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律昭突然重力朝齐明官的肩膀拍两下,这一拍将他所有情绪都打散了。
“差点忘记要紧事,纪先生得知隶庶已经查到这里,他想同你商议换个驻点。”
齐明官皱眉:“他怎么查过来的?”
“隶庶昨晚寅时去环栖馆找蔓蔓问话,我估计和阿糯有关。”
“难道桓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或许吧,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
“那师父......你是如何打算的?”倘若继续往上查,民宅和安全屋就要暴露。
亓律昭骤然想起那天与阿糯的对话,无所谓尘埃落定,只要能永远跟着小殿下就好。
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桓王有没有派少肃青在各个街口盘查,你先和纪先生商议一下,看能不能分些人将她送出京兆,暂时安置在你们商队。”
“好。”
朝堂,吏部上奏,央求皇帝册立太子。
“陛下!北方十几个小国全以北纥为首,太子妃人选定为北纥公主就是为保我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而今迟迟不立太子,这会让北纥以为我朝没有诚意!”
狄明臧继续进言,同时煽动其余‘桓王党’。
“我朝与北纥之和亲不能再推了,若北纥王一怒起兵,这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以狄明臧为首的朝臣纷纷附和,虽然前太子党并不愿龑帝立桓王为太子,但他们也没什么话可以反驳,说什么?总不能让陛下立一个连封号都没有,还在禁足思过的人当太子吧,这话谁说得出口?
所以都抱着朝笏,双手揣袖,低眉瞥眼地在一旁看戏。
“你们这是要联合逼朕,想替朕做主吗!”
龑帝终于压不住火,又拿奏章扔到阶下,殿上瞬间鸦雀无声,效果立竿见影。
办法好是好,就是废折子......
“北纥若不想和亲,自然还有别国公主,北纥王难道不懂其中利弊?”皇帝讥嘲文武官,“一个两个担心北纥毁约,害怕起兵,也配穿着朝服站在这里忧国忧民?!”
“陛下——”
狄明臧还不死心,龑帝截住他的话:“太子人选乃国荣繁昌之根本,此事再议,退朝!”
起身,拂袖离殿。
皇帝胸口积着一股气,回到寝殿将无辜的茶盏摔个碎烂,才发泄掉一半怒火。
张让使个眼色,内侍熟练地跪地上清理瓷片。
正小心翼翼地揣摩主子情绪,就见他两步落座,问自己:“护身牌有交给勖王吗?”
“交了,小的办事主上放心,那人先前是勖王府的侍卫,因落下旧患不得已才离开,他的话更有可信度,勖王多少会听进去,更何况死的人也算忠士。”
“他算吗?”
张让勾着腰,左顾而言他:“看主上您想从哪个角度看了。”
龑帝听后,指尖点点,长叹一声。
他攥着手里的念珠:“朕也不想这么做,但太子只有自己争得才能坐稳东宫,继承帝位,这是朕的天下,朕定要这帝业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
“主上宽心,大皇子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可今早朝参你也看到了,他们急迫要朕册立太子,”喟然太息,“已经不能再等。”
司廷昇双目呆滞地凝望火盆里的灰烬。
桌上躺着一块信物。
看材质也极其普通,但许是长年累月的贴身佩戴,四角光滑,牌面清透。
他已记不清那段记忆有多久远了......
俍凡刚到将军府的时候,又黑又瘦,性格十分孤僻,第一次得知生辰,他便委托玉器师傅连夜赶制了一块护身牌,因材料是用做坏的废玉打磨,所以并不怎么值钱,却没想到,他竟一直随身带着。
“来人。”
“殿下。”
司廷昇将一张薄纸对折,放进信封递给侍卫。
“替我送进宫,并交与陛下。”
皇帝前脚还在想着该以什么名义放人出来,后脚就接到了那边的传信,心道还算开窍,因是秘密出宫,所以随行没敢带太多人。
长史赶忙通报,站外面一边叩门,一边提醒殿下抓紧正衣面圣。
“知道了。”
司廷昇将护身牌收起放进袖口,起身几步立于门前,尔后双手向前,用力推开。
听见响动,长史回头。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感觉殿下的气质变了,像突然间换了一人,有种压迫感和令人悚然的气魄。
“陛下。”
皇帝见他垂首站立,双膝跪地行跪拜礼,沉声道:“起来吧。”
仔细瞧着这个儿子,眼圈乌青,脸也消瘦,不免有些心疼。
“风口凉,进屋说。”
明明是关切,可话出来就很生硬,让人莫名觉得疏离。
二人跨过门槛,龑帝视线扫过桌上一本摊开的书,拿起翻两页,见上面用墨笔标记几处,还有不少书角折痕,便问:“你很喜欢这本?”
