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掌珍在刹那之间赞许地看了结绿一眼,辛嬷嬷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奴婢就知道,夏掌珍是叶司珍的得意弟子,怎会犯错,要错,也是底下人的过失!”
夏掌珍散淡一笑,道:“嬷嬷此言差矣!您说我是叶司珍的弟子,便不会犯错,可结绿亦是我的爱徒,纵然有过,也是我做师傅的过错,那支黄玛瑙水晶镶珠簪到底捅出什么漏子,还请辛嬷嬷实言相告!”
结绿不禁对夏掌珍的泰然自若惊叹不已,上次巫蛊之祸时,慎刑司的人冲进浣霞殿,连宁尚寝这样饱经风霜的人,都难免有一瞬的惊惶,可夏掌珍不过二十余岁,从听到慎刑司来人的那一刻起,竟没有半分的焦灼失态,着实令人讶异!bïmïġë.nët
辛嬷嬷见这师徒一唱一和,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又兼着叶司珍在皇上面前是极得脸的人,便对夏掌珍又多了三分恭敬道:“掌珍大人,咱们都不是外人,老奴便直言相告了吧。司珍房给林淑仪打的那支黄玛瑙水晶镶珠簪,所镶的并不是黄玛瑙,而是妃位以上才能用的猫眼儿,这可是犯了僭越的大罪,如今就连林淑仪,皇上都不得不碍着规矩,将她禁足在嘉德宫,又何况咱们宫婢?结绿姑娘虽是您的爱徒,奴婢却不得不将她带去慎刑司询问,望掌珍容谅!”
辛嬷嬷提及林淑仪被禁足一事,本属无意,却恰似一柄沉甸甸的铁椎,砸在结绿胸口,结绿急迫道:“什么?林淑仪被禁足了!”
辛嬷嬷漠然瞧了她一眼,也不屑答她的话,只对夏掌珍陪笑道:“还望掌珍行方便!”
夏掌珍长长地透了口气,知道一时还无法转圜,便扯了扯辛嬷嬷衣襟,笑道:“嬷嬷,请借一步说话!”
辛嬷嬷忙随她走至生花阁一隅,只听夏掌珍低语道:“嬷嬷既说过相信我不会犯错,我又怎么会将僭越之物送到到嘉德宫去?宫中之事错综复杂,嬷嬷年纪长于我,必然心里是有数的。结绿跟您去了慎刑司,就麻烦您多加照应吧?”说着,暗暗将一块浓阳绿的翡翠扣到辛嬷嬷手里,辛嬷嬷亦是见过些场面的人,只觉手里这块翡翠大如鹅卵,光滑莹润,知道夏掌珍手里从不缺奇珍异宝,当下十分欢喜,面上便不由喜滋滋的。
辛嬷嬷这里赌咒发誓道:“掌珍大人放心,结绿到了慎刑司,我必不叫她受委屈的,只是此案累及太大,连皇上都亲自过问了,老奴恐怕……”
夏掌珍淡淡颔首,道:“自然明白!还要问嬷嬷一句,是谁发现林淑仪僭越错用猫眼儿一事的?”
夏掌珍见跟她来的几位嬷嬷个个垂手肃立,离得又远,便悄悄附耳过来,轻声道:“听说是宸妃娘娘在林淑仪的生辰宴上当众指出,林淑仪亦是百口莫辩,当着后宫嫔妃诰命夫人们,皇上便是有心回护也难,不然,怎么舍得将林淑仪禁足呢?”
夏掌珍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这僭越之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林淑仪的恩宠优隆,此时打入冷宫都不为过,到了这个地步,可真真是棘手了!
生花阁因方才进来了许多人,阁子的枷楠香木雕花门一直大敞着,腊月的冷冽北风将室中暖热几乎尽数卷走,夏掌珍虽然穿着乳黄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的宫装,却也禁不住打着寒颤,浣云殿外一团寂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夏掌珍双目微眯,她一定要拨开不见一丝绉皱的水面,揭出藏在深处的波涛暗涌。
长秋宫里暖洋如春。金漆紫檀八宝案上,霍贵妃正在仔细翻阅年下的帐册。玉石条盆里,养着攒三聚五的单瓣水仙,清幽的香气经炭盆里的热气一烘,氤氲满室。
霍贵妃含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对周姑姑道:“景娥,你选的这盆水仙风姿绰约,而且馨香宜人,到底还是多亏了你!”
周姑姑有问有答道:“水仙是李司苑所植,奴婢只是多了几分眼色而已。”
霍贵妃目光灼灼,笑道:“岂止是用眼色,还用了心思,在宫中若想立足,必得时时处处用心思,不然,即使抢得一时风头,也终究是昙花一现。”
周姑姑附和道:“娘娘英明,奴婢只是学着罢了!”
长秋宫的内监庆成跪在殿外,伸头缩脑地瞧着里面的情景,霍贵妃“啪”地合上帐册,对周姑姑笑道:“庆成必是打听到了消息,你出去问问他吧!”
