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黑衣人拉开石室的门，重新走了进去，将手里的耳机递了过去。
“现在和我直接交流，不觉得掉份儿了？”御门九扫了他一眼，没接，“我觉得掉份儿。”
“无礼之辈！”经过信号转换的苍老声音尖刻不减，耳机里老者阴鸷至极的腔调继续，“你早就安排好了，倒是我们小瞧了你。”
“安排？你也太狭隘了，”御门九笑容漂亮，显得虚伪又嘲讽，“身为一族少主，财阀掌门，上有百亿合作，下有数万职员，我可是很忙的，当然不能和你们的养老生活相提并论啊~”
“……”老者只觉得烧心，但想到之前的电话，仍旧不得不做出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被忤逆的怒火，一口气道：“一级术师御门九，岩天灯姑且判定为你预谋损毁，现公布处罚结果如下：赔偿一级咒物金钱损失八千万，扣除任务金及后续十次任务金，保留一级术师评级暂不予降级，以上立即执行！……禁闭七天延迟执行！”
说罢这些决策，老者没有丝毫停顿，“啪”一下切断了通讯，再继续下去，他怕自己被御门九的肆意狂妄气出一个好歹。
御门九是御门家的少主，这只是一个有些棘手但是并没有那么棘手的身份，范围内的像是关一关禁闭给个下马威之类的，本来应该是顺顺利利的事情，但偏偏，内阁里有人插手了这件事。
想到刚刚电话里的人强硬的语气，布满老人斑与皱纹的手微微用力，老者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一个武力值最强的五条悟就已经够他们恼火的，现在又来了一个御门九，而且比起五条悟，他甚至要更让他们觉得窝火。
五条悟再怎么肆意妄为，那也是仗着他无上的实力与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家主的身份；但是御门九算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吊子咒术师，毫无根基却汲汲营营的谋算，四处借势，对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步，他们这一群老家伙，哪一个不是怒气横生，郁结于心。
然而，插手的势力来自于内阁，换言之，是政府介入了这件事，他们就算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忍耐。
“哼！”老者冷哼一声，摔开杯子，切断了和其他几个老家伙联络的秘术，在齿间咀嚼忤逆之辈的名字，“御、门、九……”
审讯室内，确认通讯被切断，黑衣人神色微松，将手机递还给御门九。见他神色波澜不惊，他眸色复杂，忍不住开口：“非必要情况下，国家政府和里世界互不干涉，这是双方的共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御门九睨了他一眼，挑眉，“你们是不是多少都有一些毛病，商业机密、禁止打探。况且，我最开始就提醒过，是你一意孤行。”
黑衣人闻言一怔，想到了一开始御门九的警告，那时候他只以为这是对方的装腔作势，半点儿没放在心上。
看着御门九从容离开的孱弱背影，他想到方才政府工作人员来电时称呼“御门少主”以及处罚只是延期并未取消，忽然觉得或许真的是那些大人们想的复杂了，御门家与政府关系密切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对方因商业合作急需御门少主出面，也属实正常。
然而，真的是那样吗？
夜蛾正道亲自送走了那位助手和御门九，一转身，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五条悟。
他接通了电话：“摩西摩西，悟，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语调有些低：“夜蛾老师，九九出来了吗？”
“嗯？御门九已经出来了，”还想着刚才来人的身份，夜蛾正道下意识回完话，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诧，“悟，你知道了？难道是你……不，不对，你只会乱来的把人放出来。”
“哈哈，我哪有这么粗暴啦~”五条悟笑了一声，继而吐槽，“我倒是想插手，不过九九根本用不上我呐，而且，硝子的主意太烂了，给我报平安，真是亏她想的出来。九九怎么出来的，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放人了。”
“你不知道御门是怎么出来的？”夜蛾正道皱眉，“那还问的这么肯定。”
“九九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也不会软弱任欺，”五条悟看了两眼定好的车票，最终没有退票，“他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果高层还是想要给他下马威，最后肯定会被反将一军。”
夜蛾正道顿了一下，才没好气道：“悟，你对他还真是了解，是内阁大臣岸信武人的随身助手亲自来接人，说岸信与御门少主有要事商议，僵持几分钟之后，高层妥协了。”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发出无情的嘲笑，“今天晚上我可以多吃一份蜜桃千层！”
夜蛾正道没有由来的赶到一阵头秃：“悟，你有想过御门是怎么做到的吗？现世和里世界互不干涉，这是平安后期就形成的规矩，但是现在有一方却越界了，带来的后续影响……”
