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从不过问丈夫的事,家中大小事务也都是姨太太梅艳一手遮天,今日却是难得的将外客请到自己屋里。
众人坐定后,赵夫人对梓涵说道:“到方家贺寿那天,你母亲送给承佑一份礼物,我们吟秋没去,也送我们吟秋一份,我心里过意不去的很。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只金镯子你戴上。”
说完,起身到梓涵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一只粗重的金镯套在梓涵腕上。
梓涵为难的脸都红了,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些金银首饰,何况是如此粗重的金镯子,可赵夫人亲手给戴上了,又不好褪下来,因而眉头都拧一块了。
玉骄见之,也奇怪赵夫人怎会挑这样一件俗物送给梓涵时,赵夫人却对玉骄说道:“我也有小玩意送你,你若不嫌弃,就算给我面子了。”
玉骄见她这么说,不好推辞,只得称谢接过,却是一副莹透碧绿的翡翠耳坠,十分精致。梓涵偷偷对玉骄扮了个鬼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玉骄暗自好笑。
送走梓湛、梓涵后,玉骄顿感失落,独自沿着回廊闲走,转过一个弯时,看见赵吟秋和一个男仆站在廊下。
赵吟秋不停向男仆打着手势,很着急的样子。玉骄知道吟秋怕见人,转身准备离开。
突听那男仆说道:“大小姐,别说买菜的,就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姚家少爷、小姐来,都盯得死死的,夫人身边有香穗,文杰少爷那边有姨太太盯着,我实在找不到机会说。”
这家仆说的没头没脑,听得玉骄一头雾水,却警觉地感到事情不简单,赶紧隐身柱后,细听明白。
吟秋又比划了一通,家仆着急地宽慰道:“大小姐,老爷知道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我陈兴给你保证,拼死也会帮大小姐救出文照少爷。”
玉骄倒吸一口凉气,明白文照已落入赵延鼎手中,心急之下,又怕被吟秋发现,赶紧匆匆离开。
玉骄将自己关在房里,又急又怕,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救文照。突然,玉骄想起一个人来,就是自己的公公方二先生。玉骄暗嘲自己没用,遇事如此慌乱,这么重要的人差点没想起来。
来到公婆住的院子,没见一个下人,觉得有些奇怪,却听屋里赵延鼎的声音说道:“你别管那么多,不会要了他的命。”
玉骄一惊,一面犹豫着要不要赶紧离开,一面已不由自主地溜到后窗下,但见屋里只有婆婆和赵延鼎。
方二夫人生气地说道:“也许真不是周彩屏拿的,不管怎样,你好歹放过文照,难道你还要为此再害一个孩子的命吗?”
赵延鼎极不耐烦地说道:“胡说什么,只要拿回琴谱,我会放人,不会伤文照丝毫。”
方二夫人怒道:“什么破琴谱,这么多年你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你怎么就执迷不悟,若是传言非虚,你偷了来,那姚老爷子竟毫无反应?”
玉骄惊骇不已,突听赵延鼎喝一声“谁”?玉骄吓得魂飞魄散,只道小命不保。
这时,却听门被砸开,文杰冷冷地看了一眼呆在屋里的舅舅和母亲,熟练的将身下的轮椅调转头,一句话不说离开了。
玉骄瘫着蹲下,舒了口长气,缓过魂来,哪里还敢久留,猫着身子,悄悄从院子角门逃也似的离开。
浑浑噩噩中,玉骄竟来到文杰的房里,心里也方才感觉踏实一些。
有娣高兴地说道:“少奶奶来啦,少爷也刚回来,你们前后脚。”
玉骄沉思不语,对玉骄的到来毫无反应。玉骄能体会文杰此时的心情,暗忖文杰是否只道了自己也在偷听。
玉骄突然觉得很孤单,不免有些伤感起来,正想走开,文杰开口说道:“坐啊!”
