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断然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林淑仪虽得宠,也不可能独占皇上,你看看如今后宫里,除了我和裕妃,哪一个不是正当盛年,就算林淑仪眼下得宠,三年一届的秀女大挑,也是避不过去的,别忘了,咱们的皇上,还未及不惑呢!”
周姑姑忧心忡忡道:“娘娘说得自然有理,可我们能做的,也算都做了,若像当年康贵妃一般,行阴毒之招,只怕会多行不义,到时候引火烧身!”
贵妃听周姑姑提起康贵妃,不屑道:“康贵妃自以为精明,目光实在短浅,她行的那些事,便如鲧以‘水来土挡’之法治水,终是给自己招来了灾祸,想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还是要想些永绝后患的法子!”
周姑姑细察贵妃话中隐藏之意,绝然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毅王一日不被立为太子,娘娘的地位始终不稳!”
贵妃淡淡点头,一缕郁然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洛南与太子之位的距离,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咫尺天涯。我虽统驭六宫,到底只是妃妾,真正的皇后还活着,洛南既非嫡,又非长,他比洛威强的,只是我的位份略高于裕妃。原本皇上喜洛南读书勤奋,朝中大臣也是赞许洛南的多,可他才病了这几场,便有裴丞相等一干人,以皇上年富力强,不必急于国本之事,将立太子的事搁置下了。幸而宸妃这次生下的只是公主,若是皇子,只怕更是棘手!”www.bïmïġë.nët
周姑姑踌蹰道:“皇后的主意,是没人敢打的,当年康贵妃暗害皇后不成,反叫皇上抓住了把柄,以致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贵妃看看翠竹蝙蝠碧纱橱里熟睡的洛南,叹息如流云随风而散,道:“眼前我只担心两件事,一是宸妃乘着诞育公主,重得恩宠,万一再次生下皇子,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再一件就是洛南,若是再这样为情所苦,三天两日的病,只怕前朝后宫的闲言碎语会越来越多!”
周姑姑小心翼翼地看了贵妃一眼,欲言又止,贵妃微微不悦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跟我也学得这样瞻前顾后起来了?”
周姑姑谨严道:“恕奴婢直言,娘娘不如做主,在殿下身边放两个人,日久天长,有了枕席之欢,说不定殿下的心意,也就转圜过来了。若娘娘一味只问殿下的意思,娘娘是长辈,恐殿下会难为情。只是娇鸾小姐名份未定,到时难免委屈了她。”
贵妃颔首道:“娇鸾就是立时嫁了来,日后也要与妾侍们相处的,这倒算不得什么!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有合适的人,也不必等着他点头,开了脸给个妾侍的名份也就罢了。只是这事也须从长计议,其一,这人即使不得洛南喜欢,却也不能是他厌弃的,不然到时夫妇不睦,更惹人笑话,其二,须得品格端方才好,虽为妾侍,日后也是要为皇室绵延子嗣的。”
贵妃的雪里金遍地锦镶狸毛宫装,映着炭盆的烈烈火光灼灼耀目,似一束五彩凤尾,栖于梧桐之巅,等待直上云霄。
周姑姑见贵妃因连日忙着年下的事,几乎时时有人来回禀宫务,便极少穿燕居的衣裳,总要打扮得彩绣辉煌,她头上高挽凤髻,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瑙珠金寿字步摇,那步摇上垂下的珊瑚珠子个个红润光泽,映着金丝圈垂珠耳环,摇碎一片细细的红芒,赤金云头和合如意钗上,镶着几颗金绿猫眼,在疏窗透进的阳光下闪着幻彩流金的奇异之色,周姑姑直直盯着贵妃头上的猫眼儿,若有所思道:“虽说防不胜防,到底能防一个是一个,奴婢有个主意……”
贵妃熟谙周姑姑脾气,知她老成谨慎,事情不做则已,做则万无一失,她眼见周姑姑双目微眯,看似空洞的眼底凛着幽幽的寒芒,便知她心生智计,因问道:“景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说出来,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周姑姑缜密四顾,确定隔墙无耳,才轻轻附在贵妃耳畔,悄声道:“宸妃不是因为林淑仪的事大发雷霆吗?咱们不如就借她的雷霆怒下场及时雨,也好灭一灭她这烈火烹油的威风。再说,娘娘多关怀关怀林淑仪,也叫皇上看看,娘娘是何等的心怀仁慈,厚待后宫姐妹……”
结绿在浣云殿生花阁东耳房里,坐在临窗的乌木椅子上,正在苦练夏掌珍前日才教她的填丝技艺,碎金般的暖阳拂在她脸上,恬静而柔美。结绿一抬头,只见夏掌珍穿着樱粉绣襦,宝蓝盘锦镶花裙子,外头披了件一斗珠儿的小皮袄,华丽的宫装却掩不住一脸的愁云惨雾,夏掌珍向旁边的花梨炕上一坐,就跟她叹起苦经来。
原来司珍房便接到一桩活儿,嘉德宫的林淑仪要过生辰,皇上下旨为林淑仪做两套首饰,夏掌珍一领到旨意,便暗暗叫苦,整套的首饰须从头上的簪环钗扣,到项圈手镯戒指,腰间玉佩,一套做下来,少说要做到年底,况且时近新年,各宫娘娘小主们也要添置首饰,叶司珍只揽皇上长信宫的活计,其余一概不问,她手底下连个女史都没有,叫她带着一帮杂役,可怎么应林淑仪的差呢?
