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好了，公主失踪了！”
“什么！？”上官鸿信震惊地问道，“今日是老师的头七，小妹她不再雀翎殿守灵么！？”
“回陛下，昨日公主和往常一样挥退了所有宫女和侍从，独自一人为师尹守灵，可没想到今早为公主送吃食的侍者推开宫门时，却发现公主已不在殿中。”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生怕年轻的羽帝迁怒到她的身上。
上官鸿信此时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不安和恐惧如潮水般袭上心头，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鲜血从指缝间蜿蜒流下。
“再去找，去师尹府遗址和新建的公主府瞧瞧，看小妹她是不是一个人去了那里！”
“陛下，宫人们已经找了一上午了，那两处地方也去寻过了，可到处不见公主的踪影。”宫女忧虑地答道。
“继续去找。”上官鸿信咬着牙，声音嘶哑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是。”宫女被吓了一跳，应声后连忙退下。
上官鸿信靠着椅背望着太和殿的穹顶，思绪不断发散，他已经失去母妃和父皇了，老师如今也离他而去，师尊和师尹府大火的联系终究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一根刺，而比鹏的背叛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狠狠地在他的心上扎了一刀，若是小妹再出事，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上官鸿信缓缓闭上眼眸，用另一只手覆在双眼上，轻声唤道，“来人。”
“陛下。”一名侍者从角落里走出，跪在上官鸿信的面前。
“去太师府，请策太师来见孤。”
“是。”
侍者应声离去。
偌大的太和殿中只剩下上官鸿信一人，他放下遮住双眼的手，睁开眼眸，一双鎏金色的眼瞳中清明不复，晦暗的神情在他的眼底流动。
“师尊，不要是你。”
“你不会这么做的，师尊。”
“师尊，徒儿相信你。”
……
一声声低喃在这空旷的太和殿内回响，似是希冀，又似是在自我催眠。
直到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上官鸿信才停止了喃喃自语，对殿外的人唤道，“进来吧。”
“陛下，臣有急事要报。”赤兀单膝跪地，神情凝重地说道。
“何事？”
上官鸿信原本就因霓裳公主师尊而凝重的神情，此刻更加沉重了。
赤兀低下头，将他刚刚收到的急报说出，“陛下，昨日策太师率领三百墨者和士兵夜袭比鹏在城外驻扎的营地。”
“什么！？”上官鸿信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但随即收敛了神情，对赤兀吩咐道，“赶快派人追上他们，策太师不能出师！”
“是。”
赤兀领命退下。
而在赤兀离去后，前往太师府的侍者回来了。
“陛下。”
“如何？”上官鸿信问道，“太师呢？”
“太师并不在府中。”侍者答道，“雎太师府的侍从们所言，太师在昨日出门上朝后便再也没有回到府中了。”
“孤知晓了。”上官鸿信揉了揉额头，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侍者离去后，这偌大的宫殿再次只剩下上官鸿信一人，他突然觉得这宫殿是那么空阔，那么清冷，那么……令人感到孤寂。
上官鸿信垂下眼帘，沉思了许久，直到有宫人来报，策太师率领的军队突袭失败，如今身边只剩下十七名士兵，现正且战且退，被叛军逼往霓霞时，他才出声唤道，“来人，备马！”
“孤要出城！”
“是！”
上官鸿信大步朝外走去，但心中的阴霾却是越来越浓郁，‘真的是你做的么，师尊！’
为何，非要把局面逼到如今这般无路可退的地步？上官鸿信不解。
但这个答案也只有策天凤本人才能告诉他。
与此同时，羽都城外边郊，血色琉璃树下，策天凤在这株枯树上挂上一串琉璃，随后从袖中抽出方巾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铜镜，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叮叮铛铛——”
一阵清风袭来，吹动满树的琉璃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策天凤知晓，他要等的人——来了。
“师尊。”
一声轻呼从策天凤的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苦涩与沉重，他转身看去，上官鸿信仍是一如往常地向他躬身行礼。
“你来了。”
策天凤淡淡地说道。
“师尊，你果然在此。”上官鸿信直起身看向策天凤，脸上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仿若自嘲般地说道，“那么昨夜率领三百兵马夜袭比鹏军队的师尊，便是由霓裳假扮的。”
‘三百！？不是三千？’策天凤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对此而说些什么，只是神情冷漠地看着上官鸿信。
“霓裳公主对墨家的机关术很感兴趣，我便把我初入羽国之时，在霓霞关布下的机关术传授于她，只要转动枢纽，那唯一的通道便会崩塌，形成四面悬崖的孤地，将困在里面的人尽数坑杀，包括你的小妹，以身为饵的霓裳公主也不能活下去。”策天凤话语一顿，眼神冰冷地看向上官鸿信，“凰后的兵马正朝羽都而来，如果想救出你的小妹，保住你的王位，你只有一个办法……”
“……”上官鸿信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久久不能散去。
“杀了我！”
策天凤这句话在上官鸿信耳边回响，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策天凤之后所说的话他都未曾听清。
“将所有的罪名都归咎于我，不论是把弄朝政，还是这次的坑杀比鹏军队，亦或是凰后带兵逼宫的作为，都一并归为墨家矩子策天凤意图颠覆羽国把控一界朝政的野心。”毣洣阁
策天凤用低哑的声线说着他的计划，而他计划中被牺牲的人仿若与他无关一般，神情淡然地看着上官鸿信，“只要带着我的人头前往霓霞，霓裳公主的身份自然不揭自破，比鹏虽然不满你，但因着无衣的关系，并不会伤害霓裳公主。”
“那三万人必须死，这是你和比鹏都知晓的事情，只要你对他说霓裳公主受策天凤的蛊惑打算坑杀霓霞的所有人，而你及时发现了策天凤的阴谋，赶到霓霞来救他们，以那时的局势，比鹏自然不会再与你为敌。”策天凤看着神情恍惚的上官鸿信继续说道，“以比鹏的能力，孤身一人带着霓裳公主离开霓霞关并不是问题，等比鹏救出霓裳公主之后，你以羽帝的身份保证，既往不咎，甚至是救驾有功，如此，比鹏麾下那仍在驻地镇守的两万‘普通’士兵便是你的助力，无论是凰后带来的危机，还是羽都之内的危机，皆可迎刃而解。”
