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19.

　　19.

　　宋亦明站在甲板最僻静的一个角落,任由凉凉的夜风将他头发吹乱，一手端着酒杯隔着栏杆远眺着不断缩小的海岸线。脚下庞大的游轮灯火通明，在温柔的月色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犹如一座悬浮的孤岛。

　　他的身后是已经拉开序幕的晚宴。穿着统一的黑白仆人服饰容貌昳丽的少男少女们穿行在一件件价值不菲的高定晚礼服与定制西装之中,他们受到了严格的规训和教导,尽职尽责的服侍着这些权力和财富的巅峰们,同时不着痕迹的展露着自己的机敏和灵巧。若是有人与之对眼，便会一同相携踏进客房,好半天才会满面潮||红的出来。

　　晚宴上也有不少电视和荧幕上的常客——脱口秀主持和国际影星。但这些荧屏常客却并非是整个会场最瞩目的存在,相反，没有家世和背景的人出现在这奢侈的晚宴举止间总有种束手束脚之感，即使极力伪装也在真正的权利和财富面前露了怯。

　　不远处一支小型乐队忘情的演奏着《G大调小步舞曲》,舞池中有不少人在翩翩起舞，大家三三两两的聊天,进食,互相举起酒杯问好,如同电影里那般优雅且无趣。

　　一位女孩冒冒失失的从他身边跑过，看样子是想抄一条偏僻的近路去厨房,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站在暗角里的宋亦明。不知是不是皮鞋不合脚还是甲板地面被洒了什么东西，女孩脚下一滑，短促的尖叫一声后便向后倒去。

　　宋亦明伸手一捞她的细腰,女孩本来都紧闭双眼准备接受摔倒的疼痛,但一睁开宋亦明的脸便撞入眼帘,这样的场景梦幻得一点也不真实,使她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而宋亦明绅士的将她扶稳站好便立刻松开手。

　　“这位可爱的小姐，走路还是要小心一点哦~”

　　女孩这才如梦初醒，带着点点小雀斑的苹果脸涨得通红,慌张的鞠了一躬，后脑勺的棕红色长发的高马尾在空气中晃出雀跃的弧度：“谢、谢谢您！”

　　只一眼宋亦明便能大致判断出女孩的家庭背景。皮肤底子不错，粉底液遮住了一些小瑕疵，看上去没有受过太多的苦，满脸近乎傻气的天真，眼里有着对金钱堆砌的世界无限的憧憬和艳羡，是出身于中产阶级的普通女孩。

　　宋亦明问：“你来自哪里？”

　　“布鲁克林。”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像极了百灵鸟。

　　“布鲁克林？那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那里一家餐馆的苹果派，只不过后来老板再也无法开门了。”宋亦明指尖轻推了推鼻梁上眼镜，笑眯眯的说。

　　“是吗？我也很喜欢苹果派，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去吃另一家的苹果派！他们家的苹果派大家都很喜欢！”少女丝毫没有听出他话语下隐藏的另一重残酷含义，只是热情的发出邀约，向宋亦明展现自己最美的角度。与风度翩翩的贵客的一段艳遇足以成为早熟国家少女与闺蜜之间的炫耀谈资，但低着头满面娇羞的女孩没有看到镜片下冷漠的目光。

　　宋亦明几乎是轻易的温柔的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少女。他喜欢漂亮的事物，毫无疑问，女孩是娇俏的甚至可以说很漂亮，但他对“漂亮”的定义却与常人稍有出入，这个驽钝的少女只令他觉得乏味。

　　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位可爱的小少爷身边呢？

　　“宋医生，好久不见。”

　　带着浓浓卷舌音的男声打断了宋亦明的思绪，侧头望过去，噙着矜贵浅笑向他走来的男人大拇指戴着一枚象征家族的蓝宝石戒指，他的穿着与在场的男士们西装略显区别，礼服仿造了十九世界的贵族式样，在领口处别了颗宝石胸针。亚麻色的微卷长发，整个人又高又瘦，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那双绿色的眼盯着人看时似乎有一股温柔缱绻的魔力一般，在这夜色中，苍白的皮肤使他像极了不见天日的忧郁吸血鬼。

　　“莱希特爵士，晚上好。”宋亦明认出来者，举起酒杯打招呼示意。

　　他当然认得这个男人，米勒.莱希特（MülleRichter），莱希特家族的独子，他的合作伙伴之一。莱希特家族一直是D国的贵族，后来在世界大战里靠军火大赚钱一笔达到鼎盛，但传到米勒.莱希特时，这位公子哥不仅不擅长交易和打理家产，反而是位为了自己想要的艺术可以一掷千金的狂热分子，于是很快莱希特家族便没落下去。

