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糅杂了欲望和某些压抑的疯狂情绪的黑色暗流在薄冰下汹涌流动。
莫深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纯黑的眼睛,被蛇紧紧缠上的窒闷感由内向外弥散。开口的那一霎那,薄冰乍裂,留下一地触目惊心。
“你可以试试。”
“但是如果你阻挠了我想做的事,不惜一切我也要宰了你。”
那张不属于他的艳丽面容因为不耐烦而染上了狠意和戾气,更显冷酷和无情。
“我喜欢您此刻的神色。”高大的男人陡然褪去恐怖神色,变得温顺而柔软。然而这样剧烈的转换不仅没有使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反而不觉绷得更紧,好似他下一刻就会无情的图穷匕见。
“我知道您想要做什么,将土地收归国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不管您的愿望是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为您达成,这是我向您立下的承诺。”
“即使与你原本的计划相悖?”
“即使与我原本的计划相悖。”
闻言莫深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叛我,就像你背叛克里特一样的轻易?”
“有件事您理解错了,”肯特露出了些许无奈,站直身体,“小克里特的确是想谋害您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假如他安分守己,像他父亲那样谨慎而又懂分寸,我还是乐于与这样的聪明人合作的。”
“......我记得你刚才还在地牢里说他给你带来了‘些许’不愉快。”
肯特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个人情绪是不能影响工作的。”
这工作是不是还包含卖国?
绷紧冷漠的面容,莫深微抬下巴,问道:“那么,你先诚实的回答我,塔兰尼亚的王这一次到底为什么而来?”
猝不及防的问题令肯特的笑容陡然一凝,莫深继续笃定的说:“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场交易,而约书亚是其中的主角对吗?”
“我想了很多理由,但最后发现最荒谬的那个也许才是真相。所以,只手遮天的你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Omega奴隶而煞费苦心?甚至令你许下能让一位国王千里迢迢赶来用五箱精铁只为换走一位Omega奴隶的利益承诺?”
肯特没有吭声,但莫深知道自己正中靶心。在极快的一瞬间,一向捉摸不定的Alpha的面具层层碎裂,而他清晰的看到了碎裂面具之下露出的狼狈。
这一次Alpha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平静的说:“很抱歉先生,猜对了也并没有奖励。”
“为什么这么做?”莫深反问,“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肯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顾自开口:“如果这个Omega在巴克利亚死掉的话,不管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您也会将责任归于臣的头上。不用急着反驳,我知道您对我讳莫如深。但,如果它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国,无论结局如何,都与我无关。”
“你背负的人命还少吗?”莫深脸上划过嘲讽,“区区一个Omega奴隶而已。”
“的确,我不在乎它是生是死,是残是伤,”肯特毫不迟疑的说,“但我在乎这是否会加深您与我的间隙。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您一向聪慧,也必然能够猜到我这么做背后的原因吧?”
高大俊美的Alpha紧紧攫取着他的目光无端端的令莫深心脏一紧,对肯特接下来可能出口的话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云淡风轻的岔开话题:“我并不在乎他生死。”
肯特笑笑:“您的血是冷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所以我一直在怀疑您为这个国家付出的动机。您不是他,不需要背负这份责任。您看上去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或者说执念。”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莫深毫不惊讶对方对他身份的笃定,从对方小动作不断试探开始,现在这一幕出现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儿。
肯特比出两根手指说:“人的陡然转变不外乎两类,一类大彻大悟,一类换了内里。您甚至毫不掩饰与他的不同。我已经用自己的眼睛亲自验明了神明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灵魂学说的真假也显而易见不是吗?”
“所以,现在您能告诉我您来自何处了吗?您的任务是什么?完成后会消失吗?”
