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寝处,见灵筠的榻上空空如也,记起她午膳时说想去御园中散荡散荡,想是尚未回来,结绿便软软地向榻上一倚,浮想连翩起来。以前被她或有意或无意忽略地一些细节,此时都串连起来了。
她想起当初巧莹临走之时,脸上恍然大悟而幸灾乐祸的笑容,又想起她为宸妃选衣裳,是谁能那样快告知了贵妃。
结绿在慎刑司的大牢里,就反复地想要解开一个疑团,无论是想陷害她,还是要诅咒宸妃,只放一件物事也就罢了,为何又搜出了两件?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两个人在做。
结绿想起那团打结的碎布,虽然在棉絮里掩藏得很好,但只棉被一铺开,立时便会被发现,相反那纸人儿却是又轻又软,只要不拿去折洗,只怕三年五载也未必败露。可见这做事的两个人,一个是真心想要诅咒宸妃,另一个却是要陷害结绿的。而腊月在遗书中说两件事皆是她做的,显然是为人顶了缸。
腊月已死,到底真相如何她也无从知晓了,但她与灵筠自从尚服局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不由得她不起疑心。
她想到心痛处,只闻耳畔“啪”得一声,却是一手握着的手炉,一手执着铜火箸在炭火里拔着,此时猛地一挑,手炉里的熟炭向外翻腾出来,火花四溅,飞在白绸的棉寝衣上,顿时烧出几个深不见底地黑洞来。
那日之后,结绿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灵筠,又私底下告诫阿真,宫里人心难测,无论什么事,除了她们姐妹,不可再对第三个人说起,灵筠也不例外。又叫阿真少说话,多做事,宁可叫人说自己愚拙,也不可木秀于林。
阿真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结绿知道阿真虽然愚钝,却十分听她的话,也略略放了心。结绿没想到的是灵筠的反应,她早已准备好理由,应对灵筠的质问,可是灵筠对结绿姐妹对她的疏远,非但不惊讶,还坦然相对。人前依旧与她们笑盈盈的,不知道的人皆看不出三人早已分道扬镳。
结绿从慎刑司脱险之后,似乎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先是贵妃娘娘赐了许多衣裳补品,抚慰她与灵筠,紧接着宸妃也不甘落后,派金鸢亲自来安抚了结绿一番,又颁下许多赏赐,结绿知道她们这是在暗中较劲儿,倒叫自己白白得了彩头。也无甚可喜的,自是把赏赐与姐妹同享不提。毣洣阁
结绿回浣霞殿时,司舆房正忙得焦头烂额,宫里纷纷传说谨嫔有喜了。皇上已下了旨,晋为从四品丽仪。董丽仪有了喜,便缠着皇上要这要那,皇上子嗣本来不多,因此十分重视她这一胎,便是不胜其烦,也只得百依百顺。
董丽仪提出每日到长秋宫请安走得路多了,腿脚抽筋,要司舆房为她做一乘与静贵嫔一模一样的青鸾肩舆。嫔妃宫女虽然嘴上不说,却皆知她这是与静贵嫔争宠。只是皇上吩咐司舆房做青鸾肩舆的同时,又要陆司舆将静贵嫔的肩舆上的青鸾杏黄伞改作曲柄七凤金黄伞。这下董丽仪可吃瘪了,日日在麟趾宫里对着宫娥骂静贵嫔狐媚惑主。
结绿听过之后,付之一笑。这样跋扈外露的女子,纵然生了皇子,恩宠也是不会长久的。只是结绿又为静贵嫔发愁,贵嫔恩遇颇重,何以到现在还不见动静?
宫中险恶,静贵嫔如今集宠于一身,难免招惹妒恨,若有人生了歹意,不知她一个人可能应对得了么?结绿也只能暗自忧虑,又无法去看她,结绿其实早就想借当差去探望静贵嫔,然而她还记得柏婕妤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皇上又时常出入嘉德宫,她更不敢贸然前去。然而这个私心,是不能对静贵嫔说的。
又过了一日,结绿做着活,阿真突然叫她出去一趟,到了浣霞殿门口,只见嘉德宫的正四品宜人抱素婷婷地立在浣霞殿西墙边下。
结绿忙疾步向前,行礼道:“抱素姐姐今儿怎的有空到我们这儿来?”
抱素手里握着一个鎏金盘龙烛台,笑道:“我来取贵嫔娘娘的烛台,顺道来看看你!”说着抚着结绿清瘦的脸庞,哀怜道,“可受了委屈了!”
结绿知道取烛台这些小事,根本不须抱素来做,定是静嫔遣抱素来瞧她的。结绿心里感激,行礼道:“该是我去看望娘娘才是,这会子倒要劳娘娘记挂,奴婢愧不敢当!还叫姐姐劳动这一趟。”
抱素抚着结绿的肩,安慰道:“这算得了什么?当初若不是你……唉,娘娘这会子巴不得亲自来瞧你,只是碍于规矩,你是知道的,皇上一月之中,倒有大半月在我们嘉德宫,虽是好事,但合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娘娘呢!”
结绿听得静贵嫔如此得宠,心中自是快慰,笑道:“娘娘圣眷优隆,若因此而出不了嘉德宫,只怕合宫的嫔妃,有多少人宁可一辈子踏不出寝宫一步呢!”
