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叶望筋疲力尽,满耳嗡嗡作响,没发现这把凶剑居然还有心思攀比人文环境!
韩湛卢问:“这就是你说的青丘黑市?”
问完,也不见有人回话,韩湛卢抬头一看,原来那小香炉临到跳车时退缩了,自认是个易碎品的小弟子慌手慌脚地抱住了车轮,这时还跟那马车挂在半空中。
感受到韩湛卢的视线戳了他的后脊背,小香炉原地组建了个单人拉拉队给他喝彩欢呼:“大师伯,加油!”
韩湛卢心想:“丢人现眼。”
他随手丢了个禁言术过去,封住了那香炉冒彩虹烟的嘴,孤身下阵,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投降?还是我来帮你们?”
千丝的线在他话音未落已经缓缓拉紧,男人被迫挥了挥手,周遭的妖怪看见这手势,缓缓收起了妖力。
残存的几个叶家人迅速通知附近的援手,画阵作法,开始打理现场。
韩湛卢对这些漠不关心,下去就跟他们打听青丘的情况。
叶简跟叶南生那种一肚子水不知深有几何的老狐狸不一样,韩湛卢只大致问了一下,他就毫无保留地将所得情报坦诚相告了:“叶当家两天前带队前来调查青丘黑市情况,刚入青丘地界就跟家中失了联系,阁中派了另一队人马前来,我们不放心,便抢先赶来,没成想……”
“没成想这地方成了贼窝?”韩湛卢问道,“青丘都能成了蛮荒的地盘,九尾狐一族那帮乐天派终于连脑子也锈掉了么?”
“也不全是蛮荒的缘故。”叶望叹了一声气,“炼血丹激化了血统的矛盾,现在青丘的白姓、混血、黑市,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幻阵影响,这些小妖小怪破罐子破摔,跟蛮荒联手起来。”
这些妖怪并不完全是属于蛮荒,严格说来,跟聚妖地的土著算是同类,好比是鬼泣酒馆和兰苑,又或是披雪楼这些,这些小妖小怪虽称不上什么好人,平日干的事基本跟好人好事搭不上边,技能树全都点在了坑蒙拐骗上,只在这聚妖地这片小地方混日子的话还能称得上无所不能,但还远不至于十恶不赦。
他们轻易不沾人命,凡事还得瞻前顾后地掂量着,若非被逼得狗急跳墙,一些不容践踏的界线仍旧分明,不比蛮荒这群不要命的疯子。
可很多时候,他们跟蛮荒之间确实也仅不过是一线之差。
龙蛇会聚众闹事的时候,就曾撺掇过鬼泣酒馆,当时好在有韩湛卢压住了场子,将范围压制在了妖市之中,虽然手段损了点,但一旦事态蔓延到聚妖地各处,没准就会造成妖世今日的状况。
万妖阁是妖世至高的权威,他们打破了妖世原有的藩篱,在抵御蛮荒的数百年间,渐渐改变了妖世曾经封闭的秩序与面貌,好似只要登临万妖之上,便能够只手遮天。
这上百个妖族自从千年前宋箫继任妖王就开始联手,声称要改弦更张,试图把妖世打造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壁垒。
但那些美好的初衷仿佛从宋箫开始就已然跑偏,先是这位前无古人的妖王强行颁布一系列严苛律令,眼中几乎容不下半颗沙子,到如今叶南生隐隐成了万妖之首,这些年也不知怎么了,妖世较之过往越是繁华,底下越是一片乌烟瘴气。
这只本该将妖世万事万物皆握的手,说到底还是捉不牢这满妖世的沙砾,数不清的小妖总能从他们指尖缝隙跑出,泥牛入海般潜伏在妖世万千山海之中,兴许就这么苟且偷生下去,兴许只为静待一个合适时机反噬。
叶望说:“休战后这三百年,万妖阁对蛮荒避之如蛇蝎,连带着跟黑市扯上关系的一干人等都成了心头大患,可黑市在很多原因下还不可能根绝,万妖阁只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现又有了炼血丹这种情况。这些小妖常年来对万妖阁有很深怨恨,而且大多是混血的妖,被蛮荒弄成这瓜田李下的局面,干脆真叛入蛮荒了。”
万妖阁的初衷是美好的,要扫净所有祸根,要解决所有隐患,眼中渐渐就容不下沙子。
但往往越是严防死守,到最后,越是像养蛊一样,不知何时就滋养出一头怪物来。
韩湛卢了解完前因后果,想起百年前的北旗。
当年的北旗跟如今的青丘何其相似。
他觉得是不是这些人整天都想得太美,总想要绝对的、纯粹的,兴许正因为纯粹的东西过分美好,可匍匐尘世的众生大多无能为力,这些挣扎与追逐的后续种种皆成了妄念,不知觉间早已走火入魔——无论是万妖阁、抑或是江之遥。
“如你所见,青丘的蛮荒当中有阵法的高手在,我们在外围绕了半天也寻不到破阵的口子,只能冒险闯阵,后来追着血气找到一个红袍人,刚才就在这附近追丢了。现在对蛮荒的动向还是一头雾水。”
韩湛卢想了想他远远看到的那个红袍人,除了仗着幻阵的威力,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举动,便问:“青丘这两个幻阵是什么来头?”
