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进来一通溜须,等的就是姜司衣这句话,眼见水到渠成,便笑道:“司衣真是个爽快人,我荣宝就喜欢您这样的性子。实不相瞒,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司衣。”
姜司衣拣出几枚核桃仁儿,递到荣宝面前,笑道:“何事?”
荣宝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前几日吴废后病重时,我替殿下给她送了些东西,不成想在修则馆把腰上系的一块玉佩弄丢了,那玉佩倒还有限,可那系玉佩的络子,却是进宫前,我娘亲手打的,因此我沿着原路往回找,幸而叫尚服局的一位姐姐捡到,才失而复得。我高兴的什么似的,要好好谢谢那位姐姐,谁知她高风亮节,说物归原主,本是天经地义的,执意不收我的谢礼,我心里过不去,却连那位姐姐姓甚名谁皆不知道,所以请姜司衣告诉我那位姐姐芳名,我好当面致谢!”
姜司衣想了想,去过修则馆的人,除了结绿还能有谁。只是姜司衣在这宫里快活成人精了,一听荣宝之言,便知道内中颇多蹊跷,她行事谨慎,却又心思敏捷,直觉地感到荣宝向她打听结绿,准没什么好事。
于是姜司衣微启朱唇,笑道:“恩,让我想想,那天……我是派谁去的呢?好像是巧莹……”她皱眉作冥思苦想状,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自语道,“应该没错……应该就是巧莹,”姜司衣带着三分歉然对荣宝笑了笑,道,“唉,事不凑巧,巧莹她犯了规矩,被逐出宫去了,今儿刚走!”
荣宝脸色刷一下白了,心想这回可是没辙了,本想在主子面前得个好,替他寻着心上人,顺带搭上这个未来的宠妃,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想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司衣锐利的眼神在荣宝身上划过来,划过去,心中暗笑这猴精的荣宝在她这儿耍心眼儿,终究是嫩了点儿,面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笑道:“宝公公重情义,令人佩服,只不过这也是天意。”
荣宝顿觉方才还香甜无比的翠玉豆糕味同嚼蜡,讪讪地与姜司衣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了。
这里姜司衣拈起一颗核桃仁,放在嘴里,嚼得粉碎,脸上却露出得意的微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尚服局里掌起了灯。阿信在滟滟的烛火下,拿着一双美人拳,手法轻柔地替姜司衣捶腿。阿信问道:“今儿那个荣宝冷不丁的来咱们这儿,是为何事?”
姜司衣半闭着眼儿,跟阿信一长一短的讲了今儿荣宝的事,一头讲,一头又忍不住笑。
阿信笑道:“司衣为何不叫结绿出来?叫荣宝还了这个心愿!”
姜司衣挑挑眉,笑道:“你懂什么,他是毅王的近侍,旁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就算结绿捡了他的东西完璧归赵,他又哪里会在意?”
阿信不解道:“那这是为哪般?难道是结绿得罪了他?”
姜司衣哂笑道:“得罪了他,他想整治个小宫女还不容易?”说着抬起半个身子,勾动唇角,诡笑道,“太监也是人,见了可心的姑娘,吃不着,放在碗里看看,也是好的!”
阿信毕竟年纪轻,一听这话,不禁颊染红云,道:“既如此,司衣又为何拿假话敷衍他?”
姜司衣笑道:“那日审问巧莹之时,她明明供出了结绿,说她把那包药塞到了结绿手里,你可知道我为何将此一节隐而不发么?”
阿信茫然道:“奴婢愚昧,当时便已对此事大惑不解,只是不敢相问,司衣定有远见卓识在里头,您老人家教教我,也好叫我长长见识!”
姜司衣微敛笑容,道:“什么老人家?我离‘老’还早着呢!”一边暗忖,就知道你是个扶不上台面的,荣宝的年纪比她小着好几岁,却哄得自己开心不已,这个阿信,一辈子也只好做个女史到头罢了。
阿信知道说错了话,忙跪下认错,道:“司衣大人有大量,奴婢不是有心的!”
