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原本街道上应该到处是人,然而现在却静得可怕,除了随处可见,冒着黑烟的残亘断壁,大街小巷到处横七竖八躺着尸体,血水混合着污水在随处可见的水沟中流淌。
尸体中有身披甲胄的士兵,也有被弓弩,大刀砍死的健马,同样少不了卷入战场的平民百姓……无论什么样的大战小战,最倒楣的无疑就是这些手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的寻常人家。
沈渐坐在高大的城墙垛上,两条腿挂在外面,正往嘴里倒着酒。
远处尘头飞扬,数万大军整齐有序正往芜城开拔。
他手里还拿着那支从胸膛上取下来的古怪兵器,据见多识广的霍石桥说,这种一头灯笼一头三棱尖刺的法器来自西方佛国,名曰‘降魔杵’,中间刻有佛像,分别有笑、怒、骂三种形态,表示威猛法力,降伏魔怨,灯笼一端代表法界,正是辨空结界力量来源。
若非观象早有防范,在他胸口勾勒出一个镇灵阵,封印此物,昨晚他也很难在第一个照面便占尽上风,让两名佛门强者束手无策。
“佛国僧侣很少介入战争,此地现身,莫非他们有入主仙朝大陆的意愿?”
霍石桥喃喃自语,喝了一口酒,将空酒壶放在城垛上,上面已经放了不下五只,除了第一支酒壶是看上去相当讲究的青瓷大肚瓶,其他都是常见的陶瓶。相当不满,碎碎念道:“你这是请我喝酒,一两个时辰你就抱着一壶养小鱼……自己喝得慢,还舍不得拿好酒出招待别人……害我拿自己的存酒跟你干耗……你这习惯还能交到朋友?”
沈渐翻着白眼,毫无觉悟道:“请你喝酒,好酒,我做了没?请你又不管饱,好酒像你这般牛饮,好不好有啥关系呢!”
一番抢白让霍石桥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这些僧人究竟合作者是谁?东柳山已经死了,他们还如此卖命死保芜城,难不成他们有把握指挥晋、河两州兵马,割地立国?”
霍石桥摇头道:“不太可能,他们的信徒的不多,想如在西方佛国一样政教合一,完全没这可能,晋王也不可傻到将柳氏兵马拱手相送外人,我想他们并非是想借芜城门户死保晋、河两州,而是借芜城天险拖延我们西路平叛军的脚步,给南下的幽王大军制造机会。”
沈渐道:“幽王还能打过周大将军?”
霍石桥道:“将对将自然不可能,不过幽王手上全是北境边军,战斗力远胜各州府兵,大将军提前放手西路,前往东北诸州组织要兵,不就怕一州兵力很难抵挡幽军南征,若分散给幽军蚕食,半年内打到京都也未必不可能实现。”
“何不启用京畿卫戍精锐?”
“周大将军敢,天后也不同意。”
霍石桥又摸出一壶酒,敲破封泥,说道:“各州府兵多归东柳皇族,陇北王这些王爷虽然受困京都,谁能担保他们的子孙不会乘机作乱,捞取资本,卫戍军虽强,人数有限,调走一对左龙武军已是极限,神武军和右龙武那是动都不敢动的存在。”
沈渐不屑嗤笑道:“既然天下得看兵力来争,那皇族与天后处心积虑争夺天运又有何用?”
霍石桥瞪圆了眼,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种话劝你少议,天后把你送来前线,就是想封了你这张嘴巴。”
沈渐不在乎道:“她要封口,何不在京都动手,送前线是几个意思?”
霍石桥叹着气道:“你还真是个棒槌,三司会审,公开定罪,那就得把太子之死公诸于众,你当然死不足惜,而五宗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天后是在借你的手斩除亲生骨肉,以夺完整天运,壮在自身实力,取代柳氏,成为空前绝后的一代女仙帝。”
“五宗在民众间影响何其深远,若因此动摇民心,气运自然会随之衰减,这对天后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放你,是不给你有公开受审的机会;送你到前线,就是让你生死边缘徘徊几次,就算命大,也把嘴巴闭紧点,别惹天后陛下亲自动手。”
沈渐不想再指摘他,小口抿着酒,“下一步该如何?”