文杰的声音平静而亲却,玉骄心里一暖,莫名地感动起来,乖乖地坐下。毕竟,刚刚被惊过、吓过,而这深不可测的赵府,自己只有文杰一个可信任的人了。
二人就这么各有所思地坐着,有娣以为小两口拌了嘴,亦不敢作声。天色渐次昏沉,有娣拉亮了一盏落地台灯,文杰和玉骄方觉天已黑了。
文杰对有娣说道:“天凉了,夜里风紧,从今晚起,你到少奶奶屋里睡吧,也好陪着说说话。”
有娣看看文杰,又看看玉骄,疑惑地点点头,不敢多问。玉骄心里感激文杰的好意,并不说话,算是默许。
香穗领着丫头和厨子来送晚饭,见玉骄也在,便让人将玉骄的那份也拿来,玉骄便和文杰一桌吃饭。
有娣笑说道:“舅老爷府里规矩和我们家不同,都是个人吃个人的,我们少爷和少奶奶打从成亲起,这回才算是吃回团圆饭呢。”
香穗说道:“那就等回到你们家,你们一家人好好团圆呗!”
香穗故意将“你们”二字说的重些,显然话里有话,有娣气得脸通红,当着文杰和玉骄的面,也只能忍住。
晚上,玉骄心绪不宁地半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外面秋风乍起,花枝、竹梢被刮得“沙沙”作响,更觉凄凉惆怅。
有娣绣着鞋面,自顾自说道:“起风了,少爷现在应该睡了。”
玉骄看着做着针线的有娣,想起母亲来,便忘了不安和恐惧,外面的风声不再那么诡异,倒愈衬出屋里的温馨。
玉骄心情好许多,想着今晚幸亏有有娣作伴,否则一定会噩梦连连,也暗暗感激文杰的善良和体贴。
玉骄和有娣刚准备睡觉,突听远远传来嘈杂之声,二人一惊,赶忙贴近窗子侧耳去听。听了一会,玉骄以为有人吵架了,便不在意。
有娣突然惊慌地叫道:“不好了,是少爷,有人在叫少爷的名字。”
有娣说完,失措地就要往外跑。玉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倒是被有娣的神情吓坏了,忙一把拉住有娣。
玉骄有些慌乱地说道:“别慌别慌,穿好衣服,我们一起。”
两人互相搀扶着,循声向前院跑去。过了二门外的穿堂,前院里早已站满了人,满院子散发着汽油味。
玉骄看见西厢房前,文杰端坐在轮椅上,手里却举着火把,面色凛然。玉骄猜出□□,心里一声惊呼,呆立在那里。
赵延鼎的声音盖过众人的哭声和劝声,说道:“文杰,我说过了,此事我的确做得有些欠妥,那也是丧母之痛所致,你总不至于和我同归于尽吧?”
文杰冷然说道:“那就快放人。”
赵延鼎压住怒火,说道:“你知道吗,是你那宝贝堂兄方文照叫来警察和救护车,弄得我赵家颜面扫地,你外婆因此病倒,这些,我念他小辈,可以不计较。可他开枪打伤了我府里的人,活活气死了你外婆,他却一走了之,他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一旁的方二先生忍无可忍,问赵延鼎道:“那你打算怎样?”
赵延鼎吼道:“我能怎样,他是你方家的人,我能把他怎样?事情都是那周彩屏偷了我家的东西引起,只要周彩屏交出赃物,和文照在我亡母坟前磕头认罪,我便不再追究。”
方二先生无言以对,文杰将火把往头顶一举,众人一阵惊呼。有娣恸哭着跪在地上求文杰,文杰视若无睹。玉骄愣愣地看着文杰和有娣,不知该担心哪一个。
文杰说道:“周彩屏要真拿了东西,这时候还不早就交出来了。若是她被冤枉了,难道你要关他们一辈子吗?她到底拿没拿,我要亲自问她。”
方二先生忙对赵延鼎说道:“对,叫周彩屏过来问个明白。”
没等赵延鼎回答,方二夫人抹着泪,又急又气地对赵延鼎说道:“哥,你好歹哄过这一晚,文杰受伤还未痊愈,他脚下全是汽油,要是手一松,他可就葬身火海了啊。”
赵延鼎气恼得面色铁青,只得对家丁命道:“带周彩屏。”
夜黑风高,当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周彩屏被带进院子里时,就如同一个女鬼。文杰的火把在风中也如一团鬼火般明暗跳跃,整个院子尤显诡异怖人,众人不禁都屏住呼吸。
方二先生不满的指责赵延鼎说道:“你怎能动用私刑,太不像话。”
继而想起文照,紧张地问道:“你把文照怎样了?”
