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本就不欲见浣霞殿的旧相识,飞琼如今做了女史,行动多与灵筠一处,更是不便相见,何况她找飞琼所议之事,更是须得捂得严严实实的。
结绿立在浣霞殿的西角门,在冷风里站了一盏茶的工夫,好歹听见门“吱扭”一响,出来一个梳着垂髻的女孩子,结绿原先在浣霞殿时,并不认得她,想必是从别的司局才调来的,结绿招了招手,那女孩子一蹦三跳的便跑过来了。
结绿故意立在灯影底下,娇好面容在黯淡夜色中分辨不清,结绿低了嗓子道:“你是这浣霞殿的小宫女么?”
那个女孩子摇头笑道:“难怪姐姐不认得我,我原是尚功局的杂役宫女,因尚寝局事多,便被调拨过来了!如今各司局都忙,我们胡尚功因为此举,还得贵妃娘娘嘉奖了呢!”
结绿没想到这女孩子却是个爱说话的,结绿只问了她一句,她却说了□□十句,结绿怕遣她去为飞琼传信儿,变生不测,于是从垂胡袖里掏出十几个钱,笑道:“司设房的廉嬷嬷,你可认得,我这里得了些好吃的想孝敬她,烦你叫她到这里来一趟。”
结绿出浣月殿时,因着暮色四合,并未着新晋宫女的宫装,只穿了家常的莲青色薄绸夹衫,她故意说要“孝敬”廉嬷嬷,任谁都会误以为她是杂役宫女,那女孩子得了钱,只顾着高兴,一叠声答应着,去叫廉嬷嬷了。
廉嬷嬷是司设房的杂役嬷嬷,当初结绿在司设房当差时,对她多有照拂,故而与她极好,兼之廉嬷嬷又是个稳重之人,结绿也时常求她些小事。
果然未至片刻,廉嬷嬷就出来了,结绿只说母亲寿诞将至,想借飞琼描的花样子,为她做件衣裳,这本是极平常的事,廉嬷嬷也不疑,转身便悄悄唤了飞琼来!
乌沉沉的夜色愈加浓稠如墨,结绿所立之处,透着秋夜萧萧的冷意,渗进她的每一寸肌肤。
过了一会儿,西角门轻轻掀开了一条缝儿,浣霞殿的昏昏烛火,无声地流泻出来,在结绿脚下现出一线惨淡的光亮。
结绿悄声道:“出来吧,外面没人!”
飞琼这才将门一开,闪身出来,又迅即关上门。飞琼握住结绿一双冰肌凝寒的手,关心道:“在外头等了许久了吧!我午后去找你,不知你到哪里去了!”
结绿这一桩心事未了,又勾起另一桩心事,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先别说我去哪里了,真是到哪里都不清静!先说我告诉你的那件事吧!”
飞琼冷冷地“哼”了一声,切齿道:“那寇国康果然图谋不轨,竟敢害表姑母与皇嗣,真真是合该千刀万剐!”
结绿蓦然大惊,飞琼的性子若冰凌霜挂,冰雪聪明,却也犀利而有锋芒,事涉她表姑母,难道她一怒之下,竟将那寇国康……
飞琼察觉结绿身子微微一晃,手心冷冷地沁出汗来,因笑道:“你放心,我岂能叫这种败类的血,脏了廷烨的手?”
结绿方始放下心来,问道:“这事究竟是因何而起,是谁指使他害宸妃娘娘的?”
飞琼下意识地游目四顾,拉着结绿走远几步,缓缓道:“我原本猜着是长秋宫那一位的手笔,至少也该是衍庆宫的那位,却不料都不是,真是‘阎罗好见,小鬼难缠’了!”www.bïmïġë.nët
结绿惊奇问道:“是谁?”
飞琼冷笑道:“董丽仪!想不到吧,她小产之后,皇上到她那里也少了,麟趾宫差点真的变成冷宫。谁知她乖觉得很,竟买通了福公公的徒弟喜宁,利用皇帝对胎死腹中的皇嗣的一点儿哀悯之情,重又宠幸了她几回,如今虽比不得林淑仪的圣宠,到底面上还过得去!”
结绿心底恻然,宫中女子,费尽心机,只为那一丁点儿的恩宠,可若是这恩宠没了,即便是倾城之色,也不过是零落成泥碾作尘而已。
结绿眼底浮起一层薄雾,低低道:“也亏她能做得出!喜宁虽说不比掌印太监福公公,到底是御前的人,可不是几个小钱儿就能够收买的了的!”
飞琼顿足道:“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你道这董丽仪哪里来的行贿之资?她父亲董耀楣新近才升了大理寺丞,虽说只是个从六品官儿,权力却不小,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做这个官,只要心一黑,白花花的银子便源源不断了。”
结绿点头叹道:“果然是娘家有了权势,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往常听得这些话,我们还只不信!那么寇国康也是被她买通了的?”
