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的原因，竟是早上有人强迫他洗了澡，逼迫他换上崭新的衣服，让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走路都带点沐浴的香氛。
那芬芳让他闻着恶心，让他抬不起头来，他觉得失去了自己，迷失在当代社会罪恶的物质欲网中。
他失魂落魄地钻进员工电梯，里头人都盯着他看，他以为这是自己竟为了讨好别人而洗了澡的缘故，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其实，只不过是员工电梯里没有他这级别的人，其他高管生怕普通电梯冒犯了自己，从尊贵降格为卑微，害得大家少见多怪罢了。
在一系列膈应而尴尬的内心运动中，乌篷低着头，仿佛经历了重大挫折，硬生生踱进大开塔顶66楼黄厚土办公室。
黄厚土很不满意：“怎么才到？早和你说了，什么事，都先放一放，上来说说话要紧。”
一旁的人忙打住他：“不急，不急。乌先生之惊世才华，我早有耳闻，能得一见，已是极大荣幸。论理，本应我去找先生，黄首席倒说在这闲谈，环境好上许多，先生也畅快些。我想是这个理，便劳烦先生屈尊了。”
“你倒会说话。”乌篷哼了一声，“你们金融城，支使别人做什么，惯会讲些好听的。”
黄厚土刚想骂他，麦克忙示意不可，问：“乌先生，你见过我？”
“我不认识你，倒是我失职了！”乌篷冷笑道，“你可是个活动家，就连那帮捣鼓技术的，也少不了缠上你的丝网。”
“乌篷，你对辅国大夫，休要卖弄你那呆子气息，大人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大人要什么，你便应什么。解题可不要解偏了，不然世上几人能懂你的嘀咕？”黄厚土道。
“我若答快些，你能快些放我走吗？”乌篷不耐烦地问。
“我自是不敢耽误您。”麦克忙说，“只有一事，关乎元宇宙之命脉，非得求您出面查个明白。”
“你们金融城的人死光了么？”乌篷问，“倒求上我了。”
“猖狂！”黄厚土喝道。
麦克一笑：“不妨明白告诉您。我长期在神州工作，故乡颇有些变动，熟识的技术专家大多四散了。若我强要回那边找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未免动静大了些。事关元宇宙的智能，还是尽量悄悄地查。”
“元宇宙的智能？”乌篷顿时好奇道，“它怎么了？你对它有何怀疑？”
“太过于聪明了。”麦克皱眉道，“聪明一词，还不甚准确，也许用智慧一词，会好些。它现在，实在太像个人了，不止有人的品性，还有人的苍凉。”
“绝不可能，你科幻电影看多了。”乌篷不屑道，“一个分明是死的东西，若说活过来，便活过来，真当物质世界是在开玩笑？别说它拥有思想的概率微乎其微，便说人类，已是诞生于近乎无限的不可能中。这颗星球交了什么厄运，要诞生两种智慧体？”
麦克正想着如何说服他，黄厚土却道：“你这人，又钻牛角尖，想问题终究是偏了些。你别一门心思以为这是个科幻问题，只把它当个安全问题，仔细排查就好了。你不是最讨厌ai有人性么？如今现实派那伙人，胡说得更频繁了，简直信口开河，完全不讲科学。我劝你，倒要借此机会，拿点实在证据出来，甩他们脸上，甩疼他们才好呢！不然，他们总嚷嚷，就连大开乌篷，对我们的观点，也是从来不好反驳的。”
“证据用我找么？”乌篷一受激，立时气愤起来，“各国每天看着呢，哪有它进化的道理！他们要是不服，待我去梳理一番，丢给那些蠢货就是了！只是不知他们那海绵化的脑子，经不经得起折腾？”
“你自去做你的便好。”黄厚土笑道，“他们看不看得明白，是他们的事。”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执着？”何田玉假做生气地一拍游戏机，对卿奇兵道。
卿奇兵先不回答她，环顾周围一圈，说：“你们洪流在瀑布里面装个娱乐室，已经很有想法了，不想竟还有游戏厅，是生怕员工好好上班吗？”
“你说得不错。”何田玉气呼呼道，“我对那帮猴崽子，是太好了点。我正在深刻反思，沉痛反思，为什么不真当个剥皮吸血的大资本家。”
“别人都快杀上门来了，你却在想这个？怕不是吧？”卿奇兵道，“我早说你调兵遣将是有些问题的，你那时不信我，现在想起来，却也急不得了。总要先解决眼下这桩棘手的事才好。”
“我何时不信你了？”何田玉开启新一局游戏，摇动手柄，说，“我那样求你，你应过我么？”
“其实，如今的方案，倒比我来你这更好上许多。”卿奇兵道，“你足下土地总是松软，稍有动作，便容易深陷其中。若是依我而行，定叫你稳立于大地之上，此后再无后顾之忧。”
“依你？”何田玉扭过脸来，强势地一捋卷发，别在耳朵上，面庞浮现着对他极少有的严肃。
她转头看着游戏屏幕，冷冷道：“昨个，钱途也来过，说的话倒与你类似。她，我是不埋怨的，这于她本是工作，我没个不平的，于你，倒不同了。可你倒好，说的话也与钱途一样，总想着牵了我走，要我顺从。可见你心里在这些事上待我，与钱途待我没个不同。你既是受人之托而来，要谈正经事情，我又没想好，索性今儿不谈了，你请回罢。”
触了她的逆鳞了。卿奇兵想。她极是要管事的，如在这一点上，让她没了安全感，事情就谈不成。
见何田玉只顾着玩游戏，也不理她，便笑问：“那便不谈正事。你倒让我看看，你玩的是什么？”
言罢，也不等何田玉说，便凑过去看：“桌上弹球？好古早的游戏。现下年纪小的人，怕是不知道这款游戏了。”
“知不知道，都差不多。”何田玉说，“游戏从古到今都一样，只是玩的人不同罢了。”
“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感受。”卿奇兵说着，接管另一边的手柄，与她玩双人模式，“况何老板乃是当今一等一的盖世高手，这游戏的玩法心得，你不说，光凭别人猜去，人家武功稀疏平常的又不如你，得猜到何时去？”
“谁稀疏平常了？”何田玉笑道，“你现在也学精明了，为了办妥公差，不负他人之厚望，什么话都敢乱讲，分明是做说客来的，却装着要逗我开心。”
她玩笑道：“他们差遣你，该不会觉得我必沉湎于君之美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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