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内官监里,段承的房间,她昨夜里将近三更天在段承走后才睡下的,内官监的宦官没经吩咐也不敢随便进来打扰她,或许是她真累了,或许知道在内官监里再不用担心和忧虑,青烟这一觉好睡,直到她睡醒来已经将近午时了。
她睁开眼睛还发懵着不知今夕是何年、此地是何地,猛的看到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她的人时,吓了一跳,意识才清醒过来,立刻翻身而起慌张道:“掌印……嘶……”
她忘了自己的脚还伤着,触动到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才想起来昨天的事,讪讪的看了看眼前面带讥诮的人,呐呐道:“早啊,掌印。”bïmïġë.nët
段承淡淡道:“不早了,已经快要午时了,你一向都是这时候才醒的?”
青烟脸红了红:“不,没有的,我一向早起的,只是不知今日为何睡得这般沉?”
段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敢情咱家的床睡着舒服些?”
青烟脸色更不自在了,不过他的床铺的确比她的睡着舒服,至少炭火能烧到天亮。
段承才起身道:“起来洗漱一下吧,已把早膳耽误了,你还想耽误午膳?”
青烟红着脸应道:“是。”
掀开暖烘烘的被子,因为屋里点着炭火也不算很冷,正要找外衣穿上下床,一件披风落在她身上裹住了,青烟一愣,抬头触到段承淡然的眼眸,轻声道:“多谢掌印。”
段承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裸上一瞥,问道:“脚能动吗?”
今天的脚裸似乎比昨晚还要疼痛了,看着似乎比昨夜肿得还要厉害,青烟蹙眉咬着牙,道:“没关系,动一下还是可以的。”
段承按住了她的肩膀,叹一声道:“罢了,伤筋动骨的,你也不要上上下下的折腾冻着再扭到伤,呆着吧。”说着他转身唤人端来一盆热水,亲自动手服侍她洗漱擦脸。
除了皇帝,青烟算是第一个得段承亲手伺候服侍着洗漱穿衣的人了,这还不算,给她洗漱后,他还挠有兴致的亲自给她梳妆打扮,从梳头绾发,再到描眉点朱上妆,不得不说,不愧是伺候过皇帝的人,那般心灵手巧,让她从一个宫人摇身一变,变回杨家大小姐般,光彩照人。
青烟红着脸窘迫的任由他折腾,到最后自他手上的铜镜里,看到自己浓妆淡抹,出尘脱俗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这镜子里的可人儿真的是她自己吗?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水中的倒影,司乐局里的仪表镜前,即使平时她都挺注重外表,至少不能逢头垢面的出现在贵人前,她知道自己的底子是不错的,五官相貌长得也好,即使素面朝天,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上妆后会是这个样子,她也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段承一直盯着她的神情,眼见她流露出震惊和伤感的神情,挑了挑眉,道:“咱家的手艺不错吧,这一打扮起来,是否如杨家大小姐时的仙姿美貌,国色天香?”
女人谁不爱美,谁不愿听人夸赞,青烟羞赧着不觉打心底的露出笑意道:“掌□□灵手巧,有巧夺天工之能,鬼斧神工之力,青烟得掌印如此用心,实乃福气!”
段承瞥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将铜镜放好,淡淡道:“说来这手艺还是当年入燕王府时,因为年幼皮相又有那么几分好,被分配去伺候王妃主子们梳头,想着要伺候好主子,因此跟着一位头面师傅,学了一段时间的梳头打扮,只是没想到,咱家还没入主子院里,便入了当初的燕王世子、如今的万岁爷的眼,要去了世子身边伺候,这手艺也就没有用得上了,说来咱家这手艺第一次使用却是用在你的身上,可觉得荣幸?”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他过往的事,青烟心猛的跳动起来,点了点头道:“青烟能得掌印青睐,一直都觉得挺荣幸的。”
这话明显的取悦了他,段承眼里的笑意更浓。
青烟展颜笑道:“那时掌印多大了?”
