心下清明,也没有了刚刚的不悦。
说到这里,顾帅眼神一凛,盯着尤其调皮的顾准。
顾准讪讪捂着自己快要消肿的脸颊:“已经有教训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应和骨更新,第 5 章 身份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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