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横过去一眼,道:“你装什么糊涂呢?那李氏进宫不就是范氏挑唆的?当初我好奇左昭仪频繁的探望范世妇,叫了阿善去打探,就撞见那李氏带着单美人几个,对着还在病榻上的范氏说着风凉话……你会不知道?”
“我可真不知道。”何氏淡淡笑道,“那时候海郎才去,我每天心里如煎如煮,却还要盘算着勾住陛下,又要和孙氏、唐氏斗法,算计着你……那么多事情,那范氏早已失宠,李氏当时也不是很起眼,我哪里管得了她们?”
她自失一笑道,“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这宫里的事情我哪里就能够件件都知道?”就问,“李氏是个怎么回事?”
“仿佛本是稽南郡长史的女儿,当初范刺史因为有眼无珠,将高十一郎当做了女扮男装的艳丽女郎调戏,被太后问罪,祸及一郡,那李长史竟未受牵累,这李氏听说本来还定了门当户对的一门不错亲事的。”牧碧微闻言,就解释道,“不想还没成亲呢,没宫的范世妇被陛下遇见,不是宠爱过些时候么?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忽然有天在陛下跟前夸奖起了李氏的姿容,陛下那性.子,你也清楚,当即就一纸诏令叫李氏进了宫,一并封了世妇……”
何氏恍然道:“这却是我进宫之前的事情了!你也晓得,我才进宫就遇见了唐氏这个对头,那会我位份低,又没娘家可靠,跟唐氏拼得死去活来,那范氏在我进宫那会就失了宠的,我哪里有功夫去管她呢?”
牧碧微道:“你竟不晓得……嗯,也对,李氏这些年来在宫里着实不大起眼,就是去年起,陛下召幸她多几次了,但紧接着新人进宫,她也被夺了风采……”
“左右不过一个世妇。”何氏沉吟道,“不论你我,召她过来问问话,她敢不来吗?只是,这话怎么问却得好生盘算着。”
“直接过来问步氏肯定是不成的。”牧碧微道,“固然这些年来也没见左昭仪怎么照拂李氏,但也未必她们之间没有关系,不然左昭仪那会对范氏的怜惜和照拂,连我当时才进宫都留意到了,李世妇居然还敢去讥诮范氏?就不怕得罪了左昭仪吗?她也不是很得宠的人呢!而且还是带着单美人等人,仿佛惟恐别人不知道她与范氏有仇一样!”
何氏皱起了眉:“左昭仪……嗯,若说从范氏、李氏起,就都是她所布下之人,那么李氏与范氏既然是同属于左昭仪的棋子,为何范氏临终前,李氏还要去和她过不去?另外范氏其时已经失了宠,左昭仪为什么还要频繁的去探望她?”
牧碧微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说会不会因为步氏?”
“步氏。”何氏一扬眉,“你是说……左昭仪当时频繁探望范氏,不是为了关心她病入膏肓,而是为了打探出步氏的下落?”
“那李氏唱白脸,左昭仪唱红脸。”牧碧微缓缓道,“总之就是想问出步氏的下落来,算一算步氏当时年纪还未长成!但她若是稽南受范刺史牵累的犯官之女,与范氏一般被官卖为奴,左昭仪想来不愿意光明正大的查,这才盯着范氏问下去……毕竟如步氏那样的美人也不是可以随便收罗到的。”
何氏道:“左昭仪当时频繁的探望范氏是为了问出步氏这么个容貌堪比孙氏的人来,倒也说得通,只是,又关李氏什么事?当初范刺史丢官,李长史却没有落马,他不是朝中有人,就是与范刺史压根就不是一道……甚至可能是坑了范刺史一把才脱的身!若是后者,范氏左右都要死了,还理她做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一惊!
何氏脱口道:“难道,那范刺史之事,竟和曲家有关?”
“以他所犯之事,当初的处置的确太重了些!”牧碧微飞快的道,“堂堂刺史,即使是在先帝新丧时调戏太后族侄,丢官流放也差不多了,不但自己被处死,家眷充没官婢,甚至牵累部下!当然,当时先帝驾崩,高太后十分难过,迁怒范刺史也不无可能……但总是太过了些!”
“若有曲家之意在里头,比如那李长史,本就和曲家有关系,受了曲家指使,趁这机会再告范刺史种种不法事。”何氏接口道,“范刺史被处这么重,恐怕那高十一还只是个引子吧?”
牧碧微继续道:“稽南郡并非险害要冲之地!但范刺史倒后,那李长史仿佛就继了刺史之位……这人若是曲家门下,那么当初范刺史被罚得那么重就不奇怪了,曲家怎么会放过这个栽培门下的机会呢!”
何氏忽然问:“你可见过范氏?”
“我哪里会见过?我进宫时她就不行了,后来不几日她就去了世……”牧碧微若有所思,叫了阿善进来问,“当时,你去长信宫那次,随李世妇去探望范世妇的人可还记得?”
阿善仔细想了想,道:“李世妇之外,约莫是单美人、林美人和段良人。”
“宫里单美人只有一位,至于林是大姓,散号里头段姓也很有几位。”何氏问,“可知道是哪个宫里的?”