夏掌珍无计可施,司珍房只有结绿是待封女史的新晋宫女,只得去找她。
她当差不过月余,才只学了简单的镶嵌和织编,繁难些的如花丝,錾花,烧蓝和点翠,尚未窥其门径,听得夏掌珍说,也是犯愁,不觉冒出来一句:“皇上怎么突然兴出这个新文来?”
夏掌珍忙止了她,谨慎地瞧瞧四面镂花长窗,只有阁子周匝密密植着的杏梅映在碧罗纱上,如深深浅浅的水墨。
夏掌珍无奈叹道:“我听御前的司香姑姑说,是贵妃娘娘向皇上提起,要好生操办林淑仪的生辰,林淑仪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听贵妃这样一说自然高兴,便交给贵妃去做,听说不止咱们这儿,就连连尚服局、尚寝局如今只为着林淑仪一人,也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呢!”
结绿唇角泅出一抹不屑笑意:“年节将至,各司局为了庆贺林淑仪的生辰大费周章,难免会为这个差事耽搁娘娘小主们的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霍贵妃这不是把林淑仪树成个活靶子么?”
夏掌珍支颐叹道:“各人心里明白,林淑仪也未必不知道贵妃的居心,后宫嫔妃们怎么争,是她们的事,可怜苦了我们这帮奴才!”
结绿不禁为林淑仪担忧,想着难保有那浅薄无知的,已经人前背后的嚼舌根了,梅枝的影子烙在窗纱上,干枯而瘦弱,如大明宫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芸芸众生。
结绿沉思片刻,心头蓦然一亮,笑道:“这事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掌珍方才已经说出来了!”
夏掌珍匪夷所思,问道:“我哪里有什么法子,我也只有叹气的份儿罢了!”
结绿黑漆如点的明眸眨了几眨,一五一十地与夏掌珍计议一番,夏掌珍深锁的眉头渐次舒展开来,蕴着明亮如焰的笑意,只在火焰的心子里仍藏着一点灰黯,她略有隐忧的问道:“我去嘉德宫交过几次差,林淑仪倒是个随和人,只是这件事牵扯到皇上、贵妃,林淑仪性子再软,毕竟是娘娘,咱们说的话若万一有失……”夏掌珍一语未尽,只踌蹰地细牙咬着朱唇,沉吟起来。
结绿澹然道:“掌珍若信得过奴婢,这事就让奴婢去说,奴婢如今到底只是新晋宫女,若有说不到之处,至多说一句掌珍教导不严,不会惹出旁的是非来。”
夏掌珍闻言,也以为有理,眉目间不禁流露赞许感激之色,道:“也只得如此,只是委屈你了!”
结绿对这事已是胸有成竹,当下却只淡泊笑道:“奴婢到司珍房一月来,掌珍对奴婢倾囊相授,实为奴婢亲师,试问徒弟为师傅做点子事,还要含冤抱屈么?”
夏掌珍见结绿不仅行事勤谨稳妥,且品格高尚,心中又添了一层敬佩,也暗暗做了一番打算,只是时机未到,不可多言,恐生不虞而已。
夏掌珍叫结绿把她设计的首饰图样,请林淑仪过目。嘉德宫里被火龙烘得暖如阳春,林淑仪坐在炕上,靠着水红色蟒缎引枕,一袭家常的雪罗长衣上绣着盘盘曲曲的常春藤,在金丝榫云纹牙头桌边上,执着支软毫画笔作画。
正殿中除了抱素和两个贴身的宫人,余者皆只在殿外伺候,这时才用过午膳,正是歇晌的时光,林淑仪因怕停住食,才吩咐抱素备了笔墨作画消遣。
结绿依足了规矩行礼,林淑仪忙叫抱素扶起来,笑道:“不是说过没人时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日日看着他们三拜九叩,就够我晕头转向的了。”
抱素一壁伏侍林淑仪趿上藕色云烟如意的缎鞋,一壁笑道:“我说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吧,娘娘也是,只顾着高兴,也不披上青肷披风,风寒才好些,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结绿才看见抱素已经把月色素缎镶白狐毛的披风,披在林淑仪身上,结绿见那风毛有三四寸长,雪白中无一丝杂色,便知是尚服局新得的漠北朝贡。漠北产白狐,但上等的白狐皮极为难得,如林淑仪这领口袖上的宽不过两寸的毛皮,两三年之中也未必得着一张,去岁结绿在尚服局当差时,漠北贡来的白狐皮,便多掺有杂色。
结绿目光凝在林淑仪的领口上,笑道:“庭前天寒地冻,皇上对娘娘的一片情意,却将这嘉德宫暖透了!”
林淑仪不见欣喜反有忧色,半晌,轻轻道:“我只怕情意太多,到时不是温煦如阳,而是置人于炭火之上了!”
结绿脸上虽如静日无风的湖水,却在心底暗赞林淑仪见事明白,道:“娘娘可有什么打算么?”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近忧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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