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威尔?”

  一声轻语将威廉从混沌之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到一片装饰繁复的浅金色壁纸,以及一盏壁挂式的昏暗油灯。

  窗外,伦敦的夜色正深,浓雾将月光完全遮住,只透出一团团模糊的灯影。

  威廉困惑地低下头,轻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试图捕捉住一丝异样,那是一圈微弱的冰凉感,如同一副看不见的镣铐,束缚着他,阻止他去回想那些模糊的碎影。

  检修井,地下室,表情欢愉的女尸,锋利的手术刀……

  “你流了好多汗。”身旁的细语截断了即将明晰的思路,“是不是做噩梦了?”对方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替他擦去额角的细汗。

  他这才注意到,杜若颖就坐在自己旁边。她身穿一件蓝紫色的吊带睡裙,松软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肩膀一侧,半掩着白皙的脖颈。

  她微仰起脸,静静地望着他,惺忪的睡眼还带着未散的困意。

  “小颖……你怎么在这里?”威廉茫然若失地问。

  杜若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呢?白天刚举行完婚礼,晚上就翻脸不认人啦?”

  “婚礼?!”绯红的瞳眸蓦然一动。

  “……都叫你少喝点酒了,就是不听!真是的,非要和莫兰他们一起,把阿尔伯特哥哥的藏品全糟蹋光才高兴。看,找不着北了吧?”杜若颖无奈扶额,“但凡你们当时多备一碟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现在这个样子。”

  婚礼,喝酒……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件事,他都没有一点印象?

  他试图回想起她口中的那场婚礼,殊不知,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正在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来,逐渐把婚礼相关的画面补充得清晰而完整。

  午后的阳光洒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上,钟声响起,惊飞一群白鸽。杜若宪扶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杜若颖,从红毯的另一端向他走来,两人穿过一道又一道高耸华丽的哥特式尖拱,最终停在身穿黑色正装的他面前。

  在她身后,蝴蝶骨处的肩带垂下两翼长长的白纱,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摇曳,就像一片凝结不散的白雾。

  白雾……

  想到这里,太阳穴再度抽痛起来。

  “不对,我记得我们之前是在追查戏剧社的案子——”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啦,你还记着呢?”杜若颖将他一把抱入怀中,温柔地安抚起来,“你呀,就是因为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才会总是梦到这些。”

  黑色发丝间散发出恬淡的香气,熟悉而令人安心,将他萦绕其中,让他一时忘了挣脱,那是一种类似核桃油脂与白色四照花相混合的微妙清香,诱人,却危险。

  是她独有的气味。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珍惜地深吸了一口。

  “自从回国以来,你也看到了,伦敦现在已经变得很平和了,没有了贫穷,犯罪也失去温床,你完全不必让自己这么辛苦。”耳边的低语让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案子什么的,就忘掉吧。”毣洣阁

  威廉顺从地合上了双眼:“嗯……”

  正当他即将沉溺进去时,杜若颖的声音忽然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遥远而模糊:“威廉!你这个混蛋!骗子!给我滚出来!”

  听起来刁蛮而无理取闹,却莫名让他感到真实。

  他警觉地从眼前这个“杜若颖”的环抱中退了出来,试图去捕捉另一个声音的来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以暴制暴,是不是?我是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乱来的话,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了,”眼前的杜若颖再度凑了上来,温顺的眸子里满是关切,“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奇妙的清香似有若无,轻轻掠过他的鼻尖,将他的思绪拨弄得越发混乱。

  “我……不知道。”

  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红眸,她满足地勾起了嘴角,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轻易就将他推倒回床上。柔软的唇瓣紧紧相贴,纤手灵活地解开他的睡衣,掠过他的胸前,开始更深一层的撩拨。

  然而,遥远的呼喊再度扰乱了一切。

  “这家伙居然不回我话……再不回我话,我就报你全名啦!”还是那急促的声音,听起来气呼呼的,却莫名让他有些想笑,“我数十下!十!九!八——”

  威廉轻轻推开杜若颖,涣散的红瞳重归澄澈。

  “真是失策,”他苦涩一笑,“这罐致幻气体原本是留着对付凶手用的,所以我唯独没对它提前动手脚。没想到,在真正面对它的时候,我竟然有了一瞬的犹豫,觉得就这样结束好像也不错。”

  “你……改主意了么?”杜若颖揪紧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是呢,不能再继续这样欺骗和麻痹自己了。”

  “威廉哥哥,”路易斯忽然出现在了门口,“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路易斯?”

  “好不容易才重聚在一起的……”路易斯难过地皱起了眉,“你——真的忍心吗?”