“其一应该是青丘云家开启的大阵,云家向来不关大门,想必是为了跟蛮荒幻阵对抗,后者血气太重,阵法气息被藏得很深,目前我们也没有线索。但我们跟阁中其他队伍分头追捕蛮荒,都是到这附近丢了行踪,阵眼估计就在这一带藏着。”叶望说着,看了一眼韩湛卢,又道,“大人,你认为会是蛮荒三族藏身幕后吗?”
蛮荒三族自三百年前败退,签下契约,再不踏足妖世半步,除了八十年前的北旗。
然而那会儿,乌衡聚集蛮荒挑事,蛮荒并非受契约限制的蛮荒三族,他本人也不过是摆出个幻墟,针对的是被驱逐出阁的不死民,而不是万妖阁。
而今,先是千浮山再到青丘,不死民跟各家蛮荒小妖冒头,虽还不见有蛮荒三族的踪迹,但除了他们,又有谁搅得起席卷大半个妖世规模的风浪?
“若是他们,”韩湛卢思忖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处小城,以及上方茫茫苍穹,“又是用什么办法跳过契约,躲过天劫的耳目?”
阁中至今同样是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眼看休整得差不多,叶简问道:“说来,韩大人不是坐守在聚妖地吗?为什么会来青丘?也是为了蛮荒吗?”
“不,”韩湛卢摇了摇头,他手上红线催命似的,直往城中飘去,“我来只是处理一桩诱拐案。”
在场的妖闻言皆是一脸莫名。
就见韩湛卢忽然看过来:“你们刚才说,阵眼在这城中?”
叶简愣了愣:“是,大概没错……不过我们被幻阵压制,城中那群蛮荒小妖可能是负责守阵的,不受幻术限制,局势于他们有利,我们相当被动,得先想办法突破,再派人顺着术法脉络……”
湛卢剑这个阵法文盲在阁中也是大名鼎鼎,没等叶少主长篇大论地给他科普完毕正确的破阵法,他便提着刀往前去了:“太麻烦,没必要。”
他在聚妖地时刻受水流心限制,一不小心就要招来天雷,如今回到妖世再无顾虑,剑气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倾泻而出,滔天狂浪般骤然掀起,狂风以他为中心往四周卷去。
途中,仿若激流的剑气撞上了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嗡鸣响彻青丘全境,只见笼罩在这片万里林海之上的幻阵被剑气从中撕裂,一面巨大的镜子若隐若现地现身于半空中。
那镜子属于妖力凝成的阵法象征,并非实物,因此一眼望去大到没边,两轮圆月别无二致地高悬于天上,连带着流散的云雾、山林轮廓也都成了一式两份。
藏身在青丘数百里广阔山海间的妖怪只要抬个头,就能看见这面横亘天地间的镜子,如同头顶上悬着的巨刃,不祥地凌驾高空之上。
“终于开始了吗?”青丘那些混血妖怪跟万妖阁对峙多日,这时神色凝重地看向半空中的镜阵,“圣医,消息来源确证是北边的?”
“是真是假,你们不是早已经查证过了?”一个身着红袍的妖在他旁边说,他的语气不徐不疾,却像是每个字都夹着一声叹息似的,一副神神叨叨的做派。
那混血中为首的妖神色凝重:“是,黑市处处都能打听得到,万妖阁这回是彻底完蛋了,要想活下去,只有这么条路可以走。”
……只有这么条路可以走了。
于是乎当天夜里,数不清的混血妖怪开始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顺着人流聚集到了一块,不止是混血的妖,当中也有从青丘水道中爬上来的蛮荒,也有黑市那些自命不凡的地头蛇,也有曾妄想过坚守青丘的小妖小怪……
千年前妖世各处常为蛮荒所害时,他们没有能寻求庇护的妖族,没有足够抵御外敌的强大阵法,散沙般落在妖世的犄角旮旯处,独自在山海间漂泊,独自挣扎着求生,兴许也曾受益于万妖阁,兴许也曾为西北一线付出过满腔热血,而时过境迁,曾有过的诚挚期盼终也翻了篇。
在妖世血统至尊这道绝对的高墙下,墙外众妖永远低人一等,永远只能生活在各大妖族的夹缝中,在炼血丹的矛盾下,他们永远是处在水深火热的一方,到如今,这一墙之隔已成了天堑鸿沟,他们失了声,凉了血,一扭头,不再去仰望那面墙,宁肯与泥沙俱下。
“听我说,青丘出大状况了。”画仙玉承收到叶家消息,赶来会合,一见人,就风风火火地落到叶简身边,“我们来时发现附近多个地方妖气激荡,绕道查看了一下,发现不少混血妖怪去往青丘古树,他们想对青丘大阵发起进攻。”
叶简一怔,就听身后韩湛卢不咸不淡地问:“混血那帮妖怪怎么可能那么听话?蛮荒鼓动他们跟纯血的对抗,算是刺激到了他们长久以来对万妖律令的不满,但还能鼓动他们当炮灰?别跟我说那帮货全都成了蛮荒的扯线木偶。”