抱素也笑了,道:“就只你会说话!”接着便拿出静贵嫔的赏赐,皆是御赐的名贵丹药,漆黄蟾酥丹,丁香散,紫金锭,色色齐全。又拿出些人参,燕窝之类,也皆是名贵上品。
结绿忙推让道:“只是丹药就当不起了!这样珍贵的东西,只怕宫里的嫔妃,也难时常享用的。”
抱素悄悄笑道:“不瞒你说,莫说一般嫔御,便是宸妃裕妃那里,只怕也有限!你只管收着,我们娘娘还要求你办事呢!”
结绿不解,道:“娘娘如今圣眷正浓,奴婢能帮上什么忙?”
抱素笑道:“这是一张调养身体的方子,娘娘怕去找太医抓药太惹眼,特意叫你找医女去抓药,你只说从慎刑司回来之后身子虚弱,须要调养就是了!你放心,这虽是副有助坐胎的补药,但看起来跟普通补养的汤剂没什么分别,医女也决计瞧不出里头的机关!”
结绿也听说过,多少年来,宫里得宠的嫔妃多用些容易怀孕的补药,看来结绿倒是白为静贵嫔担心了,贵嫔冰雪聪明,自然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有个皇嗣可以依靠。可也多有因此而招来祸患的,比如先前的康贵妃,就曾买通太医,在嫔妃的补药里加进避孕之物,使嫔妃不孕的。
结绿想了一想,道:“娘娘的忙,自是该帮,只是奴婢多嘴一句,这开药的人可是个可靠的?抱素姐姐难道没听说过……”
抱素打断了结绿,笑道:“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实告诉你吧,这方子是我们娘娘自己开的!”
结绿眸中一亮,讶然道:“自己开的!”
抱素笑道:“娘娘从小爱读医书,精通医理,先前在府里有人病了,便请京中回春堂的郎中来瞧,后来娘娘开了药方给他看,连郎中都夸说开得好呢!”
回春堂是京中有名的药铺,老板既开药铺又行医,在西京也算小有名气了,没承想静嫔还有这等功夫傍身,如此,这宫里多少阴险手段,在她眼里可就无所遁形了。
虽然抱素信誓旦旦地保证此药无事,但结绿素来谨慎,她与太医院的采蘅素来交好,便得空拿着方子去找采蘅,只说是养母从宫外捎来的补药方子,请采蘅帮着瞧瞧可有不妥。
采蘅拿着方子端详半日,笑道:“这是《千金方》里的成方,确是一剂补药。”
结绿原本打算,若是采蘅瞧出是容易怀孕的补药,便说是养母求子心切,这时见采蘅说是《千金方》里写的普通补药,便笑道:“母亲知道了我被抓去慎刑司的事,怕我身子受损,故而捎了这补药来,烦请姐姐为我抓几副吧!”
采蘅笑着去抓药了,结绿也计议已定,日后便说自己身子一直虚弱,常来抓药便是,若静贵嫔服了此药,能早日怀上皇嗣,她也算功德一件。
过了些日子,易掌设向小宫女们宣布了一事,因着青鸾肩舆颇费人工,司舆房忙不过来,司设房的活儿也告一段落了,希望从司设房调一名小宫女过去帮忙,不过是打打珠络,结个流苏之类的活儿。
可董丽仪的乔张作致六局二十四司谁人不知?本来董丽仪便为着肩舆的事,与静贵嫔呕气,司舆房没有皇上的旨意,又不敢随意提高其肩舆的规格,到时董丽仪定会对肩舆挑三拣四,不寻陆司舆的晦气便是好的了,故而谁都不愿去帮忙。
然而用过晚膳,大家御了妆,换上寝衣时,秀清悄悄把结绿拉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她已经请示易掌设去司舆房帮工了!”
结绿疑惑道:“怎么你要去,难道你没听见说……”
秀清笑道:“董丽仪难伺候些是不假,可是我也听说了,皇帝极看重董丽仪这一胎,因而下了旨,所有在丽仪怀孕时侍奉过丽仪的人,到时皆有赏赐,肩舆是为免丽仪行走疲累才造的,也在赏赐之列!”
这些说法结绿隐隐约约地也听到过,宫中亦有前例,只是为了几个赏钱,去伺候麟趾宫那位,终觉有些风险。结绿突然想起来,秀清的长兄上月刚刚夭亡,只剩下寡嫂带着侄儿艰难度日,家里不但不能给她捎银子,反倒要她省出俸禄来补贴家用。念及此节,结绿反倒不好再劝秀清了。
只能蜻蜓点水的嘱咐一句,“果真如此,却也是个好差事,只这赏赐的事,可千万要拿得准才行!”
秀清郑重道:“自然拿得准,是灵筠亲耳听尚宫局凌司簿说的!”
结绿心“咯噔”一沉,总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却又无法与秀清言明,也只得谨言慎行,嘱咐秀清道:“董丽仪如今有孕,肩舆的事,事关重大,你去司舆房处处小心,万不可行差踏错就是了!”
秀清笑道:“那是自然,我还等着领赏钱呢!”
结绿与秀清议论一时,也就睡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诛心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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