段承微微一怔,道:“大概十岁,十一岁左右吧。”
青烟又道:“那掌印是如何进的燕王府?”
段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淡淡道:“时日悠久,不太记得了。”
青烟默了下,又道:“掌印不是北方人吧?”
段承眸光一深:“如何见得?”
青烟微笑道:“昨夜掌印吃饺子时的吃法和北方人的吃法不一样,您吃饺子不爱蘸酱醋,吃得也不多,有些敷衍形式,大概只是应个节吧。”
段承有些意外,看她昨晚吃得那般欢快,没想到竟还在暗暗的观察他。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迫使她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仿佛桎梏在他的身影里,他挑眉似笑非笑的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道:“没错,咱家是南方人,是在战乱时被俘虏进宫阉割了后,分配到燕王府成了伺候人的宦官!那么,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想要问什么?”
青烟被他掐着下巴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道:“那掌印以前在家乡时,除夕元旦时,吃的是什么,或者您爱吃什么?”
段承冷冷的看着她:“问这做什么?”
青烟微笑道:“今年是没有机会了,待来年我们也准备些掌印喜欢吃的过除夕元旦。”
段承的呼吸明显的一窒,心头漏跳了一拍,他冷冷的看着她眼神不变,神情却有些含蓄的含羞带怯,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他慢慢的放开了她的下巴,淡淡道:“南方人多食年糕咸粽。”
青烟伸手揉了揉下巴,恍然大悟道:“年糕倒是听说过,但咸粽子不是端午才吃的吗,掌印的家乡除夕元旦的时候也吃粽子?”
段承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这时有小内宦送来了午膳,才止住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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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朝元旦新岁期间,整个大名国上下包括皇帝,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罢朝休假的,并不开朝处理公事。
但元岁正月初一这一天,皇帝还是不得空闲,他要接受百官的拜年,要设国宴招待藩王、外邦与众官同乐。
晚上还要和后宫的太后、妃嫔们同享新岁,一整日的流程下来,排得满满当当都不得空闲,而段承也暂时放置东厂事宜,要伴随在皇帝驾前伺候,是以也同样没有时间回来内官监陪伴因伤留在他房里养伤的青烟。
因此青烟在内官监里养伤呆了七天,七天里和他呆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时候加起来都不到一天的时间。
元岁期间整个宫里上上下下,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除了青烟,她脚伤未愈,不能随意走动,在内官监里也没人陪她说话,她也好呆在房里看书。
段承一天的时间里,也就是在饭点抽空回来和她吃一顿饭后,又匆匆的离开了。
而到了晚间,青烟以为他总会回来睡觉的,也做好了与他同床共枕的准备,可是每天晚上直到她睡下了他也没有回来,第二天她醒来后看着身旁冰凉的,却似乎有些凌乱的被褥,夜里半梦半醒间仿佛曾看到他躺在身边的身影,她不确定他夜里究竟有没有回来睡?
如果回来了,那他是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起床的?如果没有回来,那他晚上又在哪里睡,难道他真的避嫌避到这种程度?