飞琼摇头,沉声道:“这却不是!寇国康到底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万一败露,他辛苦几十年才奔来的太医院左院判之职,连同身家性命,便一并付之东流了。只是此人色心忒大,家中摆着个悍妻,还养着一房外宅,都有七八年了,也不敢接进家去。可巧那位外宅的父亲,半年前坏了事,犯在董耀楣的手里,董丽仪便与他父亲,威逼利诱,迫他就范。”
结绿心头密布的乌云这才略略淡去,问道:“这些事都是袁侍卫查出来的吧!”
虽然浸在沉沉的暗夜里,看不清神色,结绿也知道飞琼此刻定然霞染双颊,只闻飞琼隔着浓浓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凄然道:“他却是十分尽心的,跟了寇国康四五天,才查到他的外宅。我原只叫他把来龙去脉问清楚,想着知道那寇国康的底细后再作计议,不想他怕久则生变,逼寇国康写下了供状,画了押。”飞琼说着,从短襦里掏出张纸,塞到结绿手里,飞琼道,“廷烨叫我以此为证,去告寇国康,可我想着,就算惩治了他,再扳倒了董丽仪,又有何用?董丽仪在后宫之中,比失宠的人也不过一步之差,倒不如拿住他们的把柄,为所我用,太医院里没有人,终究是不成的!”
结绿暗赞飞琼眼光长远,可寇国康到底曾经谋害过宸妃,不知能不能靠得住,结绿踌蹰道:“能够为我所用固然好,只是人心难测……”
飞琼笑道:“你放心,我已经交待好了,表姑母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依然以太医身份,照看表姑母的胎,寇国康这个人,极重名位,这次若不是亲戚有难,他断不会助纣为虐的。”
结绿想了想,又问道:“他知道自己恶行败露,是因我而起么?”
飞琼略显得意,道:“若不叫他知道咱们结绿姑娘的厉害,往后如何叫你也沾沾他左院判的光呢?岂止你,就连采蘅,他也是不敢招惹的,只怕明儿采蘅就会告诉你,她已经由正八品的医女,升为正七品的内医女了,这也是托左院判大人的福了!”
听到采蘅晋升的消息,结绿也是一阵舒畅,笑道:“她也确是功不可没,咱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让宸妃娘娘服用寇国康的药,多亏采蘅悄悄地将解药加在里头,才保娘娘无恙!”
这时月影西移,映在飞琼如霜似雪的笑容上,似冬日积雪上的洁白的光,冷寂而落寞,飞琼冷笑道:“我原想亲自去麟趾宫审审那个毒妇的,你也知道,尚寝局的人个个忙的脚不沾地,我一离了这里到别处去,只怕太点眼,所以这事只得托付你了,董丽仪本就是个绣花枕头,经不起几下吓唬,你只叫她从此安安分分地,最好往后若用得上,叫她供咱们差遣就是了!”
结绿轻松笑道:“这反间之计,亏你想得出来!别人只说我心细,其实若论心细,你倒胜我十倍呢!董丽仪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能害得成宸妃娘娘,倒叫你一箭三雕!”
飞琼含笑道:“我出来的工夫不短了,再不回去,只怕有人要寻我的,你速去麟趾宫,办妥此事,免得夜长梦多,叫董丽仪有了防备,反生麻烦!走的时候别从云华亭那边过,我方才看见灵筠,鬼鬼祟祟地往西边去了,她若撞见你,定然知道你是来见我的!”
结绿点头道:“知道了,我会留心的,咱们轻易不得见面,只有各自保重了,尚寝局也是不是个平静地方!”
飞琼默默颔首,与结绿依依惜别,遥遥目送。
结绿离了浣霞殿,一路轻手轻脚行来,却也没遇见什么人,离麟趾宫不过百步之时,忽而听见路边的井亭中有人低声说话。
结绿不禁侧耳倾听,只闻一个柔和软糯的声音道:“你如今做宫女辛苦,我如何不知,只是再难,宫里的女官,都是从无品的新晋宫女一步步熬起的,你入宫一年便封了女史,已算升得快了!”结绿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细细辨之,才想起是长秋宫的周姑姑。
接着一把柔和婉转之声,半是委屈半是撒娇道:“这道理我如何不知,我不怕别的,就只怕到时候贵妃娘娘不记得我的好处,长秋宫那么多宫女内官,哪一个不想挑尖,我虽有姑姑时常照应着,到底是外头司局的人!”结绿心头凛然,这不是灵筠是谁,果真自己没有猜错,灵筠只怕早与长秋宫有莫大干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反间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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