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弥缪莎终于停下，她向后望去，见身后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入一个邻近的公交车站坐下，将自己的高跟鞋换回，然后拿出威廉给的那只手机，随手翻了翻，里面很空，几乎什么内容都没有，只存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难猜到，那是威廉的联系方式。
“手机是最好的追踪器，”她随手将它扔进了草丛，“这点儿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然后她又摸出了杜若颖给的那张纸条，上面是一行手写的数字，字迹工整而稚嫩。回想着杜若颖一脸天真地说要和她联手打倒威廉的样子，弥缪莎不禁轻笑出了声。
可惜，这个也不需要了。
就在她忙着清点身上的其他物品时，车站内，一枚监控摄像头缓缓转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道路尽头忽然浮现出一抹暗淡的暖光，一辆银色法拉利驶来，在她面前停住，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贝利斯漠然的脸。
“礼亚叫我来接你，上车吧。”
跟随贝利斯回到组织后，弥缪莎将自己与威廉的谈话录音递上，同时解释了这些天发生一切，然而这并未让屋内的压抑气氛缓解丝毫。
“怎……怎么了？干嘛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她逐渐感到有些不安，“我可是有好好完成任务的啊……喂，礼亚，你也说点什么啊……”
“其实，”圆桌尽端的黑影徐徐开口，“为了救你，我们已经设过两次局了，可惜每次都被对方识破，那位詹姆斯先生很聪明，他似乎提前料到了一切，甚至故意将你转移到了别处，好躲过我们的搜查。然而，这么聪明的人，却偏偏没防住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任由她把你从衣柜里放跑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真要说的话，也只能说是你太幸运了而已。”他笑了笑，“明明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却还能保住录音的设备，不仅完成了套话，而且还顺利地逃了回来，实在是干得漂亮，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漂亮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的不安瞬间清晰，紧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恐惧，“你……在怀疑我？”
然而那人只是微笑着，并不再言语，手中的高脚杯悠悠晃动，激荡出阵阵醇香，杯中的酒液黏滞而森冷，暗红的光泽随波摇曳，看起来恍若鲜血。
更恍若——
某种恶魔般的瞳色……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教师公寓里，杜若颖和威廉的对质还在继续。
好家伙，居然叫她猜自己的计划……
半点提示都不给，这要怎么猜啊？
卖关子也要有个限度啊喂！
但是，既然他不肯从实招来，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看了，毕竟这是唯一能窥视到他计划的方法。
杜若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鼻梁，开始整理思绪：“按理说，得到了组织的成员后，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从她嘴中套出情报——但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威廉微笑着点了点头，鼓励她继续。
“你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回到组织是很违背常理的，正因为如此，她的组织同样会觉得不对劲——先前他们费尽心机也没能救出她，现在我却轻易把她给放走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不可能不对她的这套说辞产生怀疑，甚至进一步对她本人产生疑心，疑心她是不是背叛了组织，是不是为了换回人身自由，暗自和你达成了什么不光彩的交易。”她沉思道，“猜疑的裂缝由此产生，并且越扩越大，很快，她就会失去容身之所。
“如果她不能尽快证明自己的忠诚始终如一，那她的处境就会很危险。这时候，我们再出面将她保下的话，套话的事就简单了。”杜若颖恍然，“不，不光是套话，只要操作得当，让她倒戈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突然变得空前清晰，清晰得——
令她不寒而栗。
看着他平静微笑的样子，杜若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算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是从自爆身份的那天开始的吗？
还是更早？
说实话，每天只顾着看他那张纯真无瑕的面容，她差点就忘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莫里亚蒂，是犯罪界最顶尖的存在，即便面对这么多素未谋面的罪犯团伙，他也能将他们尽数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轻而易举。
这就是犯罪界拿破仑的真正实力。
比起那个可怕的犯罪团伙，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如果连他们都只能落个被玩弄的下场，那她又怎么可能牵制得了他呢？
她真的还有丝毫的胜算吗？
人生中第一次，杜若颖感到了强烈的动摇。
“推理得不错哦，小颖同学，一切正如你所说。”威廉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如同鼓励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我该出门了。”说着，他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起去！”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不行。”
“为什么不行？”
“现实不同于数学，无论多么精妙的计算，都没法保证毫无差池，一旦偏差出现，很容易就演变成巨大的危险，”他冷静道，“我不想拿你的性命去赌，哪怕千分之一也不行。”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啊？这件事如果不能顺利解决的话，待在哪里不都是危险的吗？”她越发将他的衣角攥紧。