“若否，你便要与比鹏为敌，甚至是整个羽国为敌，羽国的古老世家是不会放弃他们手中的权利，比鹏的旧部也不会认可你这个王，凰后在暗地里虎视眈眈，以你目前手中的兵力，纯粹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上官鸿信怔愣地看着策天凤，“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你踏出皇宫来到我这里的时候，心里就应该清楚，此事只能进不能退。”
策天凤冷漠地说道。
“师尊。”上官鸿信紧紧地盯着策天凤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到不一样的答案，“徒儿，并不明白，师尊你为何要设下这样一个必死之局。”
“如今的布局，并非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师尊你说自你初入羽国时便在霓霞布下了机关，难道从一开始师尊你便打算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让策天凤这个名字彻底成为一个阴谋家？”
上官鸿信声声的质问却丝毫无法动摇策天凤的决心，他仍是平淡地看着上官鸿信诉说着心中的疑问。
“从小妹假扮师尊引开比鹏大军的那一刻起，这一局，就只有师尊你身死才能解开，……师尊，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声为什么落下，上官鸿信双膝跪地，垂下头颅，满眼都是挫败的神情。
看着上官鸿信的模样，策天凤抿紧了唇，“我为你铸智、铸计，这是最后一项……”
“铸心！”
话音甫落，策天凤从手中的铜镜抽出一柄刻有奇异纹路的古剑，扔到上官鸿信的面前。
“这一剑下去，你会有答案。”
“我……”上官鸿信跪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伫立在他身前的古剑，一手攥紧了拳，垂下了眼帘，“做不到。”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带我的人头前往霓霞，救回霓裳公主，若否，你的王位，你的小妹，就都不存了。”
“小妹……她是除了我之外最尊敬你的人。”上官鸿信的手越攥越紧，他直直地看向策天凤，“若不是今天这局，她应该守在老师的灵前，为他尽孝。”
“小妹相信你，冥医前辈相信你，老师他也相信你。他们都要我也相信你，可我……却令他们失望了。”上官鸿信缓缓闭上双眼，“师尊要我怀疑所有的人，包括师尊你自己！”咬着牙问出来他心中埋藏多日的疑问，“那么……师尊，老师的死，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听到上官鸿信的问题，策天凤脑海中浮现出无衣噙着暖笑从容踏入火海的画面，心想，今日之后，他或许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了。
策天凤收回思绪，淡然看着上官鸿信答道，“大火之前，我确实见过他。”
“为什么！？”上官鸿信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眸望向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策天凤，“老师他是最爱你的人。”
“人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策天凤向前迈了一步，“还是你要放弃，让羽国再度陷入内乱，让无衣的付出化为灰烬！”
上官鸿信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那柄伫立在他身前的古剑，被指甲掐出的鲜血顺着指尖留下，染血的手握住了剑柄，颤抖清晰可见，但却仍然狠不下心。
“我做不到。”
“杀了我，一切都会结束！”策天凤沉声喝道，“上官鸿信，你还在犹豫什么！”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上官鸿信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望向策天凤，“师尊，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策天凤冷眼看着上官鸿信，冷漠地说出残忍的话语，“做不到就自尽，不要以为你选择的余地。”
上官鸿信闻言，握紧了剑柄，‘是啊，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所以……只能这样么！？’
上官鸿信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策天凤走去，他走的很慢，很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了策天凤的身前，“……师尊！”
“动手！”策天凤喝道，“别让我失望！”
策天凤此话一出，上官鸿信的脑海中响起了与这话如出一辙却截然不同的语调，“鸿儿，勿忘初心，别让为师失望。”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怔怔地看着鲜血滑过的剑身，此时脑海中无衣的声音与身前策天凤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你做的到！”
上官鸿信握着剑柄的手颤得越发厉害，双眼瞳孔猛然一缩，神情狰狞地喊道，“我……”
“嘭——！”
古剑划破血肉，最终插入荒芜的黄土之中，上官鸿信手握着剑，跪在了策天凤的身前，垂下了头颅，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做不到！”
上官鸿信的眉心浮现出一道血纹，与此同时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坠入那一滩血泊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策天凤冷漠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上官鸿信，从他的手中抽走了古剑，转身离开了血色琉璃树，在踏出结界的那一刻，他轻声叹息，“若你此时敢去，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上官鸿信闻言，猛然抬头看向策天凤消失的方向，随即转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骑马向着霓霞关奔驰而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金光）薄凉青衫紫竹客更新，第 28 章 铸心之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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