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成心中一凛,喘息微重,他不愿信,可思绪止不住地往偏向她说法的方向倒去。
董思成卧底两年,毫无破绽,最后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
他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了解董思成。
“这条路上填进去的人命够多了,不多你一个。你还有家人,还有无限光明的前途。我理解你现在恨不得掀翻世界的愤恨,但时间会抹平一切,所以,到此为止吧。”
“董思成的死早晚会有交代,天道冥冥,说不准一会来个炸雷,咔嚓劈死那王八#蛋呢!”她冷笑着说道。
“你收手了吗?”顾立成咬着牙,忽然反问道。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眼中的火焰几乎要燃亮黑夜,压过漫天风雨:“如果要给董思成交代,那个人一定是我,我没法带着对他的愧疚过这一辈子。江夏,他牺牲的那天,我就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呵……”江夏不明意味地笑道,“你还是顾立成,算什么上路。”
顾立成眉头拧得更紧,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但又未全然明白。
但江夏今晚十分好心,她解释道:“不是结束了所有,就能一切如旧的,你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烙进你的骨子里,后半生如影随形,照样陪你进棺材。这不是一腔热血,或者聪明能干就能克服的,即便你运气逆天,侥幸活下来,后半生也会陷在泥潭里,等你回来,你会发现,你再融不进现在的世界,面具再厚,你也是异类,因为你的心已经变了。”
她说话幽幽的,有种不似活人的感觉,更准确点说,作为人,她好像缺了一块。
顾立成静静听着,但他并不赞成江夏的说法,可刚要开口就被江夏打断:“不要急着反驳我,因为刚才那番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前辈劝我的。”
“开始之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都觉得自己一定能出淤泥而不染,进来之后,才会发现,人是对抗不了世界的,谁也不是天选之子,大家都一样,都是贱命一条。但等那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顾立成逼视着那双眼睛:“那你后悔过吗?”
如果你不曾后悔,就别来劝我,他语意甚明。
江夏苦笑:“说实话,有过,不止一次。”
顾立成讶然,继而沉默,他没想到江夏会这样说。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资格后悔,也不想后悔。”江夏又说道。
她话说的矛盾,但顾立成却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她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但他不同,他还有父母,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有亡友的母亲要照顾,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他不该也不能就这么热血上头地把自己赔进去。
风雨如注,顾立成一身热血渐凉,可心里的那团火却越来越烫,午夜梦回,他眼前无数次出现那条越来越平的监护曲线,无数次被平直的提醒音惊醒。
他没法面对大成子哀伤的双眼,更没法面对大成子母亲灰败垮塌的背影。
三个月,一个警察用命翻起来的海浪渐渐平息,可他心里的漩涡却越搅越大,折磨的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要替董思成讨回公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顾立成望着乌云遮蔽的苍穹许久,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声:“我会把你这番话放在心上,回去也会好好想一想,但我不会放弃。因为,我也不想后悔。”
“那……祝福你。”江夏很认真地说道,露出一个很温柔的微笑。
她想起和那位前辈的对话,到了最后,他们大吵一架,她摔门而去,以此告终。
“等真到了那天,我会把东西给你。”她承诺道。
顾立成深深地看着她,他明白那一天指什么——他还活着,有真正面对黑暗的能力。
“能最后求你一件事吗?”顾立成说道,语气有些发涩,这句话,他原想用来警告江夏的,可见识她至此,他已经没法再用警告的语气说出口。
但他必须要说,即便他清楚,这很对不起江夏。
“离季淮远点。”不待他开口,江夏直接说道。
顾立成一怔,一时间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他不是瞎子,而是一个比常人细心百倍的刑警,他看得出江夏很在意季淮。尽管她对季淮的态度若即若离,时而轻挑,时而重视,很像个不负责的渣女。
但举手投足间的不经意流露做不了假。
不论江夏对季淮什么心思,是友情还是爱情,这都不是一个好事情,因为他了解季淮。
季淮看着慢热冰冷,跟谁都难交心,可一旦放进了心里,他就真的全心全意在乎。
就像刻进肉里一样,时间越长,未来失去,就会越痛。
他不清楚江夏到底是什么身份,将来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离开,但他不希望季淮受到太大的伤害。
可就现在看,季淮显然在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这个名叫江夏的女人,正一点一点在季淮心里生根发芽。
“……江夏,对不起。”顾立成赧然道。
“你看,你都要说对不起。”江夏依旧在笑,她的唇是标准的新月形,眸中却殊无笑意,“这就是代价。”
“顾立成,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代价。”
顾立成一凛,寒意慢慢攀上脊背,听人说话不难,放在心里不难,可不经意反应过来,他仿佛一下子触及了真实。
那些飘渺的说教一瞬间化成实质,露出恐怖诡谲的狰狞面孔来。
她是谁?
季淮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江氏的新任总裁,深得季爷爷季奶奶喜欢的世交之女,门当户也对,她和季淮之前的情谊也在渐渐升温。
从任何角度看,她都是这世上最适合当季淮妻子的人。
可他心里却想着,希望她离季淮远一些。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将江夏区别对待了——焉能一切如旧?
风雨渐停,一轮红日于东方若隐若现,但未来呢?也能拨云见日吗?
他和她,都没有答案。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追疯指南更新,第 128 章 未来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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