霍石桥见大军已经开始有序入城,招来身边参谋,吩咐道:“拟一份符书,送清虚山上阳台宫,告知他们世子勾结西方佛国妖僧一事,暗示与幽州有关,尽量婉转隐晦,神道祖庭,仙人皆慧,看得懂便够,说太多反显咱挑拨离间,引山上人不满。”
参谋唱喏去了。
沈渐这才想起,五宗之一的神道宗祖庭其实便离芜城不远,道:“你想让神道宗介入调查佛国僧人一事?”
霍石桥道:“道宗对权力变革没有兴趣,但他们对佛国肯定不会淡然视之。”
沈渐道:“京都宣道观许真人与长宁寺住持关系不是挺好?”
霍石桥噗哧一笑,喷出一口酒水,以袖抹嘴嘴道:“好,那只是表面,双方都恨不得笑脸递刀子才是真。”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沈渐那晚皇族动乱,很大部分就是仗温陵支持,且出奇不意从许真人夺走京都大阵阵符,才有恃无恐,结果谁也不承想温陵所做本就是天后授意,要的就是让皇族以及爪牙,一个个争先恐后跳出来亮相。
……
大军开始短暂休整,晋、河两州官员已经陆续派出手下官员将来接洽,纷纷表示忠诚,说当日东柳山起兵,他们只是身处屠刀下,不得不低头。
两州官员还送来无数珍玩古董,大量原本晋王积累分散各府的军需灵髓。
目的只有一个,让前指将军在塘报中为他们说句好话,保自脑袋及上面那顶官帽。
这些烦心事沈渐当然不用插手,霍石桥身为西路平叛军代统帅,有绝对裁量大权。好处也没少拿,军队就这点比衙门官僚爽快,好处人人有份,按职级高低,功劳大小分配。
沈渐是拿下叛军大营、芜城两处最大功臣,霍石桥这人也极其大方,分得的好处自然不少,光灵髓就高达十万,只是这些灵髓属叛军军需,品级较次,但换算成金银,用小山来形容也不为过。
西路平叛军临时指挥所设在一处临时征来的宅子里面。
郡守府已在攻城那一夜毁于一旦,府衙后面的前郡守家眷也被霍石桥派人送往了京都,包括被沈渐战斗前扔出大殿那个小姑娘,她是前郡守家千金,郭震洲袭杀郡守后,怕郡守家眷透露他的老底,便将他们全部留在了府上。
送走那天,据说这位千金小姐还提要求见一面沈渐,想当面说声谢谢,不过沈渐没搭理。萍水相逢,只当一场路人有缘,他向来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性格。
指挥所门前来了两名着蓝袍,背长剑的道士。
正经道门中人,除非斋醮科仪大型活动,很难从服色看出他们地位高低,眼力劲好,能从境界判断一二,境界高,意味着活得久,这种人在山上地位通常不会太低。
这两人中看起来年纪偏大,身形颀长那位就普通道境神华;而个头较矮,看起来孩童无异那位则让人看不穿。
于修行者而言,看不穿即高深莫测,往往意味着境界极高。m.bïmïġë.nët
霍石桥也是天元大圆满强者,他都看不穿,自然知道深浅,赶紧起身相迎,朝廷官员对待山上人通常不会怠慢,但凡谱牒仙师都意味着背后靠山强大。
“我们来自清虚山,下阳台宫。”
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道人主动自我介绍:“贫道耿麟,同行这位是本宫小真君降真大长老。”
霍石桥赶紧一揖到地,抱子午诀,行了个道门大礼。
清虚山分上阳台宫和下阳台宫,前者位于祖峰,祖庭所在,宫中仙家多修清静道,不与凡俗牵连因果,虽贵为神道宗正宗主脉,但很少行走世间,名声不显;而下阳台宫原本是神道宗山门香火殿,后来为了方便与世俗联系,才兴建宫观,建了这处下阳台宫,监宫真人称为‘小真君’,也是代行道宗庶务第一人,通常都是由本宗境界不低,最能打的大长老担任。
看上去个子小,容貌也稚嫩的降真看都没看一眼,背着手,抬头看天,老气横秋,背上那柄剑鞘快拖到地面的长剑,又让他看上去极像装老成的小孩,让人忍俊不经。
霍石桥可不敢笑,神道宗小真君可不是他敢去嘲笑的对像。
看了好一会儿,降真才道:“沈渐何在?”
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朝霍石桥看上半眼。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神御天下岁月枯荣更新,第174章 神道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