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方,见不到一丁点的阳光。就连墙壁上的油灯都无法点亮这里头的昏暗。浓浓的肉制品腐臭的味道包围了人所有的感官,莫深跟着肯特一路向里的过程中,脚边不时有皮毛油光水滑的大老鼠迅疾跑过,老鼠身上的毛与鞋面摩擦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他们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在当口坐着的老守卫腰背佝偻,脸颊内凹,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瘦得像具披着人皮的骷髅。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莫深真要将他当作一个进门‘惊喜‘。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壶里烈酒的味道稍微冲淡了一点这里头死亡的气息,但必须得凑得极近才能闻到。
守卫一见有人来便立刻起身,与瘦弱的身体成反比的是,他的动作格外迅疾。见是肯特,毫不惊讶,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但是行礼后瞅见肯特背后的莫深时瞬间瞪大了眼睛,表情活像大白天撞了鬼的人。
“开门吧,默特里先生。”肯特温声说。
守卫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偷偷瞥了好几眼莫深,从腰间悬挂的一串钥匙中找出一把打开了木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莫深的寒毛犹如听到指令的士兵整齐的竖了起来。难以言喻的浓厚臭味直冲脑门,让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喉咙里的酸水顺着食道翻滚上涌想要冲出牙关之外,又硬是被咽了下去。莫深终于绷不住自己的表面平静的神色,用手死死的捂在口鼻处。
这股味道很难形容,死亡、腐烂、枯朽、毁灭.......这些词的程度统统显得苍白。莫深只觉得在一刹那恍惚看到了漆黑的死神迎面挟风飞过,他甚至怀疑一旦沾染这味道,也许把皮肤洗烂也仍旧无法去掉。
肯特推开门,微笑着对他说:“——欢迎您来到一个新世界。”
是的,新世界。
至少是他绝对、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触的世界。
人类世界的一颗明珠——文明,在这里被彻底粗暴的吞噬殆尽。两旁的牢房沉浸在全然的黑暗里,没有光,一条向里的黑暗狭窄的甬道处于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间或不知道是虫子还是老鼠移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是莫深知道这黑暗中有着其他的活物,他们凝望着他和肯特,用一种不怀好意的恶毒目光。
“陛下,请注意脚下。”
肯特拿过守卫一旁守卫为他们点亮的一盏油灯。这油灯能够照亮的地方着实有限,光芒扫进牢房之中时,有什么东西迅速躲开,像是惧怕光芒会灼伤他。
不过莫深良好的视力还是看清了那一闪而过的躲避光芒的动物是何物。人?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对于人的定义。头皮上残留着稀稀拉拉的几根灰白毛发,软烂松垮皮肉像布袋子一样挂在骨架上,瘦瘪的身体残留着几片褪色的布料,勉强遮住重点部位。因为常年蛰居于黑暗,退化后的眼睛只是浑浊无神的灰色。因为只余下几颗歪歪斜斜的牙齿,整个嘴瘪了进去,黑洞洞的,跟海洋无脊椎动物的排泄口一模一样。一旁有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向着“人”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黑豆子一样的眼睛幽深晦暗,令人寒毛倒竖。明明隔着物种距离,莫深却莫名笃定这只老师在等那个“人”断最后一口气。
这地方令人喘不过气来。
肯特不准痕迹的挡在他直愣愣盯着牢房的目光前,引导他:“陛下,在前面。”
“啊……嗯。”莫深回过神,心不在焉的应声道。
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压过一切,莫深迈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脚下有些发飘。
越是向里,味道越重,几欲令人窒息。太阳穴因为身体不适而一下下鼓胀着,引发了轻微的头疼。莫深已经从用手捂住口鼻改为用衣袖的布料,才勉强能够获得一丝喘息的余地。一路下来,两旁的牢房都安静的令人感到压抑。没有任何突发事件,他们所到之处,蛰居于黑暗的动物立刻缩回更深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是在畏惧久违的光,还是将闲庭信步的肯特视作这里头最大的威胁。
地牢的通道十分曲折,莫深在心里默默的画了路线图。整个地牢以蛇形盘绕的方式,只为了尽可能多的修建更多的牢房。
走道的尽头是紧闭的门扉,只有这一间是带门的,其余的都是用粗壮坚实的乌木构成的栏杆。门扇对面的牢房的栏杆上靠坐着一具森森白骨。莫深蹲下身,与黑洞洞的眼窝视线平齐。凑近可以看见这具白骨颅骨上碎裂了一个大洞,一种恐怖的力道造成整个右眼、半个颅顶粉碎。碎裂骨头的边缘可以看出死亡已经有些年头。因为他的靠近,原本将骨架当做游乐园的老鼠匆匆跳下去滑进黑暗之中,与此同时,一条成年人巴掌长的蜈蚣缓慢的从眼窝里爬了出来。
肯特用自己随身的钥匙打开牢房门,莫深站起身等待着里头的景象。油灯照亮的地方,哗啦啦一群黑影从地上一哄而散,看得人头皮发麻。
——是老鼠群。
它们被新鲜的血肉吸引而来,窥伺着这里久未出现的美味。
见肯特开门后只是堵在门口不动弹,莫深皱眉问道:“怎么不走了?”
