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尚寝一番话说得密不透风,不容腊月有一丝反驳,腊月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花容失色,只恨恨道:“湘漪,一定是湘漪!”
此事确是宁尚寝命湘漪暗中查访腊月所为。冯司设出宫后,宁尚寝便觉察出腊月的一些异样,早就暗中吩咐湘漪盯紧她,此次字纸之事,也是湘漪查访许久才发现的,虽然发现时已被腊月烧去大半,却依稀可以见到只言片语,皆是宸妃的生辰八字。
那日她去慎刑司办差之后,故意晚些时候才回去,就是要腾出空来,叫宁尚寝带人搜查她与腊月的住处,想要查出冯司设染病一事的证据,无奈时日太久,腊月又是个细致之人,终是没有查出来。
宁尚寝一阵唏嘘,本想她看着腊月长大,如今虽做了错事,却要她陪上性命,终究有些不忍,不想她却不思悔改,反要怪责同寝之人。
心念及此,宁尚寝道:“你也不要责怪湘漪,皆是我吩咐她去做的,此事已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无人以命相抵,势必不能了局,既如此,你便自己寻个了断,事后我会为你向皇上贵妃求情,虽然宫女自裁是大罪,可只要你在遗书中真心悔过,当今皇上仁爱,想必不会株连你的家人。”
腊月颓然侧俯在地,不甘道:“不,不,为何要叫我一人抵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宁尚寝以手止了她,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那躲在幕后指使你的人,却是不能把她翻出来的,翻出了她,便要翻出皇长子的生母,到时就真要为了一个纸人儿血流成河了,而你,恐怕就不是一个自尽便可了事的,若再因此而株连你的家人,那更是不值!你又何必要这些人为你陪葬?此事皆由你的贪欲而起,又怎能怪得了别人?你只知‘朝中有人好做官’,却不知人脉重要,本事更重要,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只凭这些旁门左道,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也迟早要摔下来的!”
腊月泪如雨下,她与湘漪一起入宫,十年来技不如人,湘漪做女史时,她还是浣霞殿的普通宫女,苦熬几年总算熬到了这个位置,以为终于可以与湘漪平起平坐时,又逢何掌设被赐给燕王,尚寝局一下子空出了个掌设的缺来,眼看湘漪又要捷足先登,压她一头了,她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倚靠。
这次裕妃欲以巫蛊之术诅咒宸妃,她以前被湘漪压着压怕了,又怕底下的小宫女后来居上,到时她便真的要在浣霞殿无立足之地了,她便把纸人放在了结绿所缝的锦被里,心想便是一朝事发,倒霉的也是结绿,她却可以从此少了一个对手。
腊月像一个垂死的人,回光返照似的,仰天大笑,道:“没有一个好东西!湘漪不过也是为了掌设之位,才暗中查找我的证据,可是那个碎布打成的死结……那个死结,真的不是我!”
宁尚寝叹道:“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可是为了息事宁人,你便两桩皆认下来吧,也算是为来世积点阴德。”
宁尚寝说罢,从乌木圈椅上站起来,向腊月深深行了一礼。
宁尚寝道:“你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个人,早晚会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结绿在慎刑司的大牢里一觉睡到天亮,她昨日都没怎么吃东西,睡在牢里的干草上如死过去一般的沉。
醒来才想到似乎有哪里不对,按着脑仁子想了半日,才想起昨日正午讯问结束时,嬷嬷威胁她们若再不招,晚上要用夜刑的,结绿也无心去想夜刑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挨过一时算一时。
可是这一夜无事,倒叫她有些茫然无措了。过了一会儿,竟看见尚寝局的湘漪带着几个杂役嬷嬷来到牢里,牢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湘漪掩鼻皱眉,细细寻到结绿她们时,忙招呼几个杂役嬷嬷,将两个女孩子扶出去。
见到牢房外亮白耀眼的日头时,结绿的眼被刺得生疼,幸而早有两乘小轿备在那里,结绿和灵筠坐了进去,湘漪在旁边跟着,抬她们一径回到了浣霞殿。
浣霞殿这里早就准备好热水,膳食,给她们沐浴更衣后,又叫她们吃饭,结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灵筠更衣后,神情依然呆滞,便劝她喝了碗参汤,又睡下了。