赵延鼎也没好气地说道:“我哪敢。”
梅艳厉声对周彩屏说道:“交出赃物,看在方家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
周彩屏冷笑道:“可有凭据?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赵延鼎阴沉着脸说道:“你虽是戏子,却精通音律,你的琴艺名噪梨园界,众所周知。”
周彩屏问道:“就因此,我就是贼吗?”
赵延鼎怒道:“那日客人中只有你进过我的书房,你看见那本宋朝琴谱,且有不爱之理,顺手翻阅也是人之常情,但你发现里面夹有一万大洋的银票后,便起了贪恋。”
周彩屏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带着唱腔般的凄厉婉转,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赵延鼎不理会,继续说道:“当我发现琴谱和银票都不见了,自然要留姑娘问个明白,谁承想,却惹来文照大闹赵府,还开枪伤人。老母年岁已高,受惊之下,撒手西去。赵某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别说一万大洋,就算十万、百万,我也不会留你讨要,惹下如此祸端。”
院中站立的男女家仆们纷纷开始咒骂周彩屏,方二先生斥问周彩屏道:“可有此事?”
周彩屏口气强硬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真拿了,他怎不将我交给警察局。”
赵延鼎忙指着周彩屏对众人说道:“看看,这就是了,她知道她交出赃物就会蹲大狱,所以坚决抵赖,真不愧是惯走江湖的。”
玉骄也有些怀疑起来,心里叹了一声,又实在听不惯众人“戏子”、“娼妇”的辱骂周彩屏,便离开人群,移到一个大水缸旁。
周彩屏忽然瞥见玉骄,略一诧异,忙收回目光,瞪着赵延鼎骂道:“姓赵的,有种就将我交给警察局,让警察来查查到底是哪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赵延鼎气得七窍生烟,正欲发作,赵夫人上前小声对丈夫劝道:“也许真是哪个下人拿的,我们自己再查一查。”
方二先生也板着脸对赵延鼎说道:“说不定东西还在府里,现在别管那么多,先救救我那小祖宗再说吧!”
在赵延鼎点头之前,方二先生已经对文杰喊道:“文杰,明天在府里再搜查一遍,不管结果如何,你舅舅都会放了你二哥的。有爸在,你还不放心吗?”
见父亲这么说,文杰自是无话,将火把交给了家丁们,由他们将自己抬出溢满汽油的西厢台阶。
这时,周彩屏对押送自己的家丁喝道:“别碰我,姑奶奶自己会走。”
那些家丁哪里听她的,周彩屏便发疯似地挣脱家丁的手,一面骂着赵延鼎,一面向暗处跑起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扑倒在玉骄身上,玉骄猝不及防,被周彩屏抱着摔倒在地。
玉骄还未来得及顾及疼痛,周彩屏已在她耳边迅速说道:“书房左窗下山石盆景下。”
玉骄只感觉眼冒金星,听得周彩屏叽里呱啦说话,本能的问道:“什么?”