七天后她脚上的肿消了,疼痛也缓解了许多,至少可以走路了,甚至连脚上受冻而起的冻疮,也因为敷了几日的冻伤药,得到保暖和调养好了许多。
既然能走动了,她也不能一直呆在内官监里,便返回了司乐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了几天内官监里的满室温暖的房间,舒适暖和的大床,安逸平静的环境,还有衣食住行上有小太监用心的伺候,何等的舒适!如今回到阴冷透风的三人房间,潮湿的被铺,并不能温暖整个房间的炭盆,还有满是讥讽嘲笑的同房宫女,两者明显的对比。
初七朝中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朝,但皇帝已经开始处理一些朝政了,段承也恢复了往常宫里宫外的忙碌,司乐局虽然仍要为宫中的大小宫宴司乐奏乐,却也没再如除夕新岁那般大张旗鼓,全员动员,但仍然是忙碌的。
不知是段承派人和郑絮打了招呼,还是担心受了伤的青烟会冲撞到贵人,在众人忙碌的时候,青烟还是没被安排上来到各宫里奏乐,得以安稳的养在司乐局里,导致一个新岁佳节下来,别人都憔悴瘦了几斤,反观青烟脸色好看了,人也精神了,也长了肉圆润了几分,看着光彩照人,显得格外的美丽炫目。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管是高位的妃嫔们,还是低贱的宫女们,有了对比就有恩怨。
郑絮以青烟身上有伤的理由,让她好生休养什么活都没让她做,反而让别的宫人分担了属于她的活,这般明着袒护,暗里使绊,让她在司乐局里成为了公敌。
同样是司乐宫女,她还是罪臣之后,凭什么她受伤了就可以休养,不过是脚伤了又不是不能动了,何况别的宫女受伤生病了都是要移到冷宫去养伤病的,凭什么她就能在司乐局里不干活养伤?
“别说了,人家是有人护着的,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几个司乐局的宫女凑在一起愤愤不平。
“有人护着,谁护着了?还不是郑尚宫帮了她一把,她一个罪臣之后,若不是郑尚宫,现在还在浣衣局里呢,说不定和她家人一样,早就没了。”另一个宫女不屑道。
前面那宫女无奈道:“你也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人家以前可是大小姐,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你以为真是郑尚宫护着她啊,人家是有对食护着的。”
“你说什么,对食,她跟宦官做了对食?”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她那样的,不是做了阉人的对食,你以为她能在宫里活下去?”
“真的啊,那她做了谁的对食,你知道吗?”
前面那宫女压低声音道:“我就悄悄的跟你们说哦,别告诉别人,她呀是自己爬上王掌印的床上的。”
“不是吧,王掌印?”
“怎么不是,我亲眼看到的,上次王掌印不是到咱们司乐局来挑人去给皇后娘娘奏乐吗,两人在奏室里,我都不好意思看了,而且我和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是表姐妹,人说了皇后娘娘根本没召过司乐奏曲,也没有司乐局的宫人到过坤宁宫,那是他们私会的借口。”
“我就说怎么上次王掌印来时,把咱们批得一文不值,把她夸得天上的仙女一样,原来他们早就有一腿了。”
“可不是,我听说啊,那些阉人虽然都不是男人了,可在床榻上玩的花样多着哩,比真的男人都会玩儿呢,要不怎么那么多的宫女要找那些没根的阉人做对食。”
“可不呢,人家以前可是大小姐,这些宦官可不上赶着想要她,你们说她的伤会不会并不是扭伤的,而是被王掌印玩儿坏的……”
“咳,都聚在一起做什么,都闲了,全部下去把司乐局里打扫一遍,所有的乐器都擦一遍,若是上面沾了一点灰尘,所有人都不许吃饭。”郑絮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冷冷的呵斥一声。
“是,郑尚宫。”众宫女立刻站起来卑躬屈膝的低下头,惶恐着正要退下去,便遇到了同样不知何时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的青烟。
郑絮也看到了她,冷漠的神色缓了下来,和颜悦色的看着她道:“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脚伤还没好呢,你快回去歇着吧,屋里的炭火可够用,不够了先把彩香房里的炭火拿些去点上,别冻着了。”
她话音一落,其中的三个没参与的谈话的宫女立刻怒目而视,狠狠的瞪着青烟。
“都呆着做什么,还不去,晚上都不想吃饭了?酉时本尚宫会来检查,若是没做完,所有人都要罚跪一个时辰。”郑絮再呵斥了一声,又转向青烟道:“你就不用了,回去歇着吧。”说着转身离去。
留下众司乐局的宫人又气又怒又恨的瞪着青烟,轻蔑,鄙视又愤怒的议论纷纷的立刻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宦道之逆向行更新,第 18 章 试探与流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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