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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楚景淮率七万士兵而返,除去留下驻守保护白战的三万,余下十万人由白迹率领同日出发,走的却是大道旁的小路,两路人马中各有一位忻王,一位忻王侧妃以及一位年轻的少将军。
马车晃过平坦的大路,马车里白姝卿忧心忡忡,三哥那里比楚景淮所率士兵多出三万人,走的虽是小路,较楚景淮这边却更易成为太子攻击的目标。大哥已经为战事受伤,她回宁安尚且不知该如何向爹娘交待,若三哥再出什么事……
她不敢想,一直以大哥三哥为骄傲的父亲会怎样,疼爱三子的母亲会不会伤心难过……
抬眸向身侧那人看去,马车微晃,他手中卷宗却被他稳稳握着,如斯时刻,他竟依旧是不动如松的淡然,似乎即便从马车外忽然向他刺来一剑他也能毫无惧色地两指扼住剑身,不使它前进半寸。看他这副宠辱不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这边该不会发生大事。
“冷?”他头都不抬地发问。
白姝卿正欲摇头,腰上横过来一只手臂,身体的悬空感令她惊颤出声,旋即整个人稳稳地坐在了他腿上。
“……”白姝卿憋了半天忍不住说,“王爷似乎很喜欢这姿势,只是王爷便不嫌妾身重么?”
楚景淮眼睛不离开手中卷宗,右手却不规矩起来,待她又羞又怒、脸红得似她袖上红梅一般,他收回手,同时淡淡笑道,“现在懂了吗?”
白姝卿心中暗骂他不要脸,腾地一下站起,脑袋便不及防地重重磕向马车顶盖,耳边开始嗡嗡作响,这痛令她连泪都无法挤出,捂着伤处坐回原处,嘴上却早已忍不住大声喊了他的名。
马车外的侍卫迅速围上来,战战兢兢道,“王爷——”
楚景淮掀开帘子,身子前倾拦住侍卫望向白姝卿的视线,淡淡道,“娘娘饿了,你去寻些吃的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楚景淮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书卷,掌心轻轻贴上她的发顶,冷硬的声音难得在对着她的时候软了下来,“痛么?”
白姝卿记起上次他讲这二字还是对着秦汐颜,那时他爱她护她,明知是秦汐颜的手段还是对她斥责,从什么时候起他在对着她的时候也这般柔情似水了?似乎是在她为他挡那一剑之后,他对她有了几分真心,他做事虽然会不留痕迹地对她甚至她的家人一番利用,到头来他却是的的确确救了大哥一命,这中间曲折,已不是谁对谁有恩,谁又欠了谁便能说清的了。
更何况,他们还……
楚景淮见她迟迟不答他的话,脸上便有了几分不耐,蹙眉道,“磕傻了?”
原本还为与他牵扯太深犹疑甚至懊悔,这会他方一开口,一切担心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作多情的尴尬以及对那晚自个的妥协无边无际的悔意。
她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哼道,“你倒是希望我磕傻了。”
楚景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又在闹什么别扭?”
“王爷,属下已经为娘娘寻来饭食。”马车外侍卫的声音打断二人。
沉默片刻,楚景淮起身撩起帘子,接过侍卫手中食篮,又立刻将帘子放下,坐回原地的同时将食篮重重搁在白姝卿身侧,“吃罢。”
“妾身不饿。”
还未完全收回的手顺势将食篮提起搁在左手边、远离白姝卿的方向,竟忽然闭上眼,对着空中道,“不吃便一直饿着,”末了又添上一句,“这是今夜的晚膳。”
不吃便不吃,想她当年加班,忘记吃饭是常事,坚强如钢的胃还不是一直好好的,白姝卿轻嗤一声,也如他一般闭上了眼。
安静的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白姝卿平静下来忽然记起方才要求他的事,一咬牙睁开眼,瞪着他闭目养神的那张俊脸,刻意温柔了嗓音道,“我担心三哥他会有事,太子要杀的是你,皇上儿孙多,我爹娘却只三个儿子,一位已经受了伤,你忍心令我三哥也负伤回京么?更何况,若你有事,我是绝不会弃你而去的。”
楚景淮听得她最后的话呼吸一滞,缓缓睁开眼,嘴上却说,“三哥不会有事。十万兵将之中又有精兵五万,护他足矣。”
“可万一,太子带了更多人马刺杀你呢?三哥他虽聪明,心却终究不够狠,若太子使了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三哥未必能够应对。”
“三哥不会。”他只淡淡道。
白姝卿一愣,方明白他口中三哥是指太子殿下,又听得他接着道,“三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在他确定我真身的行踪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果真如楚景淮所料,一路顺遂。
冶华是大梁最神武的军队所在,行至此处,六万士兵留下,余下一万精兵随楚景淮一同返回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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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懿帝一大早便出了城门相迎,他对楚景淮又恨又爱,对楚景淮的母妃却只剩下亏欠,想到他们的儿子打了胜仗,几乎将邓游在西南的势力铲除,心中喜悦欣慰,若辰妃在天有灵,心中对他的恨会减少几分罢?