肯特一口气抛出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都切中要害。莫深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肯特端详着他的神色,最后笃定的说:“看来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有趣的世界。”
“随你怎么猜。”莫深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您总是这样,看上去似乎心思很好猜,但像风一样难以捕捉。”高大俊美的Alpha叹息道。
莫深用异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你说话正常一点,你这样我害怕。”
“我嫉妒围绕在您身边的人,不管是米雅,坎斯汀兄弟,那位神秘而傲慢的夫人,还是那位Omega奴隶。”肯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我比他们任何人都离您更近,但比他们所有人都离您更远。”
莫深眨眨眼睛,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错愕。一向隐藏在层层面具之下的重重心思突然被当事人自己掰开揉碎袒露在他面前,反而令莫深生出一股深深的荒谬感。将手中的杯子塞回他的手里,莫深微微将脸别过,用手拍掉手臂上蹭上的灰尘当作掩饰。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爱,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知道。”肯特说,“所以我曾经认真的考虑过,是否要将筹划了5年的计划执行到底。只是结果稍稍做一些改变——从杀死您退为囚禁您。”
“你的‘爱’真是扭曲啊。”莫深面无表情的评价道,在爱字上落下重音。
“那您教我什么是正常的爱吧,”肯特声音轻轻的,“拜托您了。”
“抱歉,我没空。”
莫深摆摆手,像是面前有亟待驱赶的扰人清静的蚊蝇。转身向着地牢的反方向离开,走了几步,想起地牢里血肉模糊的男人,补充道:“对了,小克里特就交给你了。我要你榨干他对这个国家所有价值。做得到吧?让我看看你的‘爱’到底值什么。”
肯特黑色眼睛中光亮起来,露出心领神会的温柔笑容,右手抚上胸口,冲他鞠了一躬:
“我向您保证,陛下,您不会失望的。”
……
一天。
五天。
一个月。
王宫里一切运行得井井有条,但这份井井有条不过是由多份惶惶人心摞成的高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虚幻平和,等待着轰然垮塌的那一刻到来。
迦楼一路无阻的穿行于王宫之中,此刻已经临近暮冬时节,曾经在夏季盛放的绮梦花硬撑到现在才悉数衰败,枯枝败叶在残雪上格外碍眼。大理石构造的宏伟王宫因为不断减少的侍女侍卫而显得冷冷清清。都城是因为神秘力量而尚未染病的一方净土,至少目前还未曾出现一例疫情,这让人稍感安慰以外,也令都城成为一方人人向而往之的净土。不过不是人人都能成功抵达都城,堆积在逃亡路上的尸体数不胜数。
寻常人家逃出巴克利亚已难于登天,从他截获的情报之中可以知道,这个国家成为了一块连敌人都不敢踏足的死寂之地。不仅如此,疾病还在继续张牙舞爪的向外扩散蔓延,就连其他国家陆陆续续也在爆发疾病。
这一次莫深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约他在书房见面,而是约在往日用于会见来宾和嘉奖臣子的大厅。大厅合着门,迦楼用力拉开其中一扇,石头做的门扇发出低沉的轰响。不似往日好时光时候的金碧辉煌和欢声笑语,此刻的大厅盛着冷空气,显得空旷而冷清。只有一个烛架点亮了昏暗的光影,一条长长的猩红色地毯直直的向前伸展,而在地毯尽头是纯金打造的王座。王座红色软垫之上。形单影只的年轻的王叠着腿,双手交握置于膝头,身体向后靠着椅背。他无端端的觉得,骨架偏于纤长一类的年轻君王此刻像是一朵盛开的绯丽花朵。
那么,花期又是多久呢?
“来了啊。”莫深出声打破一室寂静,“说吧,迦楼。”
迦楼敛好自己刚刚发散的思绪,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如往常那般汇报道:“现在全国各地的粮仓已经打开,大部分领主都愿意无条件拿出囤积的小麦进行救助。溃逃了领主的城池我已经派靠得住的部下驻守,而领主们已经全数处死在路上。”
“米雅和艾伦呢?”莫深问。
虽然米雅的消息他通过熵掌握得一清二楚,而迦楼也知道背靠眇夫人这个外挂的他压根不需要他汇报,但这是他们在这段时间相处而逐渐衍生的无言默契。捆绑在一起穿行于病瘴、尸体、死亡和人间苦难的是他们唯一的亲人,这个认知成为拉近他们关系的纽带,至少在迦楼看来如此。
同病相怜往往比其他情感更能带来认同,这是人类感情上的缺陷。迦楼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因这缺陷而变得有几分软弱,但这并非是错误。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米雅殿下仍未感染,她已经将物资带给了3座城。在安慰人心这方面,她做得不错。面对死亡毫不扭捏,能吃苦,没有架子,这让她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她的下一站就是病源地莫卡利亚。”
“我知道了。”莫深食指指尖相对,手指抵着下巴回应道。
迦楼顿了顿,奇怪的情绪自从这场天灾降临后便一直酝酿在他的胸口,而现在,他选择一口气问出:“您害怕吗?陛下?”
莫深声音淡淡的,听上去冷静而自持:“你在问什么?——是害怕死亡的阴影,还是成为史诗中的几行笑话?”
“都问。”迦楼说,“相较于之前的焦虑,现在您看起来情绪舒缓了许多。”
他一度以为这是他的错觉,毕竟国内形势已经恶化至此,莫深比之前更为放松怎么看都是一件反常的事。但渐渐地,交谈之间的感觉无法欺骗他,这位年轻的君主的确开始从容起来,就好像被锁在房间里惊慌失措横冲直撞的鸟突然有了方向,看清了自己的轨道。
莫深冲他摊开一只手:“老实说,迦楼,我不在乎后世怎么评价我。昏庸也好,暴虐也好。我在做正确的事情,迦楼,这一点,我确定无疑。所以我无所畏惧。”
“这个正确的事到底是指的什么?”迦楼微微皱眉,疑惑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
瞧着迦楼怔愣的模样,莫深露出浅浅的笑意,瞬间冲淡了围绕在他们之间的肃穆,令迦楼.坎斯汀情不自禁的也跟着扬起了一直以来沉重的嘴角。
“迦楼,你会有害怕死亡吗?”
