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宝唇角微挑,道:“选进来的宫女哪一个不是心灵手巧?要想脱颖而出,只像灵筠那傻丫头似的一味苦作,是不中用的。俗语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所以,你该知道,这雀金裘的用处了吧!”
巧莹恍然,问道:“姨娘可是要送给贵妃?”
秦司宝笑道:“这宫里不是只有贵妃一尊真佛。如今最得皇上宠幸的,是宸妃,她的表姐段尚宫,与皇上身边儿的掌印太监福隆又有交情,也是少不得要打点的。”
巧莹又问道:“可这些进贡之物,如何进,如何出,皆是要记档的。”
秦司宝啐道:“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这些虽是稀罕之物,难道皇上还要掐指去算算,一匹锦缎做几件衣裳?日子久了,总有个日晒雨淋,发霉变坏的时候,那时谁还去库房里查检不成?”
巧莹笑道:“姨娘自然不会叫这样好的东西霉坏了!”
秦司宝拈着一根素银簪子剔牙,笑道:“这是自然!我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个,姜司衣不是遣你去送各宫的份例吗?你送两匹雀金裘给宸妃,两匹给贵妃,剩下的,福公公一匹,段尚宫一匹。还有两匹,我收进库房,上头若真叫拿出来时,好挡挡眼。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倒不是怕皇上贵妃,只怕那个只剩半口气儿的尤老尚服,如今虽不正经主事,心里可比谁都亮堂!”
巧莹笑道:“尤老尚服不是眼看就要离宫养老了么?”
秦司宝长叹一声,倒似真有了愁心事,道:“尤老尚服出宫养病时,把尚服局交给姜司衣打理,这次选新尚服,免不了又得费我一番功夫,我的资历,倒底不如姜司衣。”
巧莹拊掌笑道:“凭姨娘的本事,这尚服之位早晚是您的,姜司衣资历比您老,可年纪也比您大,她若想跟您耗,可耗不过您!”
这些话说到秦司宝心坎里去了,她扑哧一笑,戳着巧莹额头笑道:“你这小机灵鬼,嘴儿是越来越甜了!”
巧莹这回可知道,为何姨娘总未提及今日考校之事了,原来她一心想着尚服之位,哪还有心理会那等微末小事?姨娘若做了尚服,也是她卫巧莹的福气,反正靠着针线功夫,她一辈子也难与结绿她们媲美了,总要寻些别的法子胜过她们才好。
潘玉桃乐不可支了,宫女们忙着卸妆就寝时,她瞅着飞琼不在,又自吹自擂起来。
“别听飞琼平日说的好听,她不去她姑母的尚宫局,谁来荫蔽她?”玉桃得意的俯视满屋,洋洋自得道。小宫女们没人接她的话茬儿,结绿今日得了头名,正是“木秀于林”的时候,也不便出言,其余如阿真之流,宣布今日考校的结果后,知道日后在尚服局作女史无望,听了玉桃的一通炫耀,性子好的垂头丧气,性子急些的早在心里骂她几百遍了,只是无人嘴上说出来,与她多生是非罢了。
玉桃见众人不理她,也有些无趣,转了话锋去谈论灵筠,幸灾乐祸道:“可怜灵筠也是个没福的,谁叫她自己身子不争气,被人抬着出了毓秀堂,那狼狈样儿,真不知道当初择选宫女时,她是怎么选进来的?唉,可是应了那句话:人强别与命来争……”
结绿纵容再想低调,这时也忍不住了,与她辩道:“咱们都是姐妹,灵筠身子不好,已经够她伤心的了,你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
阿真也细声细气说:“是啊!灵筠姐姐……”阿真忽然间瞪着一双圆圆地大眼睛,“灵筠姐姐!”
阿真朝门站着,猛见镂花门扇缓缓推开,灵筠走了进来。
一屋子人皆愣住了,方才一直隐忍未发的巧莹,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对着镜子里映出的玉桃,笑道:“真是凡事不可背后说人!哼,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这里显摆上了!”
玉桃粉脸羞红,半晌憋出一句,“有人倒想显摆呢,只怕没得显摆!”
巧莹被戳中了软肋,怒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聊胜于无而已!”
灵筠不去理会她们的吵闹,只轻轻对结绿道:“结绿,你随我出来一下。”
结绿正想躲开这满屋狼烟,巴不得一声,立时随灵筠出去了。
夜风吹来第一缕秋凉。灵筠引结绿走到花影斑驳处,半边脸隐在月影处,如皎月初斜。灵筠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温婉道:“我家堂姐前几日出阁,家里人给我捎来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本想拿去给姐妹们尝尝,可你看看那些人……”
结绿听到灵筠言语中含了几许凄楚,也知她正在在伤心时,便劝她道:“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为那起人苦恼了自己?凭你的聪慧,还愁在别的司局做不了女史?快别伤心了——你不来,我也正要去看你的,只因上回阿真打的络子不好,被钟掌衣叫去翻工重做,我便帮她……”
“你我之间,还解释这些做什么?”灵筠打断结绿,笑道,“我只想请教你一件事,上次考校时,你的针线还不及飞琼,这次竟比她做得好,不知你是不是有精进技艺的好办法?”
