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和阿真坐的油壁轻车还未进巷子,便闻几串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浓烈地烟火气扑面而来,跟着巷子里竟钻出两只五彩的狮子滚绣球,把结绿和阿真惊得瞠目结舌。
人群众星捧月地把两位姑娘接回家中,姑娘媳妇们争着来搀扶她们,想沾沾喜气,结绿和阿真几乎是脚不沾地进到堂屋里的。
这一下午满院子里闹盈盈,比过年还热闹,到晚宴之后众乡邻们散去时,结绿耳朵里的嗡嗡声依然不绝如缕。
用过晚膳,阿真娘也不急着招呼丫头收拾碗碟,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好像自己一生的成就,皆在于此。临行前姜司衣嘱咐过,与家人只叙别情,少议论宫中之事,饶是如此,阿真还是忍不住讲了巧莹欺负她的事。
阿真娘一手搂着阿真,一手拉着结绿,叹道:“结绿啊,阿真胆子小,在宫里难免受人欺负,娘总是将她托付给你了,你就当她亲妹子一般照看,等将来你年纪大了,放出来时,娘多多给你添妆就是了。”
结绿毕竟年纪尚小,不解道:“什么是‘添妆’?”
阿成叔笑道:“瞧你说的,结绿才多大,何况凭咱们结绿的模样性情,日后能得个王侯公卿赐婚也说不准呢!”
结绿模模糊糊地明白了“添妆”的意思,不由把个粉脸羞得绯红,低了头只将一块松花色的罗帕在指间绕来绕去。
阿真娘却听阿成说起结绿赐婚王侯,再比比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由生出些醋意,遂薄嗔道:“结绿虽好,无奈我们家世太差,就是天仙般的模样,只怕难入仕宦的法眼。你没看宫里那些贵人们,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这等好事哪会砸到我们头上?”
阿成时常被媳妇责怪没有本事,平日没有外人时,也不愿与她争辩,今日当着两个女儿,阿成便有心要挣回面子,立即便驳道:“你还莫说这些丧气话,如今的宸妃,不就是出身宫女?皇帝当初相好的婵娟姑娘,还是个青楼女子呢,”
“灌几钟黄汤便没个深浅,听你都说些什么醉话!”阿成的话被媳妇拦腰斩断,一回神,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信口开河,虽说被媳妇骂了心中着恼,也只得住了嘴。
结绿和阿真终究是少年心性,她们进宫多时,连皇上的半根头发也没见着,此时听阿成叔提及皇上的风流往事,不由来了兴致,嚷嚷着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结绿便问道:“阿成叔见过当今皇上吗?”
阿成叔说漏了嘴,求救地看着媳妇,刘家婶婶翻着白眼,狠狠地剜他。她细细忖来,总是瞒着也瞒不过去了,
阿真也好奇道:“爹,娘,你们快说呀!”
阿真娘因说道:“事关皇家体面,你们听了,只当微风过耳。当年皇上还是成王时,与一个叫婵娟的青楼女子相好,那女子虽出身青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皇上把她安置在翠景溪,就与我们相邻而居,后来皇上娶了如今的崔皇后,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她给知道了,那崔皇后也是太狠毒了些,叫她爹带着人,把婵娟给害死了,皇上知道了大怒,质问崔大人,谁知半路又生波澜,崔大人下手害人时,才发现这个婵娟,原是自己年轻时与一个波斯女子所生,崔皇后害死的,是她自己的妹妹。”
结绿茅塞顿开,怪不得皇后失宠禁足多年,始终不曾被废,原来里头还藏着这样一段曲折。
阿真娘说道:“皇上也算个重情义的人,到现在,后宫嫔妃也不多,十几年来文治武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就连先前有些不堪的话,如今也渐渐地没有提起了。”
结绿疑惑道:“怎么先前还有些什么话么?”
阿真娘脸色一沉,斥道:“不过是些无稽之谈,你们在宫里当差,切记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只要你们俩在宫里混出个人样儿来,就当是孝敬我和你爹了。”
结绿使劲点头,阿真靠在她娘怀里,不住地打瞌睡,婶婶轻手抚上阿真的脸蛋,似有不舍之意,对结绿说:“我和你爹打算秋天去趟永州,你爹娘的坟,我们给修,你安心在宫里当差就是。”
结绿听罢,热泪盈眶,忙起身跪下道:“爹娘的大恩大德,结绿没齿不忘……”她想起远在永州,离世多年的爹娘,便抽抽答答地哭起来。
阿成忙扶她起来,怜惜道:“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跟你娘,原先就是乡邻,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只当她亲妹子一般。”
阿真娘安置了阿真睡下,也走过来劝慰结绿,“你别嫌我唠叨,你爹娘皆是遇瘟疫而殁的,若叫人知道了,会说你命硬,宫里最忌讳这个……”
结绿含泪点头,道:“我明白,我只说是从小便养在我们身边的。”
阿真娘笑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最是灵透不过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安置了吧,明日别误了回宫的时辰。”www.bïmïġë.nët
结绿回屋睡了。阿成叹息道:“珠儿也是命苦,她若知道女儿这样有出息……”
阿成媳妇忙捂住他的嘴,责怪他道:“你这个嘴……她爹娘活着时就不肯告诉她,还不是怕惹祸的意思,你还要提!若是传扬出去,结绿的小命难保,我们一家人也别想活!”