姜司衣一抬手,道:“罢了,起来吧。”到底还是把缘故告诉了她,“你看看这八个新晋的小宫女,阿真是头一个愚钝的,秀清和素绢资质平庸,灵筠倒是心思机敏,针线又好,可惜身子不争气,玉桃倒也很知道上进,可是做事着三不着两,我猜人家给她下药,固然是要折腾巧莹的,是不是她自己得罪了人,也未可知。巧莹如今撵出去了,就是不出去,她是秦司宝的人,也不可用,就算不是秦司宝的人,凭她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万万不可用,那日我只略施小计,她便将她姨娘供出来了,秦宜柔忙活了半辈子,就坏在她这个处外甥女手里。剩下的,还能有谁?若是结绿卷到这件事里,不撵出去,也得去做杂役,我总不能看着段尚宫的人,把尚服局也占了,那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岂不都要跟着她姓段了!”
阿信这才恍然,原来姜司衣背地里一力保结绿,竟是要用她来牵制飞琼。
阿信道:“所以您才对巧莹说,只要不牵连到结绿身上,便可保她性命,送她离宫?”
姜司衣点头不语。
阿信又道:“司衣是担心成全了荣宝,结绿果真与他成为对食,便是如虎添翼,有养虎遗患的危险。”
姜司衣颔首:“你瞧段尚宫,外人只道她是仗着苗宸妃得宠,才能把持尚宫局,可若不是仗着她与掌印太监福公公有交情,又焉能如此顺风顺水。再者,你道苗宸妃这些年为何圣眷不衰,难道没有福公公的功劳?”
一席话听得阿信瞠目结舌,惊诧道:“司衣之言,若醍醐灌顶,使阿信茅塞顿开,往后我还得跟着司衣好好学呢!”
姜司衣的目光在阿信身上溜来溜去,沉声道:“你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姜司衣暗想,尚服局决不能再出一个秦宜柔,当初她一力提拔秦宜柔,不想她得势之后,竟想要取自己而代之!幸而她姜长绮饱经沧桑,早早看出了秦宜柔的狼子野心,早早地斩草除根,不然,自己岂不要养虎遗患?
阿信低眉恭顺说道:“是,奴婢省得。”
姜司衣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个采芷,可打发了么?”
阿信忙回道:“已经办妥了,奴婢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她已向太医院辞去医女之职,与家里人回榆州原籍了。”
姜司衣闭目微微颔首,道:“你做得不错,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阿信忙乖觉地说:“为司衣办事,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只是不懂,您为何要让采芷给灵筠……”她看到姜司衣忽然瞪开眼睛,向她投来犀利的目光,吓得忙将后半句话咽下喉咙。
姜司衣不屑地撇了阿信一眼,仰着脸,静静说道:“你别小瞧了灵筠这丫头,她的家世可厉害着呢!她父亲原先做过羽林将,堂姐是诰命夫人,堂姐夫是忠毅侯,都是跟着□□打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她吃亏便吃亏在父亲和堂姐死得早上。可俗语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又心思敏捷,若一朝得了势,还有你们的奔头么?”
阿信听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深怪自己太大意。平日只当灵筠是家道中落,才拼命工作,却不曾想到她家世如此显赫,还有结绿,也是后生可畏,幸而今日姜司衣说了出来,不然凭自己这平庸的姿质,在尚服局还有什么前程?
姜司衣看着阿信渐渐黯然的脸色,却暗自得意,她刚刚只说了一半的意思,之所以暗中使采芷行下药之事,也为折散结绿与灵筠的姐妹同盟,不然,她二人若联手,也够她姜长绮应付的了。阿信听了她方才之言,想必也会对灵筠有所提防了吧!这就好,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只有让手下的人争斗不休,她这司衣的位子,才能坐稳,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登上尚服之位。
姜司衣翻了个身,自语道:“幸而荣宝那小子没有私底下向小宫女们打听去,不然,人人皆知那日去修则馆送衣裳的是结绿,叫他一问,便要问出来了!好小子,到底是没长成呢!”
其实荣宝亦曾想过向宫女们打听,但他知道宫女们素日人多嘴杂,宫里严令宫女不可议论主子,多言多语,饶是如此,嚼舌根,说是非的还大有人在呢!他只怕万一主人喜欢的人被人背地里议论了,受了委屈,到时自己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姜司衣是眼看要执掌尚服局的人,自然不会像那些无知宫女一般,将结绿的事说出去。他却未曾想到这样一来,洛南的一片相思也化成了灰。深究起来,倒是洛南一心要护得心上人的周全,反而失去了与心爱之人相依相伴的机缘。所谓“情到浓时情转薄”,恐怕正是此意吧。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棋子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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