五条悟闻言，脑海里闪现出那夜天台御门九意气风发说要革新世界的模样，然而，他却什么都没透露，反而笑眯眯道：“夜蛾老师，你想得太多啦，可是会很容易就秃头哟~”
“你们一个两个的倒是都给我乖觉一点啊！”夜蛾正道一听这话就来气，但还是没忘记关心自家学生，“对了，任务怎么样了？还是没有线索的话就先回来吧。”
五条悟笑眯眯：“嘛，我已经买好票了~”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今天也觉得有些心累，而且是心累*2。
另外一边，御门九在岸信武人助手的带领下，和岸信武人在一家私密性绝佳的高档会所包间里进行了第二次会面。
简单的寒暄之后，岸信武人半点不含蓄，直接拿出了御门九谴人交给他的留生医院事故调查报告，开门见山：“御门，你说留生医院的事故缘由并非调查报告所述的意外那般简单，是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区区一个公立综合医院，就算发生了院楼塌陷的事故，也应该是由灾务大臣包揽处理事故，而岸信武人身为防卫兼军务大臣，不至于如此着急上火。
然而，留生综合医院是岸信武人进入内阁之前的主导的政府民生项目之一，如今出了事故，政敌立马抓住机会，紧扣这一点攻讦他，带着党羽胡乱攀咬，企图将他新提议的新策划扼杀在萌芽阶段。
现在，亲历过事故现场的御门九告诉他事故原因并非是建筑材质与设计不当造成的意外，而是另有他因，岸信武人如何不迫切。
“岸信先生，”御门九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知道术师吗？”
“术师？是咒术师吗？”岸信武人皱眉，“我当然知道，和神官巫女有些相似，说是能祓除灾厄，实际上算是封建迷信的残留物……难不成这次事件的原因和咒术师有关？”
“有些关系。”御门九点头，“岸信先生好像对咒术师有一些偏见？”
岸信武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偏见算不上，只是有一些不满。咒术师圈子有自己的规矩，行业内的一切事务都自行处理，不容外人插手，简直就是一个自治的封闭团体，而上头也任他们胡来，甚至有时候还会配合他们。”
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次的事故真的和咒术师有关，甚至凶手是咒术师，那么事故调查报告的结论是意外，倒也合理了，毕竟一旦涉及带这群人，那么最后上头一定会把事情移交给他们处理，还会帮忙遮掩，简直像是有什么交易一样。”
听完他的话，御门九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岸信先生，有时候遮掩的目的，或许并不是真相，而是某些不能公开的事实。”
“哦？”岸信武人闻言，看着他突然道，“我记得你好像是把学籍挂在了咒术师开办的宗教系学校。”
他收到御门九让人发来的报告之后就立即要求见他，结果井上特助却说少主在学校，不太容易出来，麻烦他派人去将少主接出来。当时他着急留生医院的事情，没有多想就派助手亲自去接人了，现在略一回想，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味出来：“御门，难道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秘密被扣押了？”
岸信武人不是没产生过御门九是咒术师这种想法，只不过相较于其他想法，这个着实过于荒唐。
然后，这个荒唐的想法被御门九亲自验证了。
“岸信先生，我是一位术师，不过不是咒术师，而是天师。”御门九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字向他解释清晰，“被扣押是真实的，原因就是留生医院的事故。”
岸信武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诧的瞪着他：“御门？这……难道留生医院的事故，凶手是你吗？”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御门九看着吃惊的男人，微微一笑，“岸信先生，你觉得鬼怪存在吗？”
说着，他抬手，从袖子里抽出两只折好的纸人，放到了两人中间的茶桌上。小小的纸人甫一落地，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动动胳膊动动腿，随后哒哒哒的将两人的茶杯分别推到了各自的面前。
“这是？”岸信武人想到他刚刚的询问，细细打量着那两只纸人，甚至还伸手拿起来查看，足足五分钟之后，才声音微颤的开口了，“这、这是魔术道具，对吧？”
“你不是亲自检查过了吗？”御门九，“有些封建迷信，可不一定完全不能相信。”
岸信武人看着老神在在的御门九，在他和活动的纸人之间来回打量了数次，神色复杂：“所以，这是鬼？还是幽灵？”继而，他想到了更多：“你们术师就是祓除这些东西的？留生医院的事故也是因为它们？”
“是，”御门九肯定道，“它们，是诅咒。”
岸信武人：“诅咒？”
御门九给他解释了一遍何为诅咒，末了，他瞥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对陷入世界观重组的男人发出了邀请：“天黑了，岸信先生，你要随我一起亲自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吗？”
闻言，岸信武人从冲击中勉强收回心神，皱眉沉吟了几秒，最终咬着牙点头：“好！御门，我相信你，所以，带我去看吧……所谓真实的世界。”