此时,家丁已将周彩屏拽起,周彩屏在玉骄腿上踢了一脚,骂道:“躲在这黑地方挡道,赵家没一个好东西。”
家丁们粗暴地拖走周彩屏,有娣和吟秋跑过来扶起玉骄,众人更气得大骂周彩屏。方二先生皱眉摇头,文杰关切地看了看玉骄,低下头,一脸忧郁。
方二夫人一面让有娣去煮姜汤,一面吩咐人伺候文杰沐浴更衣,众人都各自散去。
玉骄回到房中,反复想着周彩屏说的那句话,知道琴谱失窃确系周彩屏所为,但内中定有莫大隐情。玉骄暗忖,若想悄悄取出琴谱,放到赵家能找到的地方,也只有今晚了。
披上深色斗篷,一路忐忑的向书房走去,幸而赵延鼎的书房离文杰的房间很近,玉骄自我安慰地琢磨着,如果被人撞见,就说是探望文杰走错了路。
书房灯亮着,玉骄害怕起来,准备离开。刚往回走了几步,想到自己为此事已累及到如此地步了,还怕差这一回吗?这么想着,心一横,顺着墙根移步到左窗下。
当看见一字排开的山石盆景竟有七八盆时,傻了眼,不得不爬着挨个在盆景下面摸索。当摸到倒数第二个盆景时,离书房门已经很近了,好在终于在这盆盆景下找到了对折起来的琴谱。
玉骄心里一阵窃喜,赶忙向回爬去,突听书房内梅艳的声音说道:“老爷,不该将这两人弄到家里来,要是早听我的,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他们,哪会出这乱子。”
玉骄大惊,差点叫出声来,忙捂住嘴,伏在窗下一动不敢动。
但听赵延鼎说道:“我虽恨他们,是因为老太太的死,但我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你却还是如此恶毒,别忘了你也是戏子出身。”
梅艳撒泼地吼道:“犯不着时时提醒,生怕别人不知道佑儿的妈是什么出身。我还不是为了老爷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当年我帮你换了那孩子的银锁,你却过河拆桥,要不是后来有了承佑,你这辈子也不打算娶我了是吧。”
赵延鼎哼了一声,说道:“算了吧,当时你我不过是交易,找到韩家的藏宝之地,韩家的财产归你,我赵家不缺这两钱,我只想能查到我亲生母亲的下落而已。我让你去偷偷换来那孩子的银锁,可没让你弄死他。”
梅艳气道:“我哄他出来玩,换了银锁我就走了,他自己淹死了,与我何干。”
玉骄脑中“嗡”的一声,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想要理清头绪。
突然,赵延鼎喝道:“谁在外面?”
说着,已打开了书房的门,书房前泻出一片灯光,好在玉骄伏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玉骄双手颤抖着紧握发簪,做好了大不了一死的准备。
“是我,老爷,我找姨太太回些事情。”香穗立在从书房泻出的灯光下。
又是虚惊一场,玉骄不敢再奢望下次还能这般幸运,闭上眼睛,像是在噩梦中,想醒却又不愿醒过来。
梅艳出来对香穗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回吗?”
香穗凑上说道:“二姨太,明天不是要在府里搜查赃物吗,不如就仔细搜搜。”
梅艳不耐烦地说道:“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方家父子,怕消息走漏出去,查不查的,做做样子罢了。”
香穗说道:“二姨太难道不想让老爷答应将大小姐早点嫁出去吗?”
梅艳一听,口气温和起来,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香穗抑不住兴奋地说道:“前两天我看见陈兴拾了大小姐的香囊,却没还给大小姐,自己偷偷收起来了。他们俩整天鬼鬼祟祟的,何不趁此灭了她大小姐的威风,不怕别人不信。”
梅艳回头向书房看了看,摆摆手,说道:“知道了,快走吧,别让老爷听见。”
等赵延鼎和梅艳熄了书房的灯,回卧房休息去后,四周又黑又静,玉骄竟丝毫不觉害怕,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房中。
有娣不知何时已来到房里,见到玉骄,忙问道:“少奶奶去哪里了?”
玉骄有些恍惚地问道:“你又来啦!文杰怎样了?”
有娣见玉骄神色有异,忙扶着玉骄坐下,说道:“少爷担心的没错,少奶奶是受了惊吓了,快趁热把这碗姜汤喝了,别浸了寒气。”
玉骄依言喝下姜汤,有娣接过碗放下,说道:“少爷已经睡了,少奶奶不用担心。少爷怕少奶奶吓着了,让我来服侍少奶奶,还特意嘱咐要少奶奶喝碗姜汤驱寒。”
玉骄沉思了一下,说道:“你回自己屋睡吧,我一个人睡惯了,多一个人我睡不着。”
有娣眨眨眼睛,笑了笑,说道:“那可怎么好,我们少爷以后睡门槛吗?”
玉骄见有娣取笑,无心理会,待打发走有娣后,遂将琴谱取出,在灯下细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退婚了,就别再惹我更新,第 11 章 秋风夜火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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