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从地下牢房的窗户里吹来,空气里弥漫着刚刚烧过尸体的作呕味道,连火把也心惊胆战的抖了一下,发出噗噗的声音,落下一地灯油。
谢芳宁懒懒的坐在地牢中央的椅子上,身上盖着一块白狐皮毯,端起旁边白玉茶杯中的参茶苦着脸喝了一口。
白色的茶气遮不住她厌烦警觉的眉头。
手腕被挂在刑具上放血的阿糖面色惨白,早已垂落脑袋没了意识。
茶杯落在桌面,桃红色柔唇紧抿,冲身边人扬扬下巴。
啪——
一盆冷水浇在阿糖脸上。
好冷。好累。好疼。
脖子里面黏糊糊的好难受。
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阿糖皱着眉头慢吞吞睁开眼。
啪——
又是一盆冷水浇在她的脸上。
冰水沁入她的伤口,仿佛有千百细虫钻进伤口,在她的血肉上肆意啃食,又痛又痒。
“停!”
听到声音,谢芳宁于昏沉沉之际抬起眼,裹着白狐皮毯踱步至对方面前,歪着脑袋静静打量她:“竟敢从我谢芳宁的手中偷东西,好大的胆子。”
谢芳宁打了个哈欠,背过阿糖用手帕擦擦眼泪鼻涕。
按谢芳宁如常性格,这样的小姑娘最适合拉到广场现场烧死,惊恐绝望的尖叫搭配自以为讲义气的求饶,最能稀释她日常无法呼吸的压抑。
偏偏先生说来的人都是玩具。
难道先生又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想到这里,谢芳宁眼眸闪过一丝期待,抬手吸了吸鼻子,重新恢复了精神。
阿糖努力将头抬起来,冷汗和冰水混着从发丝低落。
看到对方精神萎靡的样子,她难掩一脸嫌弃撇嘴:“谢芳宁原来就是你这样。嗬。”
都这个时候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
原来让公子宇感叹在意的人,就长这样啊。
地牢内银光一现。
阿糖脸侧黑发飞起——
两指粗的发丝垂落地面,和她的鲜血黏在一起。
“真当自己很有种?”谢芳宁眼眸中闪着疯狂失常的光,她的脸凑在阿糖面前,用力呼吸着对方散发出来强烈的恐惧,仔细观察对方一点一点渗出的颤抖。
对方越惊惧,谢芳宁越开心。
谢芳宁用手心银刀顺着阿糖发际线轻轻的向下滑...
刀尖与皮肤相触,鲜红的血珠迫不及待涌了出来。
“——谁派你来的?”
阿糖怕到浑身无力,怕到不敢睁眼,怕到嘴角抽动眼泪就要出来。
哪怕哭,也不说。
可是她,舍不得也不愿意,听到谢芳宁的口中,念出公子的名字。
“你——”谢芳宁眼神有些慌,很快又恢复阴狠,一只手捏着阿糖的下巴,掌心银刀准备送入阿糖口中——
“报告——先生送东西来了。”
听到有关爱人的消息,谢芳宁整个人瞬间柔和,转身随着下人去接收,语气绵软甚至还有些娇羞:“先生送的什么?”
“报告,先生送来了衣物饰品,还有一句话。”
谢芳宁满心欢喜,带着血迹的手指摩挲着鹅黄色的衣裙珍珠饰品,原本洁白清纯的物品,浸染了一层邪腥的光彩和味道。
“什么话?”
“这些都是为新玩具准备的。他的玩具,到了吗?”
从心底最隐秘之处,升腾起一丝碎裂,随着岁岁年年孤单回忆席卷,渐渐成为反噬自己的滔天巨浪。
谢芳宁面色如常,身挺如常,内里却已经四分五裂,突然捂着胸口喉间腥气呕出一堆血。
下人早已习惯她的喜怒无常,依然跪在面前等待回应。
“回——”谢芳宁深吸一口气,握紧掌心剑,右掌的刺痛提醒她还活着。
负气的血坠落地面,蓦然在夜间令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可怜。bïmïġë.nët
谢芳宁喉间几次哽咽,轻轻道:“没见。”
“是。”
远处的天边渐渐升腾起了一线鱼肚白,空气中竟然有种青草露珠甘甜的味道。
带着希望的雾气顺着草地慢慢覆来——
谢芳宁没来由的心脏跳动加快,惹得一阵杀意升腾,被自己勉强压下。
想了半晌,谢芳宁转身又朝地牢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阿糖很多次以为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噩梦,要不然怎么自己昨晨还在发愁背课本,今却被吊在这里不见天日,只能忍受挖心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的风。
谢芳宁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发髻上斜斜的别了只珍珠发卡,抱着右腿膝盖歪坐在木椅,似睡非睡的守着她。
想不通。
从白昼到黄昏,从能力到样貌,谢芳宁哪一点比面前这个人差?
想到这里,她慢吞吞吐出一口浊气,垂落眼帘后望着阿糖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杀伐气——
谢芳宁站起身拿着身边一桶油直接泼在了阿糖的脸上!