尽管依依不舍,翌日清早,结绿和阿真还是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宫去了。
阿真娘在她们的箱笼提匣里,装了满满的茶香鸡,腊肉干和自家做的各色点心,结绿把这些吃食,分送与尚服局的姐妹。其中有两枚永州金钱白花蛇的蛇胆,最是珍贵,结绿打算送给飞琼一枚,灵筠一枚。不想结绿回去的时候,灵筠已经病倒了。
原来灵筠从昨日早起便头重脚轻,浑身发烫,又觉得冷,她素来要强,知道宫里择选女史时,身子单弱也会成为软肋,故而不肯说出来,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悄悄求医女开了几丸成药,躲在西南角子的屋里服了,针线练习也未曾有一刻放松。
可这回实在是病势如山,未到晚膳时,已是周身火烫,再也捱不住。她知这回再也隐瞒不住了,才向姜司衣告了假,请人煎药,调养休息。
结绿去看她时,她面色苍白,躺在乌木宽榻上,更显嬴弱不堪。灵筠咳嗽不止,到底还是强撑着半坐起来,倚在迎枕上,气喘吁吁地与结绿说话。
结绿痛惜道:“怪道昨日午膳时找不到你,病成这样,怎么不早些延医诊治?”
灵筠喉咙里似烧着一团火,声音也不复往日清脆,只如碎瓷片刮在石板上,“说了又能怎样,姜司衣也算是宽仁待下的,请了医女来替我诊治。我咳嗽一夜,平日姐姐妹妹地倒亲热,到这时候,连个给倒口水喝的人也没有!竟是你头一个来瞧我了!”
结绿虽知她说的是实情,到底不愿她病中焦躁,再来冷她的心,遂笑慰道:“这是你多心了,姐妹们都挂念你的病,只是外头活儿多,不好耽搁了,方才我来时,她们都叫我问候你,叫你安心养病呢!”
灵筠也知道结绿不过拿话宽她的心,只露出凄凉的笑容。结绿忙用话岔开,问她吃什么药,效验如何。
灵筠拿出医女写的方子,结绿见上头有芦根,连翘等物,又听灵筠说不似昨日那般心慌烦躁了,才略略放心。
结绿笑道:“终归是饮食最养人的,我去给你做点清粥小菜,你吃了,复原得也快些。我出去,这就跟姜司衣说,让我搬来与你一起住,往后熬药煮饭,方便照应!”
原来宫女若病了,自然要从原先住的地方挪出来,生怕将病气过给主子,灵筠自从告了假,便住在浣花殿北边的一间抱厦里,这抱厦在背阴处,又逢盛夏,潮湿粘腻,自不必说。
灵筠怆然道:“我不愁别的,只是再过半月,便要考校宫女,若那时再不大好,只怕被遣去做杂役也未可知。”
结绿忙捂住她的嘴,嗔道:“还有半个月,哪有不大好的道理,你再莫说这些丧气话!”结绿嘴上虽如此说,也心知灵筠身体底子弱,怕到时久疾不愈,耽误了正事,细忖片刻,笑道,“我记得那年得了风热之疾,母亲给我熬了桑菊饮,很有效验,明日我去问问医女,看你能不能用这个方子。”
灵筠默想,既然眼前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一试,便点头应允。
当日虽是阿真娘给她熬药,其实都是结绿自己将药方配好,交给小丫头去煎,因此结绿还记得那方子,结绿依着记忆写下来,交给太医院的医女采芷,采芷看过后,又增减了些剂量,便交给结绿去煎药了。
灵筠喝了这桑菊饮,渐渐地神清目明起来,只是脾胃不好,难免食欲不振,虽说精神渐好,却日日消瘦下来。结绿又想起以前听人说的,每日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吊子熬出粥来,可以平肝养胃,便将阿真娘给她和阿真带进宫的燕窝拿出来,给灵筠煮粥吃,阿真感念灵筠教她针线,自是没有二话。灵筠虽饮食不济,每日喝着燕窝粥,倒也滋阴补气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8 章 第八章 旧怨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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