　　莱希特前半段的人生虽然波澜起伏，但宋亦明真正感兴趣的却是这位没落贵族的后半人生的陡然转折。极少人知道米勒.莱希特拜入了名为深泉教（deepsprings）的秘密教会并成为其忠诚的教徒，此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宋亦明算是为数不多能与他定期相见的人。每次交易时的巨额金额都令宋亦明心生疑虑，但这个世界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势力，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宋亦明也不会轻易深入触碰任何神秘组织的秘辛。

　　毕竟不会有第二个楚承峻再来救他了。

　　米勒.莱希特指间夹着雪茄烟，在他靠近时，宋亦明闻到海风中传来的雪茄烟有一股不似以往的奇异香味：“您最近换口味了？”

　　莱希特微笑着点点头：“相当刺激的新口味，副作用比以前小得多，我想你会喜欢的。等会我让人送一盒到你房间。”

　　宋亦明婉拒道：“我最近在吃药，暂时就不碰这么刺激的东西了。”

　　不过莱希特这一次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拒绝便作罢，他靠近宋亦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明明看上去一个瘦弱的人，但宋亦明却感到他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劲儿大得可怕，近乎桎梏，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宋医生，这一次是主教大人亲自赐予我的，无论怎样，我也想与你，我亲爱的合作伙伴分享这份荣光！”

　　莱希特压低声音说。宋亦明微微侧头，能看得出男人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自豪，表情狂热且虔诚，眼里甚至燃起了光亮。实在挣脱不开的宋亦明只好点点头。

　　见宋亦明答应了，莱希特松开他，注意到自己失态，小声说了句抱歉，随即问道：“对了，亲爱的宋医生，最近你手上有什么美味的小羊羔吗？你这段时间似乎很忙的样子，”

　　忙？他当然忙，忙着观察莫深。

　　不过这些“不务正业”的事宋亦明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笑着问道：“您最近想要什么货？”

　　“这次我们想要腰肢纤细，皮肤洁白，有一头飘逸柔顺黑色长发的小羊羔，”莱希特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它躺在祭坛上眼泪汪汪纯洁无助的模样一定会引来神明的爱怜的，光是想象这个画面我都快要感动得流下泪来！”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方丝绸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眼泪，价格不菲的丝绸手帕一角绣着米勒.莱希特名字的首字母M&R，轮廓分明的侧脸忧郁动人，但宋亦明只觉得这份美丽像是塑料花一样僵硬、不自然且死气沉沉。

　　宋亦明对男人有些神经质的表现不为所动，他打交道的怪人很多，而这位深泉教的联系人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出于生意伙伴的基本修养，还是轻声附和道：“那样的画面一定圣洁得像是一幅传世油画。”

　　“对极了，我的朋友！对极了！”见宋亦明能够理解自己，莱希特高兴的叫了起来，“它的皮肤的光泽会散发油画般的朦胧质感，那那幅画面一定会使神高兴的。”

　　“还有什么要求吗？”

　　“主教似乎更喜欢少年，不过纯洁之躯应该都可以。”

　　宋亦明想了想：“再过一个月吧，您和教会会拥有满意的新祭品的。”

　　“那么，我们拭目以待了。”

　　莱希特爵士单手将手帕折叠好，重新放回怀里。在酒童经过他们身边时，莱希特拿过一杯威士忌。两个人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彼此间露出了只属于成年人的谙熟于心却又互不点破的客气笑容。

　　“敬这美好的人生。”

　　正交谈间，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巨大的噪音由远及近，慢慢在游轮的最上层上开始盘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很快，直升飞机就在游轮的顶层的停机坪开始慢慢下降。

　　莱希特兴致勃勃的盯着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看来是位贵客来了，要一起去顶层看看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前往顶层，这一批客人也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从房间的分配既可知道。但这位没落的贵族竟然也拥有前往顶层的实力，这背后为他背书撑腰的势力不是深泉教还能是谁？

　　“那就麻烦了。”宋亦明不客气的应声道。他刚刚认出了军用直升飞机墨绿色机身上的家徽，那是楚家特有的标志——嘴里衔着尾巴将身体扭成倒8的毒蛇。

　　如果楚明哲出现在了这里，那是不是可以猜测大概率小少爷也一同来了呢？

　　宋亦明落后莱希特一步，这样想着，一向平稳的心跳竟然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半个小时！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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