“别着急，”御门九露出一个微笑，抽出两张符咒，“岸信先生，你还需要做点儿准备。”
说罢，他将改良过的开眼符率先递给岸信武人，指导他激发符咒，随后，又让他佩戴好隐身符。
符咒效用立显，岸信武人看着自己消失在灯光下的影子，赶紧打开手机自拍，发现真的看不到自己之后，盖灭了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与侥幸：“这就是术师的能力吗？”如果术师是这样的，他们岂不是个个都是危险分子。
“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术而已。”御门九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是却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事情，解释远不如亲眼看到来的直观有效，“隐身符和开眼符都有时间限制，我们先出去吧。”说着，他带着隐身的岸信武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岸信武人四处张望，发现护卫的助手和随行的人没有一丝反应之后，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在暗暗心惊，不断盘算如果这些术师犯罪，什么东西才能抓住他们。
两人穿过会所的感应门，注意到门的提示灯闪烁了一下，岸信武人心中闪过一丝安定，他压低声音问：“感应装置可以捕捉到我们？”
看出他从科技中寻求安全感的企图，御门九从善如流的解释：“隐身符只是一个视觉误导，人并没有消失了，感应装置针对的是体积与热量还有生物反应，所以可以捕捉到。”
夜晚的城市商业街，漆黑的只有天幕。
岸信武人和御门九一起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中央，密集如织的人流如摩西分海般，在他们面前留出一道畅通无阻的通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如常，从他们身边走过，似乎这样的异象并不存在。
不过，这些细微的异常之处已经吸引不了岸信武人的注意力了，他看着满街的人群，以及盘踞在他们身上形状各异的怪物，彻底愣住了。
亮如白昼的城市照明下，商业街的繁华喧闹一如往昔，然而，蹲在人们肩头的苍蝇状怪物、盘踞在头顶的多眼头盔状怪物、缠在四肢上的蛞蝓状怪物……等等却也那么真实的铺展在他眼前，使世界在顷刻之间变得极致陌生，怪诞猎奇犹如一个恐怖的梦。
岸信武人听到路过身边的男人顶着圈盖住头顶的怪物，和同伴抱怨最近头超痛，咽了一口唾沫，嗓音干涩：“御门，这些，就是人类自己形成的诅咒？”
“是，”御门九提醒他，“岸信先生，不要盯着诅咒看，会被沾上。虽然看起来很多很震撼，实际上这些都是因为夜晚降临突然多出来的，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不用特意祓除，可以依靠人们自主调节情绪之类的逐渐消失……”
“所以，你给我使用隐身符。”岸信武人并非什么蠢人，他在震惊到习惯、完成了世界观重建之后，自身的敏锐与大局观也回来了，“那么，不能消失的，就会留下来逐渐强大，开始谋害人命？”
御门九点头：“对。”
随后带着他走到了人流明显变少的办公楼街区。这里就安静冷清多了，楼上有零星的窗户亮着，预示着社畜的加班日常。
岸信武人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人类和诅咒将街道填充得满满当当，就算99%的诅咒都可以靠人们情绪调节自动消失，只剩下1%，那也是极其庞大的数量了，但是，据他所知，全国咒术师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两百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艰难的开口了：“咒术师的数量……”
“不到两百，”御门九睨了他一眼，“我是指全国。”
岸信武人神色复杂：“为什么？”
“很多原因。”御门九，“但主要还是两个，一是基数小，咒术师没有年龄门槛，完全靠天赋，这个概率虽然没有大海寻针那么低，但是也差不离了；二是折损率过高，死于任务，死于和诅咒的战斗，死于诅咒师甚至死于人类，生命异常脆弱，而咒术师的命，还要加上一条不值钱。”
诅咒师岸信武人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死于人类这一点，却让他不能理解：“死于人类？为什么会死于人类？”
然后，他看见御门九抬眼，露出来了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奇异笑容：“‘这个人不祥，会招来厄运’、‘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真奇怪’——因为这种理由而去施暴加害的事件不在少数吧，并且，往往是群体性犯罪，对此，法律惩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岸信武人看着远处繁闹的街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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