肯特回头:“先等一等,开门的时候的灰尘对您身体不好。”
灰尘散尽,肯特才让开身体去点燃周围墙壁上的火把。随着光线逐渐亮起,莫深能够将牢房里的景象一览无余。年轻的小克里特双手张开绑缚在木桩之上,麻绳深深的勒进血肉之中,垂着头,看起来奄奄一息,再不复身为贵族时候的骄矜之色。象征贵族身份的丝绸衣领上是斑驳的血迹,半掩衣服下满是黑红色的结痂创口,整个牢房里,皮肉烧焦的味道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
这个人,至少已经进来这里好几天了。
“您要进来近距离观赏吗?”肯特拉了两只手白手套的腕口处使之更加合手,一边笑眯眯的看向莫深。
莫深犹豫了一瞬,随后坚定的摇摇头:“我就站在这儿看。”
他有一种预感,他离得越近,肯特接下来的行为会变本加厉。
对于他坚定不移的拒绝,肯特并不遗憾,转头对被绑缚在架子上的人说:“小克里特先生,下午好。我想,我们之前的谈判今天应该有一个结果了。”
与彬彬有礼的声音成反比的是他抓住克里特后脑勺那撮金发强制他抬起头的粗暴动作,小克里特眼皮微微一动,象征着他还活着。
“不知道疼痛有没有让您想起您父亲侵占的土地契约、矿洞、雇佣的死士以及金库位于何方。”
小克里特发出两声沉重的咳嗽声,胸膛里发出“哼哧哼哧”的沉重声音。目光触及门口的莫深时微微怔愣,不过很快他就无心顾及莫深的到来,肯特强迫他将注意力转了回来,五官因为加剧的痛苦而皱成一团。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么?”肯特松开手,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肯特伸手拿起一个有棕红色斑斑锈迹的剪子,漫不经意的说,“那么,至少您应该知道,爆发这场大病过后你用抄底价格买下的数不清的地契在哪里吧?”
“这家伙发国难财?真是不要命。”莫深捂着口鼻皱眉问道。
“在传染病爆发之后,他就将重要的人统统送到了国外。能够因为家人而嘴这么硬,在贵族子弟里也算难得一见的。”
莫深不无怀疑的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撬开他的嘴,根本就是因为没有用力吧?”
肯特眼中笑意加深:“您果然足够了解我。”
小克里特本就苍白的脸色,闻言愈发的白。他扯了扯红肿的嘴角,冷笑着用力的发出音节:“我劝你……别白费……力气……”
“又是那套老掉牙的说辞——‘都是我父亲在保管着,我也不知道’是么?”肯特露出苦恼的表情,“同一个答案,我已经听太多次了。因为今天陛下也在这里,所以我的耐心在今天是奢侈品。不幸的是,它所剩无几。”
“告诉您一个秘密吧,小克里特先生。”肯特拿着剪子的手背在背后,“我啊,其实在将您拖进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将克里特家族控制了80%。”
“我的母亲、妻子和女儿……呢……”小克里特惶惶的问,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仿佛面前是一支即将熄灭火光的蜡烛,口气稍大一点就会被吹灭。
“你想要保护的那群Omega?不好意思,失去了Alpha的庇护,她们理所当然都死在了边陲小镇。任何想要在这个时候逃出我国的人,有的人要留下买路财,而有的只能把命留下。”
“你是在……威胁我?”小克里特努力维持着镇定。
肯特微微摇头:“不不不,小克里特先生,我从不喜欢虚张声势。她们的人头早已在路上,明天应该就能让您见到。可能已经不太新鲜,请您到时候稍微忍耐一下。”
空气中响起一声沉重而剧烈的闷响。是小克里特努力挣扎的声音,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桩子依旧纹丝不动。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所有,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杀死了我?!羞辱我玩弄我是吗?”发现自己只是徒劳的年轻人绝望的嘶吼道,唇角有血流了下来,怨毒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肯特身上。
“杀死?你在想什么?”
