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甜腻的呢喃软语,屋外却是守卫们片刻不停的巡视。
今夜守卫的兵将都是陈立仁精心挑选的,他生怕乌利来袭,却被一些眼拙爱偷懒的兵给放过了。
高松今年三十有四,从军十五年,刚开始的几个月里他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只怕自己在战场上一个不当心就丢了性命。也不知是他天生就是福将还是家里的老娘上香拜佛去得勤,这十五年来,他受的最重的一次伤也只是小腿被划开了一个深点的口子,这次想必也不会出事。www.bïmïġë.nët
高松信心满满,再过几年他就可以退伍回家了,两年前他回去探亲的时候,媳妇儿已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想来,他的儿子如今也两岁了,待打完这场仗,他又能回家乡去看看。看看他成长中的儿子,看看他越来越年迈的爹娘。
高松心里美滋滋的,他抬起头往远方看了去,目光比刚才更加坚定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城墙上缓缓地爬上来,那人穿着一袭黑衣。若不注意看,全然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他全身上下似乎都与黑夜融为一体,脚步缓慢而有力。
高松定睛一瞧,只觉得不远处突然冒出了个黑点,那黑点似乎会动一般,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一揉眼睛,却又觉得黑点与刚才比起来离自己更近了些。
高松伸长了脖子去瞅,倏然叫道:“来了!来了!乌利来了!”他边喊边跑去点火拉警报。乌利的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枚飞镖就扔过去,那飞镖浑然成条直线向高松飞去。高松直觉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却不敢回头看,只能喊的同时拼了命地往前跑。飞镖准确无误地插上了他的后背,高松伸手拉起警报,随着警报的声音响起,他这才敢往后摸。
飞镖射中了他随身带的护身符,那是五年前他媳妇儿从寺里给他求来的。从那一刻起,他就将它带在身上,倒没有真想过能保命,而是留个念想。不过高松做梦都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护身符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命。
高松从没有哪一刻觉得离死亡这么近过,他现在还有些腿发软,联想到刚才的场景,他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高松看着前方因收到警报的提醒而赶来的兄弟们,不禁也心潮澎湃。他扶着墙坐起来,加入了战斗。
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即使有朝一日命丧战场,除了自己的亲人,恐怕也不会有更多的人为他伤心。但是现在他却和数以万计的大齐兵将一样,愿意在这个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有自己挂念的亲人,有想要守护的土地,有永不能忘的家乡!
第二日,太阳出得晚。正是破晓的时候,光线朦胧,浮云暗淡,藏蓝色的天空下寒气弥漫,花草树木都或深或浅地在地上投射出了暗影。十月的清晨,浓重的雾气让人生出了几分微寒之意。
乌利带着一身血污回到了纡弥营帐内,邱霖已经睡醒,他就静坐在乌利的营内等着他。
乌利刚踏进帐内,就见到邱霖面带寒气地看着自己,乌利皱眉,先将四棱锏放在了一边,才转头向他怒道:“一大早的,你在我帐内做甚?”
邱霖就坐在椅子上看他,明明还需仰头才能看到乌利,他的气势却半点也不输人。
邱霖冷哼道:“我昨日明明叮嘱了你,不要自作聪明地去救他,你为何不听劝告!”
乌利看也不看他,径自坐下跷起了腿,道:“你装什么好人?我昨晚虽然是夤夜才出去,但你若有心,会看不到吗?”他越说越生气,怫然作色道,“你明明知道,不阻止我也就罢了,连援军也不派过去,若不是我武功高,只怕我昨日就会命丧嘉燕关!”
邱霖按了按眉头,尽量平心静气地道:“昨晚是你的人守夜,我如何看得到?我倒是也想过要派援军,可又怕惊扰了你的计划,我又怎么能料到你竟然胆大到孤身一人闯嘉燕关?如果你和我商量,或许我们能里应外合。”
这话在旁人听来可能关心的成分居多,可乌利心里对他有恨又有怨,总觉得他是在暗地里骂自己笨,嫌自己思虑不够周全。
想他乌利武功盖世,力大如牛,唯一的缺陷就是智商不太高。平生最恨的字就是“笨”,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拐弯抹角地说他不聪明。
乌利咬碎了一口银牙,偏偏他不能发火,还得指望这人去救察木,他硬邦邦地道:“和你商量你就能有好法子吗?那你现在倒是说出来与我听听,让我知道你的本事!”
邱霖叹道:“你昨日若是没去打草惊蛇,或许能更容易些,只可惜现在……我没有把握了。”
乌利气得整个肺都是疼的,再也克制不住脾气,几下就把东西全都给砸翻了。他大力地抽起四棱锏,倏地指向了邱霖的脖子:“你说的全是废话!既然嫌我笨嫌我坏事,那你就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呀!想不出还在这里给老子装大爷,要不是看在出征之前,父王对我吩咐过不许伤你,我即刻就用这把锏把你的脖子震断!”
邱霖面色不改,不惊也不惧,他只是把脑袋往后缩了一点,镇定地道:“我并非没有办法,只是这方法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而且费时较长,也不知有没有效。”
乌利的锏还是指着他的脖子,疾言厉色道:“你说!”