“是,儿子闭府期间重读了‘大学之道’,虽一直以此恪守遵循,但现在才明白,为时尚早,先前所理解的意思也太过片面。”
“哦?说说看,”龑帝放下书,好以整暇道,“那你明白了什么?”
“第一次接触是在将军府的门馆,先生说,大学之道也为君子之道,‘内修’乃修养君子品格的前提,‘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是修心的纲要。”
“后来到了京兆,儿子无意中与温公讨教几次学识,他说起‘大学之道’除内修还有外治,‘齐家、治国、平天下’同样重要,内修外治缺一不可,这才是修身的真正意义。”
“可儿子当时并不理解,此番闭府再重读幡然醒悟,也终于明白温公话中含义,明白父亲您先前对我的良苦用心。”
皇帝闻言叹息,这一声却满是欣慰,百感交集。
他拍着勖王的胳膊,用力捏道:“你终于明白了。”
“是的,儿子已想通,”司廷昇垂下眼,苦笑,“黑白两极,不能长久。”
“好,”龑帝提笔蘸墨,在宣纸挥洒几行,“张让。”
将制书交给他:“即日起,勖王府解禁,一切照旧。”
司廷昇从张让手中接过那张所谓的‘制书’,看着轻飘飘一张白纸黑字,若在以前他定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但是现在他明白,什么规矩都不如君王的一句话。
内心讪笑,听龑帝在身旁,言近旨远道:“好好做。”
“对了,父亲。”
司廷昇背对突然叫住他,尔后转身望着龑帝后脊。
“俍凡犯忌,儿子怒下私自将其赶走,望陛下责罚。”毣洣阁
“因何犯忌?”
“叛主勾结他党。”
“是吗,”龑帝语气平平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走就走罢,”侧身看着司廷昇,“既然不会回来,朕再替你寻个更好的近卫。”
“......谢陛下。”
司廷昇手心紧紧攥着护身牌,待皇帝离开,他缓缓闭眼,追想那段话。
——小的跟随殿下多年,自然认识桓王身边近卫,确实是他,俍凡之前说自己很可能会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遵照他所愿,死后,将护身牌交还给殿下。
双目慢张,眼光已不再澄明,而是眸中生恨,带着孤傲睥睨。
桓王府。
当司廷枢得知长兄解禁还恢复了亲王,非但没有暴怒,相反,他意外的平静。
“父亲宁可顶着半数朝臣进言的压力也要保全他......”微微拧动脖颈,声音疲倦,“难道当真要我效仿旧史,非要在他面前亲手杀了长兄才行吗?”
隶庶还未回应,便听闻几声中规中矩地叩门,于是隔着门问:“何事?”
“殿下,勖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
点头默允,见长兄从外走近,身后还跟着一名陌生男子。
“早知二弟重伤,但可惜我一直禁足哪里也去不得,”勖王表情关切,“瞧你气色不错,看来已无大碍,不知是谁胆子如此大,竟敢行刺亲王,查出来是谁了吗?”
司廷枢不知他这句话问得有心还是无意,便模棱两可道:“这些就不劳长兄费心了,想加害我的人,我只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那就好,”勖王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虽平常,却是为兄一点心意。”
司廷枢上下端详站在勖王身后的陌生男子:“这位瞧着面生啊,长兄他是谁?俍凡呢?”
“俍凡因犯忌已被逐出王府,”勖王淡淡道,“他是陛下给我亲挑的近卫,人叫清铭。”面部表情丝毫察不出有细微变化,别说恼怒连嫌厌也未见。
“清乃一清二楚,铭为铭记于心,是不是很好记,”继而告诉清铭,“往后见到桓王自觉行礼。”
“是。”
“时候不早了,”勖王站起身,“我还要进宫一趟,二弟好好修养,”随即意在言外,“你要快些好起来,为兄很期待与你并肩朝堂的情形。”
见隶庶动身,抬手制止:“不用送。”
二人跨出门槛,司廷枢一瞬敛起笑意。
好个并肩朝堂,这算是隐晦的宣战吧。
清铭,一清二楚铭记于心,摆明想告诉自己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长兄心里一直有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来划分是非曲直,俍凡就是那根线,线断,让原本不会交融的黑白立刻搅成浑水。
至此与他势不两立,死磕到底,也就达到了某人目的。
甚至不用废一兵一卒就能推翻龑朝。
“相比长兄,这个律昭才更棘手。”司廷枢咬紧后牙。
“属下已经安排人在环栖馆监视,只要云糯出现就将其捉回。”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月照九阙更新,第 63 章 独善其身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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