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远带五百桐山民兵抵达蔡州,并随之接替了看押俘虏、维持秩序、警戒放哨的工作。
有了这五百人,极大缓解了眼下人手不足的问题。
不过,令陈初欣喜的不止是援军到位,还有随军一起前来的陈景安。
陈景安到来后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命人封存了府衙内的田产户籍文档、公孥库房、军械营房。
随后,陈景安会同陈初去了府衙。
凌晨时,府衙这边发生了一场低烈度战斗,衙前台阶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知府白仁立一家被控制在府衙后宅中,白知府前些日子因替郑家出头,在信中呵斥过桐山上下。
此时只觉自己一家已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尽管白仁立此时近乎桐山的阶下之囚,但陈景安与之会面前,还是依照文人间的规矩递了拜帖。
这个举动,让白仁立品出一些味道来,心中重新有了些底气。
“柳川先生这是从贼了么?”白仁立一见面便不客气道。
陈景安在颍川老家治学十载,颇有几分才名,因其居所地名为柳川,又被文人士子称为柳川先生。
“我等若是贼,你他娘一家还能活命?”陈初故作粗鲁的骂了一句。
白仁立闻言怒目而视,却又想到眼前这人是一言不合便要动刀杀人的粗鄙武夫,不由把愤怒目光转向了陈景安。
毕竟陈景安也是读书人,文明人之间总不能因为我瞪你一眼,你就杀我吧!
凡事要讲个道理!
“知府大人受惊了。”
陈景安先诚意满满的表达了歉意,接着却道:“大人怕是误会了,我桐山军民此来只为捉拿反贼郑乙.......”
“反贼?”白仁立皱眉反问道。
“是啊,知府大人还不知么?那郑乙与周国信阳军知军韩云泽暗通曲款多年,早已有了反叛之念,此次发兵攻打桐山县便是他纳与周国的投名状啊!”
“柳川先生此言当真?”
“自然属实!昨夜我县陈都头在都统制衙门内搜寻到他与韩云泽勾连的证据......书信数封,若知府大人不信,可前去察验。”
白仁立闻言惊疑不定,起初他并不相信陈景安这番话,但说到书信.......这些边镇军头和敌国将领秘密书信来往并不算太稀奇。
大齐风雨飘摇,做了两手准备、提前安排后路的人绝不是少数。
但这种事能做,却不能说啊。
被人知晓了便是灭族大罪。
所以,这些书信到底是桐山等人伪造栽赃、还是真实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朝堂怎么看。
想到此处,白仁立忽然问了一句,“郑统制可认罪了?”
有些困倦的陈初靠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道:“他自知罪大恶极,昨夜已畏罪自杀了.......”
“.......”白仁立吃了一惊,这郑乙毕竟是一府统制,他们竟敢随意处置.......心思转念,白仁立忽然沉声喝道:“郑乙反贼!如此倒便宜他了!”
上一刻还是‘郑统制’,下一刻却成了‘反贼’。
陈初望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白仁立,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白仁立却是想明白了,郑乙身死,盘踞蔡州多年的郑家怕是要就此烟消云散了。
他郑家在朗山、蔡州等地田产无算,屋舍连片.......接下来,谁会管他是不是被冤枉的,分蛋糕的游戏难道不香么?
午时初,诸多事务需要处理的陈初起身告辞。
陈景安却留了下来。
“知府大人,昨夜混乱,为避免宵小趁乱窃取财物兵甲,我等进城后封了府库、军械房,如今局势稍安,便物归原主......”
陈景安把物品清单和铜钥放在了桌案上。
府库没几两银子,但这個态度无疑再次表明了桐山众人没有反叛之心。
白仁立心情又松弛了几分。
陈景安却又笑着道:“知府大人,我若没记错的话,今年年底这批磨勘,大人也该转迁了吧?”
“是啊......”这个话题让白仁立心中颇为复杂,三年任期好不容易快熬完了,不成想却在任期将尽时遇到这么一桩大事。毣洣阁
“大人在蔡州勤勉三年,想来对蔡州百姓也有了挂牵。大人高升前,还需在左近置办些田产别院啊,以免往后大人想要回来看看时,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陈景安笑道。
白仁立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看了陈景安一眼,不由叹道:“本官家中人口众多,得来那点俸禄都填了肚皮,哪有闲钱置办产业啊。”
他倒是想置办来着,但以前郑家在蔡州一家独大,那些农户、小地主尽皆被他家吃进了嘴里,剩下的便是有跟脚、有背景的乡绅,白仁立也无从下嘴啊。
陈景安呵呵一笑,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田契放在了案几上,“这是朗山一处庄子,有良田千亩,果园一座,且临近官道交通便利。以后,便给白大人做个落脚歇息之处吧.......”
白仁立瞄了一眼田契,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沉吟片刻后,却道:“柳川先生,此处并无外人,你们想要甚,便直说吧......”
“哈哈,既如此,那在下便直说了。请白大人帮我县都头陈初谋下这蔡州统制一职......”
“......”
白仁立微微错愕,他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大胃口,不由迟疑道:“非是本官看陈都头不起,只是他一个微末小吏,陡然转迁一府统制,我朝没有此等先例啊!”
“我朝立国不久,新朝新气象嘛。有了这次不就有先例了么。”
“柳川先生,本官并非推诿,只是厢军统制归兵部管辖,我这知府说话未必当用。”
“这我自然晓得。”陈景安笑着把田契往前推了推,道:“此事我们还别的助力,白大人只需在上表奏明此次蔡州、桐山之乱时,好好斟酌一下便是.......”
‘斟酌’的意思,白仁立懂得。
想了想,此事对自己没有任何损伤,白仁立随即呵呵一笑,端起茶盏敬道:“呵呵,柳川先生,请喝茶。”
端茶时,白仁立云淡风轻的以宽大官袍袍袖扫过桌面,就跟变戏法似的,那张田契凭空消失.......
.......
当日下午。
陈景安手书两封,一封写给留在桐山县的兄长,言道:着头条曝光郑乙勾连敌国作乱桐山一事。
大齐朝堂能忍受军头跋扈,却不能忍军将反叛.......毕竟反叛会极大动摇统治根基。
‘郑乙反叛’的舆论一旦造起来,反抗郑乙的桐山军民、陈初就成了挽狂澜于既倒的国家忠良。
晚间,陈景彦收到了兄弟的书信,随即把撰写此篇新闻的任务交给了女儿陈瑾瑜。
泪水涟涟的陈瑾瑜待在书房,写一字落一泪......近年来,陈景彦想要偷懒时,没少让女儿帮他处理公文,是以一篇新闻稿自然不会难为的陈瑾瑜哭鼻子。
她哭是因为,手好疼......
持笔的右手,红肿的像条小萝卜。
今日回到家里后,爹爹拿竹尺在手心敲了足足三十下.......这是陈瑾瑜从小到大头一次挨打。
边哭边写,边写边哭。
像个怄气的小学生。
而陈英俊更惨,被揍的趴在床上下不来,屁股上青紫乌黑。
陈景安第二封信,则写给了依旧留在唐州城迁延不敢前的兵部郎中左国恩、殿前太监曹小健以及河南道安抚使张纯孝。
信中道:反贼郑乙畏罪自裁,请诸位大人前来指导查抄家产事宜......
查抄家产还需人指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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