结绿语塞了,她与灵筠本是无话不谈,但她的针线,实是从小跟着娘学的,若告诉她实情,难免要将爹娘牵扯出来,婶婶在家已多番嘱咐过她……结绿遂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多拿出些工夫来,多练了几日就是了,你看玉桃,不也是精进了不少?”
灵筠在暗沉沉的阴影里,无声地冷笑了,结绿的话,明显是在敷衍她,任何技艺,皆是境界越高,越难以提升,玉桃可以在数月之内得到第三,结绿却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日便超越飞琼,那日她晕倒之前,悄悄瞥见结绿的锁边和裁剪功夫,没有十几年的修为,不可能娴熟至此。
灵筠淡淡道:“哦?那我以后还需多加用功才是!外头天凉,咱们快回去吧。”
结绿也恐怕灵筠着了凉,再病倒了,忙送她回抱厦歇息去了。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荣宝看见主子又坐在那里长吁短叹,便偷偷摸摸地凑了过去,瞅见宣纸上写了满满一张字,认得的却不多。他才要再近些仔细看时,被洛南轻轻一个栗凿打过来,荣宝一摸脑门,笑道:“殿下写的什么?可能教教奴才么?”
洛南抿嘴儿笑道:“教你你也不懂,快去紫竹园给我扯几片竹叶来,前日摘的那些都黄了。”说着,便将那宣纸揉作一团。
荣宝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主子好好的,几乎天天叫他摘竹叶来作书签儿,时常还对着那几片竹叶傻笑。他忽而将手在面前一扬,笑道:“殿下看看这是什么?殿下的心,做奴才的岂有不知道的?”
洛南眼睛一亮,笑道:“总是你最机灵!”又不由叹息,“只是我的心思,你哪里知道?”
荣宝还要跟主子调笑,只闻一把雍容之音,笑道:“我的儿子又有什么心思了?”
三昧斋里的二人,忙跪下请安:“见过母妃。”“见过娘娘!见过周姑姑。”
霍贵妃忙扶起洛南,摸着他额头道:“我的儿,听说你这几日进膳进的不香,可是御膳房的菜不合口味,你想吃什么,跟母妃说,再不济还有咱们小厨房里的师傅。”
洛南脸色微红,他吃不下饭,实在与饭菜无关。洛南笑道:“御膳房里的菜很好,是儿子在书斋里坐久了,故而不思饮食。”
霍贵妃颔首道:“这也不错,是该放你到外头逛逛了!你腕上的伤可好了没有?”
洛南淡然笑道:“早就好全了,上次皆是儿子之过,叫母妃担忧。”
贵妃见儿子这样懂事,不由从心里笑出来,一转眼看见书桌上几片竹叶,笑道:“把这些东西放在案上是做什么的?”
荣宝便抢着回道:“回娘娘的话,殿下这几日爱上了这竹叶做的书签儿,日日叫奴才去摘呢?”
贵妃微微凝神,道:“竹叶做书签儿虽是雅事,可夏日未尽,外头的花枝叶子上难免有爬虫飞蛾,我的儿,你本就生得娇弱,母妃可不敢大意一点儿!”
周姑姑这才笑道:“殿下若喜欢书签儿,奴婢闲来无事倒做了几个,殿下看看可有喜欢的没有?”说着,便招呼近侍寒香回去取书签儿来。
周姑姑知道贵妃对这个儿子,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掉了,未免有些求全之毁,这竹叶书签既是毅王所爱,贵妃不喜,毅王自是不会违背,只会暗自怏怏不乐。故而她从中调和,既要叫贵妃顺心,又要叫毅王高兴。
一时寒香来了,手里托着几个缝得精致的书签儿,有一炷香,有朝天凳,有象眼块儿,有方胜儿,葱绿鹅黄,松花桃红,色色俱全。
其间有一枚浅碧的柳叶签,做得十分清雅。尤其那浅碧颜色,正是那日结绿所穿的罗裙之色。洛南忽然忆起古人一句诗:“记得碧罗裙,处处怜芳草。”不由会心笑了。他抬头对周姑姑笑道:“姑姑,我就要这个!”
贵妃和周姑姑都笑了,皆说道:“瞧这孩子,这么个小东西,也能哄得他这样高兴!”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嫌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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