  威廉默然低下了头。

  “所谓的真实或幻觉,最终都不过是留在大脑上的一片投影而已,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杜若颖劝慰道,“在那个你想回去的世界里,她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接纳你。”

  “在那个你想回去的地方,我和阿尔伯特哥哥都早已不在,能陪着你的,只有我们的尸骨。”路易斯说,“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回去吗?”

  威廉的双拳不觉攥紧。

  “留在这里,好吗?”

  “抱歉,路易斯,真的……很抱歉,”威廉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我……果然还是不能留在这里。”话一出口,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失落忽然漫上了胸口。

  很痛……

  “那好吧,”杜若颖重新抬起头来,正视着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教你怎么做。”

  威廉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要屏住呼吸,停止吸入更多的致幻气体。”杜若颖说,“闭眼,双手握拳,握得更紧,对,让指甲嵌进肉里。仔细感知那份疼痛,捕捉住它的真实存在,让它把你的意识带出去——”

  威廉逐一照做了。

  再度睁眼时,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徐复的抱怨:“怎么会这样……”

  徐复回头看了看身后四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罐,每一个里面都浸泡着一名受害者的尸体。

  他在手术台旁焦躁地踱来踱去:“为什么?为什么瓦斯对他们没用?!他们马上就要找过来了,我要完了!”

  回来了……

  威廉定定地看着头顶那盏手术用的巨大圆盘灯,感受着它刺目的强光,不由得松了口气。

  先前单是对致幻气体的成分进行了简单分析,知道它能让脑内的伽马氨基丁酸水平急速下降,从而刺激大脑产生幻觉,让人陷入虚实不分的迷乱境地。但他没想到,这种气体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看来,科技的进步速度有点超出他的预判了呢……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徐复还在专心烦恼着杜若颖即将闯入的事情,没有察觉到威廉已经苏醒。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遥控器,按下了按钮。顿时,清澈的培养液里涌入一缕浓绿的酸水。

  在酸水的腐蚀作用下,玻璃罐中的尸体开始溃烂起来,如同被一股无形的火焰所灼烧,被侵蚀的皮肉由红转黑,然后迅速坍缩,发出滋滋的声响。

  除了滋滋声以外,威廉隐约还听到了一声女孩的抽泣,轻微而短促,就像是个错觉。

  伴随着手术台上咔嚓一声金属脆响,威廉解开了四肢的镣铐,他扯下氧气罩,绯色的眼瞳中摇曳过一道令人胆寒的冷光:“琦润,断电。”

  整个手术室突然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不等徐复回过头来,他就已经被牢牢制住双手,反身压在了手术台上,就像一只缚住了双翅的肉鸡,再怎么扑棱也是徒然。

  “给我停止。”身后,威廉冷声道。

  “停止什么?”

  “停止销毁尸体。”扼住手腕的力道猛然加重,似乎随时能将它们扭断。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抢救她们吗?”徐复哈哈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

  “其实自断电以后,酸液的注入就已经停下来了,但是,即便只有那么少许几滴,也足够在短短几分钟里腐蚀完一具尸体。到最后,她们连dna都不会剩下。”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吗?”

  “什么蠢事?”徐复冷笑,“我毁掉了连恶魔都会羡慕的藏品,你是指的这个吗?”

  威廉摇了摇头:“真是不知悔改。”

  “悔改?悔改什么?我为什么要悔改?人类制作蝴蝶标本的时候,在乎蝴蝶的痛苦吗?会为死去的蝴蝶诚心忏悔吗?不,不会!”徐复高声道,“而你,你之所以这么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并不是因为你更仁慈或者更正义,只是因为你不会欣赏美,仅此而已。”

  “仁慈?正义?”威廉戏谑一笑,“错了,真正仁慈和正义的不是我,是你们的法律。”

  这时,杜若颖的声音再次传来:“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你给我滚出来!”

  他们已经很近了。

  “詹姆斯·莫里亚蒂?”徐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浑身开始不自觉地战栗,“这是……”

  “是我的本名。”威廉平静解释道。

  感受着身下猎物越来越剧烈的颤抖与恐惧,威廉不由得满意一笑。

  为了将对方进一步推入绝望的深渊,他忽然俯下身来,贴近徐复的耳侧,不紧不慢地低语道:“如果你没有销毁那些罪证的话,这次负责审判你的,本来可以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仁慈’与‘正义’——”

  “只可惜,你做了蠢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反派被困系统里求我放他出来[忧国的莫里亚蒂]湖玄更新,第 89 章 梦中的婚礼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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