周姑姑领命去了,一时回来,屏退殿中之人,郑重回禀道:“是司珍房的小宫女打的那支簪子,慎刑司的人审了半日,那小宫女只说做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什么猫眼儿,她也不知那镶过猫眼儿的簪子怎么飞到嘉德宫去的。夏掌珍一口咬定那小宫女是她的徒儿,所做的首饰她尽皆查检过,并无差错……”
霍贵妃展眼看向周姑姑,问道:“这夏掌珍竟还维护这小宫女?”
周姑姑微微正色,道:“娘娘知道这小宫女是谁?就是上次尚寝局因巫蛊之事被抓,后来又被放出来的那个宫女。听说她才到尚功局一月有余,很得叶司珍和夏掌珍的眼缘,夏掌珍更是收她为徒,要将绝世技艺悉数传于她。”
贵妃嗤嗤笑道:“倒真是个小看不得的,既如此,本宫就不得不给叶司珍几分颜面了,都知道她是皇上多年来看重的人,此时若将僭越之罪皆推到她身上,叶司珍和夏掌珍岂不要落个从犯的嫌疑?”
周姑姑恭然道:“娘娘所虑极是!”
贵妃拿起案上的小盖钟,啜了一口老君眉,笑道:“再说,林淑仪犯了这样大的过错,皇上禁她的足,已是格外开恩了,本宫若叫一个无辜宫女为她做替死鬼,岂不便宜了她?”
周姑姑迟疑道:“林淑仪这一年多来,占了后宫的大半雨露,却始终没有喜讯,可见她倒是顾及父亲性命,不敢有悖娘娘!”
霍贵妃摇头道:“如今安分,以后未必如何,本宫只有把事做得更稳妥,才能保得住本宫与洛南在宫中的地位!”
周姑姑恭肃地点点头,道:“奴婢明白,这就按娘娘的意思去办!”
霍贵妃素手轻扬,道:“且慢!”又沉吟片刻,道,“你将那小宫女带到长秋宫来,本宫想要见见她!”
结绿被带到慎刑司,竟不似上次,凶神恶煞的辛嬷嬷说要单独审她,却连拶指也未用,结绿心思灵活,辛嬷嬷使唤人将她送回牢房时,她鬓发散乱,神智不清,几乎是被嬷嬷拖回牢里的。
结绿在牢房尚未熬到用晚膳的时候,就有一位嬷嬷来提她出去,结绿照样扮作虚弱之态,施施然跟在嬷嬷后面,七拐八弯地绕了几回,却是走到慎刑司主事大人的屋里,主事不在,屋里只端然立着一位女官,着蜜合色绣垂丝海棠宫装,那女官年近不惑,却风韵犹存,如同宫装上绣的绯色海棠一般葳蕤盛放。
结绿想起这位正是霍贵妃身边的凤仪女官周姑姑,便依礼下拜,道:“奴婢给周姑姑请安。”
周姑姑听这小宫女虽吃了半日苦头,言语低沉,然则声调柔弱婉转,确是我见犹怜。
周姑姑打量她半日,才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我是代贵妃娘娘传懿旨来的。你在司珍房学艺不精,酿出如此大祸,本不该留你,可当今圣上,以仁爱治国,亦以仁爱治后宫,娘娘念你初犯,又并非有意,故而恕你僭越大罪。可是若过于姑息,不足以服众,所以打即日起打发到慎德堂,照顾崔皇后,望你将功补过。”
这片刻之间,结绿的心已起伏数次,最终的结果是发往慎德堂,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结绿勉力打叠起精神,行礼谢道:“多谢贵妃仁慈,奴婢领旨谢恩。”
周姑姑口气软了一软,道:“你犯下如此大过,娘娘不得不对你小惩大戒,以儆后宫,特叫我来带你去长秋宫,跪上半个时辰,就当是悔罪吧!”
结绿密密的长睫如一把黑扇,微微一动,即刻说道:“娘娘宽厚,奴婢永感恩德!”
周姑姑向押着结绿前来的几位嬷嬷轻轻使个眼色,便有个麻利的嬷嬷赶过来,解下结绿手脚上沉重冰冷的镣铐,结绿立时一阵轻松,周姑姑一言不发,昂首挺背的走在前面,带着结绿走了。
长秋宫在后宫中虽然不是最富丽的,可毕竟是当初萧贤督造大明宫时,打算做皇后寝殿的,因此布局之宏大,气势之阔朗,自不必说。
结绿才被惩处,心思消沉,神情委顿,可见了这鸾凤争辉,美轮美奂,楼台亭阁之轩丽堂皇,也是一阵神清目明。
周姑姑引她进了仪门,旁边值守的内官宫女们皆低下头去,向周姑姑致礼。绕过抄手游廊,穿过月洞,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巍然而立,斗拱交错,碧瓦盖顶,彩凤斑斓,周匝又有流云火焰相映。殿上金漆大匾书“储鸾殿”三字。
周姑姑停了脚步,淡淡道:“行了,就在这儿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来叫你!”
结绿顺着眼行了个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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