湿滑的油反而阿糖稚嫩的面容清洗干净,顺着松散的衣服渐渐流进内里。
“我最喜欢看毫无瑕疵的白玉逐渐发黑萎缩最后成为黑炭——”谢芳宁举起手中火把凑近对方,眼中满是嫉妒和愤怒。
先生喜欢的,我就毁掉,是不是先生就只剩下我了?
光亮将阿糖照亮,谢芳宁最后瞪了她一眼,忽然楞了一下。
在阿糖的右耳软骨上,有一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痣。
只是自己这颗痣,是先生说耳朵有痣代表听话,于是点上。
谢芳宁只觉喉间无法呼吸,心脏从高高在上的悬崖被狠狠的抛下。
她颤抖着指尖拉开阿糖衣服——
先生说过,身上一道疤,代表一个故事。于是在自己的肋骨处刺下一道血痕,说那是属于他的故事。
随着日子更迭,渐渐成为一道食指长的粉痕。
直到看到面前阿糖肋骨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位置,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血痕。
不过阿糖的痕迹比自己更深,看起来更是一道胎记。
谢芳宁瞪大双眼倒退一步,手中火把失手落在地上,距离阿糖大概一步的距离虎视眈眈灼灼燃烧。
“我觉得你将脸骨削去部分,更加好看。”
“我觉得你穿上这件衣服,更加好看。”
“除我之外,你出入蒙面,我不喜别人看到你的美貌。”
“躺下,不要说话。”
眼前拂过先生对自己说的所有情话,甚至还可以听到先生趴在自己耳边化骨绵柔的呼吸声——
怎么到最后,全都是假的!
谢芳宁捂着额头抓着头发,皱着眉头不断摇晃脑袋,那些先生曾经喜欢的饰品掉在地上火把中,瞬间被吞噬。
“我到底是谁!——”
混乱之中,她反身从墙上抽出长剑,恨不得一把刺中面前阿糖。
恨不得将她凌迟,恨不得她——
谢芳宁面色苍白心口起伏,眼眸中火苗肆虐灼烧。半晌,一滴水落在火团旁边,吓得火苗躲闪几下。
最后时刻,她收回长剑,慢慢从掌心提起剑气熄灭地上火团。
万一,哪怕万一,这些都是自己恰到好处的怀疑呢。
“守着她。”
阿糖已经失踪两天。
顾家兄弟坐在阿糖房间内,望着彼此的黑眼圈,蹙眉打坐。
“我受不了了!”顾准陡然跳起来就要往出走:“我现在就带兵去蓝照国,炸了谢芳宁,将阿糖带回来!”
“顾准!”顾铭跟着拉着他,也是一脸的着急难过:“我们好不容易才将□□送进蓝照国内,现在公子宇和爹都不在,你我若是惹出乱子,不仅牵扯天下第一关的所有人,更牵扯到芮唐国的安稳!到时候满门抄斩,更别提去救阿糖了!”
顾准愣了半天,用力挠挠脑袋,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喘着粗气哼了一声。
越柔的春风,越像是抽在顾准良知上的巴掌,他丢了朋友,他没有资格享受这春天的美好。
半晌,顾准咬牙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当时应该确认她在车里,再走的!她,那么好!”
“是啊,有谁能做到牺牲自己,救了那么多孩子。”顾铭说到这里,也用袖口擦擦泪水。
半晌,还是顾铭长叹一口气,咬牙起身:“我现在就去向公子宇和爹请罪,希望他们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两兄弟踌躇烦恼之际,北陌国质子时寒鸷忽然从院落门口进来,向顾家兄弟做了个揖:“顾家小友,好久不见,多有想念。”
瞌睡正好找到了枕头——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抓住时寒鸷的左右胳膊:“就你了!”
听闻公子宇侍女阿糖失踪,北陌国质子时寒鸷也是一脸的哀叹和担忧:“这位阿糖姑娘我是见过的,是个英勇可爱的妙人儿!不过正如顾铭所说,正是三国关系尴尬时,我们这样贸然闯入,恐怕不妥。”
“那怎么办?”顾准嘴唇被咬出血,两手互相揪着一起怀疑打量对方:“这点小事你都犯难,想来北陌国能力也就这样了!也罢,我去找公子宇——”
正是焦心忧虑之时,顾准也不再估计嘴上功夫,反倒嫌弃对方浪费自己时间。
“等等等等,”时寒鸷并没有在意顾准的冒犯,拉着顾准的胳膊叹了口气苦笑:“我的好弟弟怎么如此着急,我的意思是蓝照国皇宫内有我们北陌密探,我且去打探一番。”
“好好好——”
眼看即将拨开迷雾见晴空,顾准不由自主的捧着时寒鸷拳头,放在自己胸口拍拍,红着眼睛:“求你了。”
望着时寒鸷的背影渐渐消失,顾铭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浮躁和不安。
半晌他还是从马厩拉出一匹战马,飞身而上和顾准打了个招呼——
“此次你我二人有罪,将你我罪责交由旁人去补救,终不是男儿所为。前有时寒鸷筹谋,我去找公子宇接应,用最短的时间将阿糖救回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应和骨更新,第 16 章 请君入瓮(02)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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