结绿没有睡意,对着满满一桌子的丰盛饭菜,向阿真她们打听缘由。阿真和秀清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结绿才明白,原来晨起有浣霞殿的宫女,见到司设房的女史腊月,吊在东配殿的廊子上,脚下还留了遗书,遗书中说宸妃娘娘的锦被中的巫蛊之物,皆是她放进去的,为的是陷害结绿,怕她如今便在尚寝局脱颖而出,日后更是会与自己相争。
众人看了,报给宁尚寝,宁尚寝又报给慎刑司的靳嬷嬷,因着宸妃有言在先,只抓首犯,不可株连,如今又有铁证在此,便请示贵妃,把结绿和灵筠放了。
结绿这里听得食不甘味,她自从来到尚寝局,与腊月不过数面之缘,以前不过与飞琼一起给卧病的她送过一次衣裳,连话也总共说不到十句,不想腊月竟恨不得除掉自己而后快,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腊月何以对她有这样大的仇恨。
然而想不通归想不通,事实摆在眼前,在这宫里行走,确是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此事多亏宁尚寝从中疏通,结绿把来龙去脉打听得七七八八之后,便决定去谢谢宁尚寝。
宁尚寝特准结绿与灵筠休沐三日养伤复原,其实结绿只在牢里呆了一日,受了些微刑罚,接回来过了一天,身子也就复原了,她只想回绛华轩与姐妹们一起做活,便去了补桐室,求宁尚寝叫她回去做事,顺便谢谢宁尚寝。
宁尚寝坐在窗下,就着纸窗里透进来的日光,拿着个绣花绷子绣花,见结绿来了,脸上挂着疏疏落落的笑意,让结绿坐下,又请结绿喝旧年雨水泡的碧螺春。
结绿说明来意,宁尚寝点头道:“你若想回去做事,便回去吧,若觉得身子不爽,便回来歇着,那慎刑司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这回实在是万幸了!”
结绿笑道:“多谢尚寝体恤,奴婢的身子从小儿倒还硬实。”她其实非常渴望对宁尚寝说出她的疑惑,但她曾因多言招致灾祸,以致于如今宸妃娘娘还记恨她,一番话在心中翻转数次,终于没有说出口。
宁尚寝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问她,只笑道:“我看着你们这些才入宫的新晋宫女,便想起自己才入宫的时候,那么天真活泼,毫无机心。还记得那时我有个要好的姐妹,彼此间无话不谈的,后来我因事犯了错,差点被撵出宫去,幸亏如今贵妃身边的周姑姑,那时她还是从三品的惠人,负责查察真相,结果叫我大吃一惊,竟是我那个姐妹陷害于我,缘故竟是我事事比她强!从那以后,我便极少与宫中姐妹结交,毕竟在这宫里,小心翼翼仍不免飞来横祸,若是身边亲近之人害你,只怕更会令你措手不及!”
一席话听在结绿耳中,心也随着一点点的往下沉,难道一直以来,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么?
宁尚寝又道:“可是先人有言曰:‘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遭媒孽之祸’,可见这小人是不可轻易得罪的,你即便心中有了数,以后远着些也就罢了!”
她沉默了一回,决定回房后再好生想想,当下便对宁尚寝笑道:“奴婢在慎刑司呆了这一日,却受刑极微,怕是尚寝为奴婢疏通的吧!尚寝素来廉洁,定是自己拿出钱来打点,我这里有些平日攒下的银子,也不知够不够……”www.bïmïġë.nët
尚寝忙断然相拒,道:“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你们在我这里出了事,若追究起来,我也有个失察之责!”
结绿也知宁尚寝是个刚直不阿之人,知道她不会收下,不过于人情世故上,自己先得礼让一番罢了。当下不再谦让,收起银子,拿出婶婶从宫外托人捎来的紫参,送给宁尚寝,笑道:“这紫参不比别处,因我家与江浙的一位商贾有长年的生意,才得了这样的几两,补身子是极好的。”
宁尚寝是略懂药理的,鉴貌辨色,便知这紫参是极难得的,她的母亲有痰疾,紫参乃清热解毒,活备理气的上品,若是捎回家去为老母熬了补养,母亲的病或可痊愈,她想了想,笑道:“如此多谢你了!”又随手从窗前书案的雕花竹筒里拿了两支湖笔,道,“我见你没事也爱读书写字,这个便送给你吧!”
结绿笑着谢恩,回房收拾收拾,去绛华轩做活去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夜审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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