阿善有些讪讪的道:“奴婢当时才进宫,只听里头这么称呼,却不认识的。”她想了想道,“甚至没正经照过面。”
何氏就笑了一下:“我晓得你是怎么去探望范世妇的了,嗯,李世妇很可能与左昭仪关系匪浅,如今那步氏和左昭仪之间也说不清楚的,我在想呢,若是步氏是犯官之女,先前咱们推断着当初稽南郡范刺史并他牵累到的那些人,也是被曲家所害,那么步氏如今还要听着左昭仪的话,或者她如我先前那样不知情,指不定如今还恨着高家呢!要么呢就是有把柄落在了曲家的手里,不能不听话!”
牧碧微若有所思道:“你方才问我们是否见过范氏,这么说来你也是没见过的?”
“我进宫时她就失宠了,那会忙得团团转,我去看个失了宠的世妇做什么?”何氏道。
“你是想……”
“我就那么一猜——毕竟,范世妇起先定然是想不到自己会被没宫的,再说范家出事时,她一个没出阁的女郎能留意多少东西?”何氏转了转腕上镯子,缓缓的道,“恐怕步氏和范氏关系匪浅吧?所以范世妇没宫之后还要留意些她的下落……嗯,若不是她得宠的时间不长,指不定还会好生安置一下步氏,可惜她失宠失得快,没来得及!”
牧碧微淡淡一笑:“有个消息,那步氏,说是平民,其实是一家勾栏里出来的,不过是见她生得好,被老鸨调教着也没开始接客,那边的官吏为着讨好陛下,这才给她改了籍!”
何氏一呆,随即道:“那么她是犯官之女的可能性却不小了!”
“要说见过范氏,挽袂她们想来都是见过的。”牧碧微拿食指在唇边点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呢,到底没有长信宫里朝夕相见的人与范氏熟悉……”
“我倒差点忘记了,你与内司关系很不错。”何氏点了点头,牧碧微摇头道:“我说的却是路御女!”
她慢慢道,“前年秋天在御花园里带着西平看菊花,看到她穿戴寒酸的在假山上采一种可以入药的草药,景遇一望可知凄凉,我一时恻隐,就给了她一对赤金锭,想来如今问她几句话,应会实说的。”
“指不定那对赤金锭还救她一命呢。”何氏笑了一下,“没有朝上能说得上话的外家的宫嫔一旦失了宠,那日子连咱们的粗使奴婢都不如!”
说笑了一句,何氏却又郑重起来,“若范氏、李氏并步氏都是左昭仪或者曲家安排,那左昭仪的筹谋也太远了些!”
“我晓得你的意思——范氏得过宠,但时间不长,李氏也得过宠,可也一般……如今步氏宠冠后宫,但都没见左昭仪有什么动作,可如今,步氏却怀了身孕……”牧碧微摸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道,“若她当真能够生下一个皇子来,以陛下对步氏如今的宠爱,和陛下那喜欢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性.子……”
何氏截口道:“若步氏有所出,陛下欢喜的立刻就越过了太后亲自抚养的皇长子立其为太子,我一点都不奇怪!”m.bïmïġë.nët
“步氏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所有,而且还受制于左昭仪。”牧碧微缓缓道,“先用步氏的宠爱,哄着陛下立为太子,接着步氏若是失宠,就可以主动提出将太子交给左昭仪抚养!”
“小太子一旦到了左昭仪手里,凭着曲家的势力,想废弃他可就不容易了。”何氏冷笑着道,“这一位从进宫就没得过宠,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不骄不躁,原来人家盯的始终是甘泉宫和颐殿呢!咱们抓着抢着做依靠的这份子宠爱她可未必稀罕,怪道一点也不急!这般的大方!”
牧碧微眯起眼:“只是步氏如今才得两个月身孕,未知是男是女……”
“略等一等罢。”何氏道,“她本来就引众人嫉妒得久了,如今还有了身孕,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还怕传不出消息来?”
又道,“只是你先前是偏着左昭仪的,如今看来左昭仪的情势竟是大好,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左昭仪与右娥英之争,我本不想插进来,奈何当时怀了身孕,不得不求助左昭仪。”牧碧微拿手指比了个手势,淡淡笑道,“本来呢,这宫里谁还没个盘算?只是方才咱们的推断若是全中的话……左昭仪这些年的安排盘算,恐怕最终也是为了储君之位吧?陛下不喜欢左昭仪,她自己侍奉不了陛下自然生不得皇子,也只能指望了旁的人,只是身为左昭仪,公然为陛下充实后宫,谁又能说嘴?恐怕这么做了,陛下还会喜欢她几分呢!”
何氏讥讽道:“自从进宫以来,左昭仪就是贤德大度、豁达善良的,何况储君的生母也不是她亲自引进宫的,甚至与她也不亲近,将来把储君交给她抚养,那也是看中了左昭仪那良善的名声呢!”
牧碧微冷笑:“如此,等有了储君之后,陛下一旦驾崩……”
“那样谁能怪得到左昭仪或者曲家头上?皆是陛下自己福祚不永,又或者是咱们这些狐媚的妃子勾引陛下,才使得陛下英年早逝,左昭仪和曲家再清白没有了!换上十个八个最不怕死最肯直言的史官来,他们曲家也是声名清白的忠臣,一切都是陛下和咱们这些妖妃祸水误了国!”何氏哂道,“里子面子都得了去,坏处恶名全推了出来,这才是高人呢!”
牧碧微古怪的笑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只是,这步氏按理来说,可是生养不了的啊!”
何氏顿时微微变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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