“就算如此，跟着我也是最不安全的，”他顿了顿，“而且我不确定自己能否保护好你。”
“虚伪的借口就免了吧，”杜若颖忽然冷下声来，“你不想带上我，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别的私心，不想被我发现吗？”
绯红的瞳眸忽然微微一动。
“我不怕危险，也不需要你保护，你只要带上我就行了，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
“别逞强了，”他转身面向她，将她的双肩扶住，“其实你心里并不想去，不是吗？看，你在发抖，心里明明就害怕得不得了。”
“是啊，我是在害怕……”被他突然拆穿心思，杜若颖不禁有些气短，“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啊，害怕也是正常的吧？但害怕并不是逃避的理由啊……”
“那么，就算你去了那里，吓成一团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呼吸的气流轻落在她头顶的发丝上，激起阵阵酥痒，“不用勉强自己，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你不需要冒险。”
“一切都交给你就好……么？”
“嗯。”他轻声应道。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样？”墨色的瞳眸忽然被痛苦的情绪覆满，“需要我的时候就自作主张操控我，不需要我的时候就一脚把我踢开。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任你玩弄的木偶吗？！”
“不是这样的，”他的语气忽然弱了下来，“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整盘计算之中唯一的不安定因子，所以我想将你藏在稳妥的位置，远离这场棋局，仅此而已。”
“我不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去处理这事的，”杜若颖索性横下心来，将脸别向一旁，摆出了拒绝继续争论的态度，却没有注意到，他正悄无声息地越靠越近，“我不在你身边的话，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今天你要是不带上我，咱们就在这里一直耗下去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终于发觉，自己同他的距离已经过于接近了，近到彼此唇瓣相引，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唇间的细微喘息。不等她反应过来，双唇就已经被他用力吻住。
“你干什……唔……”杜若颖惊愕地试图将他推开，却被他牢牢控住了后颈。
柔软的唇瓣相互摩挲，很快就变得靡乱而湿润，让她几乎忘了思考。
片刻之后，他将她微微松开些许，让她重新获得喘息的机会。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木偶呢？如果换做是你哥哥的话，他一定也会做出和我相同的选择的，难道他也是在把你当木偶吗？”温柔的低语，极尽诚恳。
凝滞的思绪重新开始运转，杜若颖不禁一怔。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分辨不清他的真实态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突然就亲了上来，又为什么突然拿她的哥哥做起了类比。
难道——
“小颖同学，你对我的偏见太重了，”他在她耳侧继续低语着，充满蛊惑，“重到让你忘了我们之间还可以有别的可能性。”
“别的……可能性？”
“是啊，别的可能性，”他苦涩一笑，“当然，如果你仍然坚持跟来，我也可以带你走，只不过——”
他的唇瓣再次压了上来，动作温柔而缱绻，杜若颖本能地合上了双眼，心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不知所措。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凭借自己这点能力，正面应对组织无疑是送死。威廉不是神明，没法保证她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倘若她真的不幸丧命，那他就得重新回到系统，等待下一个玩家出现，然后把复活任务从头再做一遍。他不喜欢这种结局，所以才不想让她跟来。
但是，除此之外，会不会还有别的情感掺杂在里面呢？哪怕，就那么一丁点——
他，会伤心吗？
想到这里，杜若颖忽然发觉，自己心里当真在期待着，期待威廉对自己的死亡能产生其他的情感，不是那种丢了一枚棋子般的伤心，而是——
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的那种。
而他刚刚的那番话，还有那番回应的姿态，似乎也确实印证了她的这份期待。
这么一想，杜若颖的身体不觉放松下来，细幼的双唇任由他肆意揉碾和吮弄，意志也不再抗拒。在他无声的抚慰下，应对组织的恐惧倏然消失无痕，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见她彻底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威廉索性进一步深入，对她展开新一轮的纠缠与卷扫，挑逗她，掠夺她，节奏细密而缓慢，而且极具耐心，将她勾得越发不能餍足。
那双原本试图推开他的双手，渐渐变得有些体力不支，转而只能求助般地将他的衣袖攥紧，以防身体突然失稳。
她几乎就要沉溺。
空气开始不断升温，蒸得脊背都沁出了一层细汗，耳尖烫得像是发了烧，烧得心脏也跟着一阵一阵心悸。
唇齿厮磨间，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渗入口腔，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径直滑下她的咽喉，不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铺天盖地的昏睡感就席卷了上来。
“威尔……唔……”
杜若颖无力地挣扎起来，却连推开他也做不到，药物仍在持续流入着，根本不容她抗拒。
直到这时，她终于从残酷的落败中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一次掉入他诱引的陷阱。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就连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居然连这一步，都没能超出他的计算范围之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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