玉承看到他就有点头疼:“湛卢剑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在他身后一众阁中大妖见了这把剑,忍不住吱吱喳喳起来:“凶剑,这一趟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韩湛卢习以为常,一个眼刀直接刮向画仙。
玉承见状,赶紧给他解释:“混血自然有利可图,以前炼血丹只在小范围流传着,当时就曾有过这么个传闻,炼血丹有无可逆转的副作用,但帝药八斋正好封着不死药,倘若能拿到不死药,研制出药方,混血跟纯血的界线就可以彻底打破。以前这还是天方夜谭,没人敢想,不过现在时势变了。”
帝药八斋掌管在大妖族手中,以前没人敢想,有贼心也生不出贼胆来,从洪荒以来这些大妖族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再到万妖阁一步步扎根,血统这张神台早已经理所当然地凌驾在了万妖之上。
这样一种规则不仅是约定俗成,更像是种不可违逆的规律,有人推崇、有人畏惧、有人不屑一顾,可谁都只能顺其而行,谁也想不到这张神台会那么轻易被踢翻,直到它真的翻倒在地,于是过去所有居高临下的律令与威严,通通都成了冠冕堂皇的笑话。
韩湛卢听完出自蛮荒的这通歪理邪说,漠然说道:“哦,他们想要对症下药,那也应该找点治脑子进水的。”
说话间,浩浩荡荡的呐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青丘的蛮荒不知笼络了多少人马,汹涌的妖气如同乱流般挟裹在夜风之中,势不可挡地翻过山林,穿过海面,只捎来了那么一星半点,仍浓厚得跟千钧的重压般,令人感到一阵窒息与战栗。
“幻墟,乌衡。”云离望见突兀地悬在半空的镜子,疲惫地叹了口气,咬咬牙,继而往前赶着,“我说哪家幻阵连我都差点扛不住,还真是蛮荒三族啊。”
正说着,他走到高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云离浑身一震,像是忽然抖落了浑身懈怠与闲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但见幻阵渐散,烽火四起,青丘宁静的假面终于被撕开。
青丘大阵与幻墟激烈的斗法,整个青丘都沦为了棋局,这段时间不过是维持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没有太平长安的道理。
危墙之下,这都是不言而喻的道理,然而青丘乐天派们总自以为一切出不了太大岔子,所有纷乱眨眼就能好起来,直至亲眼目睹这一场天崩地裂。
“云大人!你怎么也在这?”
搜寻阵法线索的万妖阁小队正跟云离碰上,两边简单交流了一番,而后联系上韩湛卢那头,相互交换了情报。
“我们家那帮长老有点不是东西,但应该还是能再扛一下幻墟的,蛮荒拉着混血来捣乱就不好说了。”云离说,“而且蛮荒背地里不知在捣鼓什么阵法,你说你们在城中也发现了一样的尸骨,有确认他们的身份吗?我怀疑铜铃易家勾结蛮荒,在青丘这头被叶南生收拾,后来可能跟蛮荒内讧,妖骨被取走作法了。”
叶简奇怪道:“铜铃易家为什么会勾结蛮荒?”
“这就难说了。”云离想起范子清提到阁中跟黑市的勾结,只把目前查到的线索说了出来,“此外易家跟白姓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他们没事在青丘黑市里度假吗?大概他们也没想到会撞上了叶老亲自入青丘黑市,理由什么的还得回长留才能细查,青丘眼下是没这功夫了。”
叶简听完脸色却是微微一沉:“不对……铜铃易家半个月前接了阁中任务,潜伏在青丘中佯装白姓,调查蛮荒动向,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当家是清楚的。”
云离更是一头雾水:“难道叶老也中了幻墟的招了?”
可最初一批前往青丘的叶家人依旧音讯全无,当时究竟是何种情景仍是千头万绪。
“现在关键是破开幻墟阵眼,以及把乌衡跟叶当家找出来。”叶望按了按叶简的肩膀,上前说道,“青丘现在是什么情况,能劳烦云当家带个路吗?”
刚才知道自家是个什么状况的云离迟疑了一下。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湛卢剑发话了:“先不忙,你从我这拐走的人呢?这城中藏着幻墟阵眼,你在阵眼上蹦哒大半天,别跟我说还把无辜群众带过来了吧?”毣洣阁
追着范子清前来的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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