迦楼摇摇头,断然说:“陛下,为这个国家而死是我们家族的宿命。所以没什么好恐惧的。”
“愚忠。”
莫深淡淡两个字当头砸下,砸得迦楼有些郁闷:“陛下,这可不是一国君主该说的话。”
“我有说错?”莫深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向他前倾,黑色的眼眸已经将期间揶揄展露无意,迦楼只得露出无奈的笑。
门被推开,肯特逆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托盘里放着一碗药。莫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露出了厌恶的情绪,恹恹的伸出手:“把药给我。”
“是的,陛下。”肯特答得温柔,靠近将药递给莫深时,放着空旷的一大块不站,刚好挡住迦楼的视线,令迦楼不觉眉毛跳了一下。
“你下去吧。”莫深挥挥手,肯特盯着漆黑的药液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声‘好的’便目不斜视的乖乖离开了,连眼角余光都没给迦楼一眼,倒引得迦楼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这家伙转性了,决定从此当他是空气?
空气中立刻弥散开苦涩的味道,只凭气味就能让人想象整个舌头必然被深重苦味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模样。迦楼忍不住问:“您喝的药是什么?”
碗被举到口边,意味深长的一眼隔空而来,最后只是淡淡的说:“将我变成另一种人的药。”
接着一饮而下。
迦楼:“?”
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想法,将过往的点点滴滴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
——陛下,会不会不是Alpha?
这个无意识想法乍然跳出来的瞬间便在心间劈过一道惊雷,令他心脏怦怦直跳。一切疑问似乎都能解释,但随之而来的是爆炸出更多的疑惑。
但假如神都是存在的,那么有能让人变成Alpha的药是不是也不足为奇?
按捺住自己求证的欲望,迦楼抿紧了唇。这个隐秘的想法是不能问出口的,因为现实已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的皮袋子,任何一点硬物都足以使撑到极致的它爆炸开来,将周围一切统统染上黏稠黑暗。
他小心的收敛着自己逐渐膨胀的好奇心,若无其事的说:“是的,陛下。”随即转身出了门。bïmïġë.nët
莫深目送他越走越远,微微眯起眼睛,问:【熵,你如实告诉我,这次世界法则是不是打算杀死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这场疫病声势浩大,范围和厉害程度已经远超里的形容了。】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个空间,许久,童音才重新响起,带着无法言喻的迟疑:【……宿主,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你承认了。】莫深了然。
【在遇见你之前,眇夫人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她位居高位,但并不干预世界的走向,所以与法则相安无事百年。但是如今你和眇夫人加在一起破坏力对这个世界是毁灭性的。法则纠正不了你们带来的偏轨,它直接放弃了。】熵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苦恼,莫深甚至都能够想象处它小巧的五官皱在一起的画面,【我一开始不太确定,但现在我完全确定这个世界的法则企图毁灭整个世界来杀死你们,以避免你们继续污染扭曲这个世界】
莫深手肘撑着座椅硬邦邦的扶手,手松松合拢,用指关节处撑着下颌:【熵,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疑惑这个答案啊……】熵无奈的小声咕哝。
莫深假装没听见熵的咕哝,继续道:【眇夫人曾经跟我说,她想看看在这样狼藉的局势下,艾伦这群主角是否能对抗法则,逆风翻盘。她就像一个残酷而疯狂的实验员,毫不在乎这帮人的生命,只是一心想求得一个结果。】
【我完全能理解她游戏人间的心态。我们的确跟这个世界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这个薄膜阻止我们融入其中,只能当个局外人。】
【真相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我想亲眼看看这场戏剧会如何落幕,即使死亡也无所谓。】
熵咳嗽一声:【宿主,我纠正一下,不是死亡,是在生死之间永远徘徊,不得解脱】
莫深满头黑线:【……你不用特意向我强调我的结局,我记得可清楚了。】
【毕竟你的记忆跟金鱼一样呢】熵毫不留情的吐槽。
【不过,如果宿主你死了我也会死的。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吧,我会保护你的】
【谢谢,熵。】莫深轻声说。
迦楼从大厅中迈步而出,背后大厅即使竖着耳朵也再听不到一丝动静。一切静得可怕,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冲他行礼后便低着头匆匆而过,这样的光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灾难和不幸。
不远处有聘婷优雅的身影向着门口而来,光凭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迦楼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者的名字。今天眇夫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长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与之配套的是盘起来的长发上别着一个黑色的圆顶小帽,小帽上装饰着幽蓝色的漂亮羽毛,有一块厚厚面纱垂下来,遮住了曾经用眼罩蒙上的那只眼睛。
这身打扮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即使这一身不详黑色也无法掩盖风华半分,像极了从葬礼归来的冷漠贵夫人。假如谁都不说,只会觉得这个女人遗世而独立,但谁也不会将她与高高在上的神明联系在一起。走近时冲他礼貌性的微一颔首。迦楼匆忙回礼,两个人随即擦肩而过。
迦楼立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为了艾伦气势汹汹硬闯王宫的光景。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竟然觉得这份记忆格外遥远,好像已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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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不上班,没那么忙,我去医院养养病,说不定更文可以快一点(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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