肯特蹲下身,与他目光平齐,温和的说:“小克里特先生,你知道吗,死亡是真正的一了百了,无尽的空虚都是留给生者的。真正难的是活着,是以比流浪野狗都不如的姿态活着。”
“你会懂的。因为,我会给予你痛苦,而这些痛苦都会将为人的道理教给你,小克里特先生。你本应该早日明白,可是现在——太迟了。”
这声“太迟了”不亚于最终宣判,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小克里特身体一震,瞳孔骤然缩小,恐惧使他两颊不住的痉挛,整张脸出现严重变形,甚至连说话都哆哆嗦嗦的:“那个……你不能这么做……肯、肯特……求你了……!!!”
“要说,您。小克里特先生,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才行。”
牢房里的阴影爬上了肯特半张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是全然的冷酷,而这足以成为任何一个做客这个空间的人的绝对恶梦。
“要怨恨就怪你的父亲死得太早了吧。他带给曾经的我的不愉快,我只能还给流着他一半血液的你。”
知道自己注定躲不过这一劫,小克里特反而褪去了惊惶神色,冲着肯特恶狠狠的吐出嘴里的血唾沫,神经质的大笑充斥着整间牢房。
“肯特,你到底为权……还是为利?!”
没有得到答案,目光在触及一旁沉默的观望这边局势的莫深,小克里特眼眸里是愈加混乱的疯狂,凄厉的喊叫起来:“安德莉亚!我告诉你!你也不过是这个家伙的玩具而已!他总有一天——!”
“吵死了!”肯特陡然阴冷的声音在地牢里响起,与此同时,他的手中的剪子既准又快的在幽暗的空子中划过一道银光,一声惨叫响起,有什么东西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弧度,然后落在了莫深的脚步。
莫深定睛一看,随之沉默。
一截粉色的舌头。
“我想,你嘴里那条软软的东西对你是没有用的。当然,咬破舌头自杀这种事,我也不允许发生。”肯特尽管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但莫深确信这个处于怒气勃发的状态。
小克里特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说不出话来,下嘴唇和下巴上全是鲜血。
“我不会允许您失去的,之前您经历的都是前菜,正餐,在我下一次来见您的时候开始,届时我会带着你重要的人的人头来见您。当然,只要您愿意指出我还未掌握的20%的消息,我会立刻送您去跟家人团聚。”
肯特将剪刀往一个有着尖锥形的刑具台面上一放,脱掉手套,丢在地上,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双新的戴上。
“我们回去吧,陛下。”
莫深点点头,他屏息憋气也快要到极限了。
刚一踏出地牢的范围,入肺的新鲜空气反而深深的刺激了感官,神经刚一松弛下来,莫深“哇”的一声便弯腰开始干呕起来。眼角因为难受而挤出眼泪,即使吐到胃袋里连液体也压榨得所剩无几也无法直起腰,肯特很快贴心的为他端来一杯水,莫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鼻尖残留的那股衰败的味道太重,以至于即使是清水入口好像也满溢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莫深只能简单的漱漱口,便将水匆匆吐掉。
“相比起来,你对我而言还蛮正常的。”他发出一声感叹。
肯特神色越发柔和,笑眯眯的回道:“陛下,臣说过了,您值得所有最好的。包括臣的占有欲和最诚挚的爱。”
说着,肯特弯下腰,想用手帕为他擦掉嘴角残留的隐隐水渍。刚一碰上,莫深就扭头避开。对方并不在意,维持着弯腰姿势不变,但却微微一笑,说:“您不是安德莉亚,对吗?”
惊雷炸响在耳边,鸡皮疙瘩在一瞬间争先恐后爬上皮肤,刚刚在地牢里看见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出现,莫深抬眼看,肯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完美的、似乎什么都无法击碎那层面具。
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莫深勾起一抹冷笑:“你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肯特凝望着他,那双与他同款的眼睛里深不见底冥黑,里头冷酷和某种炙热相互交织着。
“我希望您明白,我不在乎您是不是他,也不在乎您取而代之的目的,更不在乎他到底去了哪里。”bïmïġë.nët
“您比他有趣多了,更迷人,更强大,但从某方面而言,也更脆弱。”
“所以我时常扪心自问,如果您会消失该怎办呢?把您关起来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这么久,我的输入法都不记得莫深的名字了(捂脸)。
对不起我错了!!!!
不找任何借口,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追更和厚爱,之后会稳定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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