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宝宝，吃饭要拉手，现在吃完了还要拉住人不放。”方卓然试探着动了动，动不了，改捏她鼻子，“乖，你先让我把碗洗了。”
承旭用力哼一声，没搭腔，却开始大力蹂(河蟹）躏他的手，又是捏又是揉又是按，一只手在她掌心里活像个面团似得，方卓然左手蓦然攥紧，又无声松开，“乖，时间长了该不好洗了。”他语声低柔的提醒。
“有件事，我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一直没有。”承旭徐徐开口，“从前你帮我找房子搬家的时候，我对你说我要自己推着轮椅用周末的时间熟悉环境，开始是真的，后来就不全是真的了。”
方卓然一怔。
“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个推拿店，开在小巷子里，好多老师都去那边按摩、正骨，我也去了。”承旭咬唇，数秒后又松开，“那个师傅他手法挺重，每次总能看到有人在他手底下呲牙咧嘴，一脸狰狞，他们都说很疼，我一点也感觉不到。”
承旭抿了抿唇，“其实，你知道，下肢没知觉的人很痛苦、又很危险，一点点的伤口感染都可能要了命，后来，那个师傅知道我是高中生，就说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过来就行，长时间不活动，会气血不畅，万一腿缩回去很难看，让我辅导他孩子功课来当推拿的费用，他就不另外收我钱了。”
方卓然手上一痛，喉间哽住，现在专门有通电的助步辅行器帮助行走不便的人拿来锻炼身体，但在当时，当时……
当时，这么明显而单薄的谎言，他怎么就没有起疑呢？他怎么就相信了呢？
他抬手，缓缓拂过伊人柔软黑发，它们有一点点凉，可是，现在的它们又是那样的顺滑。
“时间耗费倒是小事，我更担心他是个骗子，但是，时不时的，我还是会去，小时候练出来的手劲也派上了用场，去不了的时候我就按着师傅教的方法自己按压。”
“再后来，他的孩子成了妈妈的学生，我的学弟。”承旭张开眼睛，唇角弯出最柔美的笑，“最后，去外国做手术那次，术前评估的时候，主治医生说我是他见过的肌肉萎缩最轻微的患者。”
方卓然恍悟，“就是你委托他送结婚礼金？”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整只手通红且剧烈酸痛，不禁轻呼，“哎哟！”
承旭重重一下拍上去，“故事听美了？洗碗去吧！”
“不对，其实，现在手上涮上酱料就可以当红烧美人蹄卖了。”原本僵麻的手在此时有火星般的灼暖，方卓然双眸闪亮，大方自嘲。
“明明是蹄筋都勉强好吧？”承旭一脸嫌弃的扭转头，“呸，奸商，这么柴，倒贴都免谈！”
一股脑把碗筷塞到承旭怀里，方卓然把人利落抱起，“现在没得挑拣了，陪我洗碗吧！”
“方同学你这么败家，是非逼我用容嬷嬷针法教育你是吧？”承旭哇哇乱叫。
方卓然不能自控的大笑，“幸好你没有真的去学中医，否则我还得跟李健学怎么养老虎，还是最凶的那种母老虎，想想就害怕，那样，你我像现在一样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得多伤感情。”
承旭一口咬住他脖子，喘着气，眯着眼，露出白牙森森，“我看你是过得太舒服了，现在居然就开始各种不满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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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然默默关上龙头，这个傻女，到底还是没把事情全然说出来。
是怕他也难过内疚吧？
都怪他，也不知道那根刺什么时候能完全拔（河蟹）出（河蟹）来。
放重脚步出来，却见承旭对着照片墙看得认真而缓慢。
她伸手一指其中一张，头也不回，“这个是不是你？”跟着一路指过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就这样，承旭把每一张照片里的方卓然逐一找了出来。
方卓然呼吸微顿，从背后圈住她，“我已经交代过他们不要把我拍的像大头照，怎么还怎么粗心？”
“不是他们粗心，是我曾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你的背影，你忘了？”承旭笑了，指指自己，“对于高倍显微镜，你的微缩太明显了。”
方卓然的神情严肃而端正，“对于一家希望长久健康发展的企业，个人的痕迹犹忌过浓。”
承旭有点呆，“是因为，智者千虑吗？”
“不。”方卓然低首抵住她额头，“是因为眼前，我一直有更重要的事。”
承旭气息一紧，“你你你，你想偷懒就明说，别拿我当借口。”