一人一骑忽然飞奔而来,嘉懿帝的贴身侍卫急忙抽出腰间佩剑,身后百余人闻声而动,亦纷纷挡在嘉懿帝身前。
“什么人如此大胆?!惊了圣驾你担当得起么?!”大太监汪横尖着嗓子高声喊道。
马上那人身披铠甲,分明是白将军三子白迹的模样。嘉懿帝从众人身后步出,拦下弓箭手,负手而立,对着刚刚翻身下马跪在他身前的白迹说道,“何事如此惊慌?”
只见白迹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张□□顿时跌落在地,又有侍卫拔剑相向,嘉懿帝轻抬手拦下,蹙眉道,“聂爱卿怎地化作少将军模样?”
“回皇上,”聂照鲁恭敬道,“卑职只是按照忻王吩咐行事,至于这个中缘由卑职不知。”他垂着头,手臂微颤,“忻王如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测,卑职冒死来报,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嘉懿帝心中一惊,得汪横相扶才站得稳,急忙问道,“路上到底出了何事?你与朕回宫仔仔细细交代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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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醒来发现四周黑黢黢一片,鼻端闻得浓重的血腥味,头痛欲裂,身子处处酸痛,右肩上压着什么重物,白姝卿抬起左臂,剧痛锥心刺骨,她还算冷静地想——该是摔断了罢。
从那般高的山崖坠下,她能活命算她命大,就是不知道身边这个人是死是活。她身上疼痛不敢乱动,只能出声喊他。毣洣阁
“楚景淮,楚景淮?楚景淮你死了没有?楚景淮你还活着么?活着的话就给老娘起来!”她浑身没有力气,连最后恶狠狠的语气都变得软绵绵的。
记忆回到落涯之前。
离开冶华之后,军队挑了小路来走,行至山下,楚景淮命众人翻越面前的山,这一带大雪方歇,山路难行,纵是千里马,赶路多日亦显吃力。行至半山腰时,马车寸步难行,楚景淮跟她一同下了马车,山壁陡峭,楚景淮干脆将她背起。
半个时辰之后,她见楚景淮额上沁出薄汗,立刻挣着要下来,楚景淮方一将她放回地面,有几百名黑衣人由山脊攻下,山间顿时血流成河。
十几位黑衣人很快找到楚景淮的位置,齐齐向楚景淮跟他身边的她攻了过来。祥伯认出其中一人是当夜行刺楚景淮的黑衣人,当即冲上前去为楚景淮挡去攻势,“王爷跟娘娘快走!”
楚景淮大抵是考虑到自己身上的伤仍未痊愈,向黑衣人挥了几剑便一揽她腰身、向高处跃去。黑衣人早有准备,如履平地一般紧紧追了上去。他们为这次的刺杀做足了功夫,日夜不断地在这山上翻越过几百几千次,很快便跃到楚景淮身前,将他二人围住。
“你怕不怕?”这种时候他居然记得起问这种问题。
白姝卿握着他的衣襟,咬牙道,“不怕。”
“那好。”他却忽然揽紧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往山下扔去。
大叫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人已被几位侍卫稳稳接住,祥伯看了她一眼道,“娘娘便由这十名侍卫护送回府,他们皆是王爷培养的暗卫,被王爷安排进军队里,娘娘有他们护送,一定万无一失。”
白姝卿这时竟出奇地冷静,“王爷早便料到太子会猜到王爷其实便在这里,是以他很早便做好了安排对不对?”
“莫要问了,”祥伯声音艰涩,“娘娘快随他们走罢,王爷……王爷就快撑不住了。”
所以她才更不能走。待祥伯一转身加入战斗,白姝卿抽出身侧那名暗卫腰间长剑,抵在自己颈上,“我不会走!你们也不必走,快去保护王爷!”
这几名暗卫本也不愿丢下王爷,这时见白姝卿如此,一时愣怔,趁他们思量的间隙,白姝卿顺利穿过身后人墙,朝楚景淮跑去。
“楚景淮,救命!”
楚景淮听到她的声音,狠狠咬了咬牙,脚尖轻点地面,翻飞而下,将她恶狠狠地搂在身侧,声音也是一样寒凉,“我给过你机会活命,是你自己不要这机会。”
“是,我是来跟你死在一起的。”
楚景淮带着她难以全力迎敌,旧伤发作,白姝卿用手中劫来的剑替他挡下身后一人的攻击,逃走有望之际,楚景淮却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白姝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视线所及处有一棵大树,树上落了雪,随着树干摇晃的动作,雪不断落下。而在那摇晃的树干上,绳子吊着一人,摇摇欲坠。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早已出发回宁安的秦汐颜。
身侧的热度忽然空了,他毫不迟疑地飞身去救他的心上人,哪怕他早已看到秦汐颜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人,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弓箭,已经拉满了弓,箭尖指向他。
在他与秦汐颜之间只差一个手臂的距离时,箭射向他,箭穿胸而过,白姝卿定在原地,眼中只剩两个人一齐跌落时紧紧相拥的身影。那一箭,他该不会觉得痛罢?可为何她心中那么痛,痛到……快不能呼吸了。
后来那群黑衣人却只将楚景淮跟她丢下了山崖。
如今,这山崖下就要只剩她一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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