方卓然眉宇间柔情万千，“那么，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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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筷在翻滚不止的铝锅里轻动，承旭伸手一指，“就要这个吧。”
“好咧，三十三块五，给三十三就行。”中年摊主将油亮咸香的蹄髈利落包好，递了过来。
方卓然接过，不觉失笑，“你那鸭子游的倒快，才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没影了。”
“给你吃的。”承旭脸上全是严肃，不停催促，“从最瘦的补起，以形补行。”她瞪眼，在他呆愣的目光中振振有辞补充，“看什么看，冷了就不好吃了还看！”
手里的蹄髈忽然变得沉甸甸，方卓然喉间滚动了下，打开包装缓缓咬下一块皮（河蟹）肉，肥瘦相间，软（河蟹）烂（河蟹）脱骨，有股淡淡的甜香沿着唇舌，散入牙面，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感觉，很暖。
咔嚓，承旭心满意足的端详手机里刚刚拍下的照片，“很有手感。”她故作怅然的哀叹，“怎么会是这张抓拍最有感觉啊，我完了。”
方卓然低头，一抹悠长微笑印在唇边，“以后，你肯定不爱我了。”他缓了缓才得以继续，“你不会喜欢一个腰粗如浴缸的人，对吗？”
“是啊，大腹便便太丑。”承旭咬唇忍笑，脚底抹油，“尤其不喜欢老态龙钟、鸡皮鹤发、步履蹒跚的样子。”
“你敢！”方卓然扬起一角眉毛，脸若冰霜，“宝宝，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发愿别被我逮到，不然你知道什么后果。”
承旭扭头做鬼脸，“你先追得上我这二八少女再说吧！”
身侧的人、车、景，以不低的速度掠过，后方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承旭奔的双足发软，下意识想闭上眼睛却又舍不得。
正在这时，她猛地被人拦腰抱起，熟悉的吻伴着喘息声落在后颈，“乖，别跑了，我背你回去。”
承旭口中犹自不肯服输，“卑鄙，你背后偷袭！”
方卓然小心的把她放到自己背上，“不怕，都有机会的。”
承旭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十分怀疑的只差没当场哭出来，“我会不会被你摔下去啊。”
方卓然声音沉了沉，“我皮厚，放心。”
“哦，勉强相信你。”承旭打量着他宽阔的背，后脑略长的短发，慢慢地把身体靠过去，老实了。
方卓然紧紧抱住承旭的腿，走的很稳，也很慢。
走过了一段路之后，承旭听到方卓然问，“假如，亲子乐汇我在的话，你会不会三心两意到单反都拿不稳？”
“呸，少瞧不起人了你。”承旭大声驳斥，忽而语声低抑，“你不在，又有什么意思，哪里好哪里不好都不能及时知道了。”
方卓然笑了，“那，我就把原来的会议推后吧。”
承旭一点点轻吻着他的发，语声温柔清晰，“你真好。”
“其实，刚做完手术那会儿，医生就建议过辅以手部针灸和推拿，是我自己没同意，我害怕。”方卓然苦笑重复，“我竟然真的害怕。”
“你记不记得《妙手仁心》？其实我最早的想法和唐姿礼一样，开开心心过完余生就好，舒服自在就好，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干什么一定得拼得搏？”承旭感慨，“可后来我知道了，其实就是我懒，连借口都懒得找。你才是对的，不是坚持到最后一刻，又怎么能笃定，举白旗的是人还是命运。”
“可是我舍不得。”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彼此的依靠和支柱。’”承旭缓缓闭上眼，“就是去医院而已，又不是去过刀山火海。开始的时候力道完全可以轻一点，大概和我今天的手劲差不多，慢慢来，我看顾你。”
“那，就亲子乐汇以后吧。”方卓然笑着纠正她，“喂，是互相看顾。”
“你怎么老揪我的语病不放啊。”承旭软语朦胧，“太讨厌。”
“这是原则性问题啊。”方卓然关切地问，“今天夜跑兜的圈子太大了，你是不是困了？”
承旭情难自禁的打了个哈欠，睡意围上来，“到家你记得叫我啊。”
“好。”方卓然把人往上托了托，睡吧，反正有他在，不过再有几分钟，肯定就到家了。
高大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骤然一眼看去，竟似一座挺秀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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