邱霖试图推开他的锏,可乌利的力气岂是盖的,推了半天也没见那四棱锏挪动半分。乌利耀武扬威了一会儿也找回了不少心理安慰,这才主动将锏移开了。
邱霖道:“察木刚刚被抓,他们昨日的防守势必非常严密,你昨日去救,败战而归实属平常。我本来的想法是,缓三天之后,再由你去救,我在外面支援你。只可惜,你昨日惊动了他们,他们后几天的防备只会更加严谨。不过,人都会有疲软心理,接下来的三天,你每晚去城下晃一晃,但不要攻击,而且一定要保证被他们看到。”
乌利一头雾水道:“为什么?”
邱霖道:“乌利皇子不会连‘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都没有听过吧?你第一天去,他们以为你要救人,必然会全心盯着你,第二天去,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但精力势必不会那么集中。待第三天,他们就会觉得你只是来试探军情,开始变得犹疑不定。到了第四天,他们的警惕心就下降了。而第四天的晚上,你要继续在城下晃,我就趁机领人进去。”
乌利皱眉道:“你领人进去?”他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
邱霖一哂,也没计较,他道:“你还需在外面引人注意,如我们半个时辰仍未出来,你就率众攻城。”
乌利不高兴地道:“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我们的粮草根本支撑不了多少天,再在这上面耽误四天,到时若粮草还未运到,我们就得退兵了!”
邱霖沉声道:“我适才说过,他们这几日防守很强,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他们戒心,你昨日不是没有试过,但若能孤身救人,那还要十万兵马干吗?粮草的事情我已经在想办法,你不要再操心了。”
乌利撇撇嘴,心里虽依旧不甘不愿,但粮草的事情毕竟是他骄傲自满之下酿成的大错,因此他扭过头去,算是认可了他的计划。
三日过后,十月二十二。
嘉燕关处苦寒之地,一日里的天气变化莫测,夜晚的风也再不似白日里那般凉爽,反倒带着冰刀似的料峭寒意。
邱霖带着几个人攀上了嘉燕关的城墙,前哨的守卫们果真被在城下跃跃欲试的乌利吸引了目光,再加上他们人数稀少,一路走来竟真的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邱霖成功地走进了城内,他擒住了一名在暗处巡逻的小兵,低声问道:“前几日被抓来的那几个人在哪儿?”
小兵被捂住了嘴,“呜呜呜呜”地叫。
邱霖不敢放松,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确保他不能发出过大的声音后,才松开手露出了他的嘴,说:“在哪儿?”
那小兵说的话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那是机……机密。”
邱霖捏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他目露凶光地说:“我耐心不多。”
小兵还是支支吾吾:“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邱霖不再仁慈,掏出匕首就把他的手筋挑断,冷酷道:“我以前是御医,我可以在把你的手筋脚筋都挑断的同时,还保住你的命。你如果想试一试,我必奉陪。”
小兵疼得面色苍白,头上的冷汗淋淋,就连邱霖后面的几个纡弥兵都被吓到了。小兵痛苦地呜咽着:“我……我知道,在陈将军的府里,你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巷子,再右拐,就是……陈将军府。”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邱霖手起刀落,一刀插进了他的心脏处。那小兵还没来得及呼一声疼,就先行咽气了。
邱霖顺着他说的路线走,果真见到前面有一个巷子,这巷子里漆黑狭小,看上去有几分阴森可怖。
邱霖本想直接进去,但又怕有埋伏,还是决定绕路走。绕过这条巷子后,果真见到不远处有座典雅的府邸,府邸上挂着块已有些年头的门匾,上面写着“将军府”。
这府不是新修的,陶瑾然和李林都是初次到此,这儿绝不可能是他们的住所,住在里面的将军的确只有可能是陈立仁。
邱霖带着几个人偷偷潜了进去,将军府上守卫必然更加森严,他步步小心,只怕惊醒了别人。这一路走来都太过于顺利,邱霖甚至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没有和陶瑾然明里交过手,但他听说过他师承兵马大元帅,何况他还能带人烧了自己的粮草,不可能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然而到现在为止,委实还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邱霖心里的疑问和不安越来越大了。
邱霖左摸右探地进了察木等人被关押的地方,干掉了几个守卫之后,他留下了人在外面守门,然后赶忙取下钥匙打开牢门。
察木最先清醒过来,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即就帮着把另外几个人给摇醒了,邱霖迅速地道:“快走!”
察木和几个小兵都没有想到来救他们的人会是元帅,都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只有一个人还云里雾里地瞧着邱霖。
邱霖好不生气,没耐心地踹了他一脚:“走!”
那人听话地走了,但是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他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那里面装着几天前大齐的元帅交与自己的一封信。他本不敢相信,但如今的情势,似乎容不得他说不信了。
几个人平安地出了将军府,直到快到城门处也不见追兵。这下不只邱霖,就连察木也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他道:“元帅怕城门处有埋伏?”
邱霖道:“极有可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我救走了你们。”
察木摇头叹气道:“元帅不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的,若元帅出了差错,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邱霖拍拍他的肩膀,说:“既已进来,何必再说这样的丧气话。现在已近半个时辰,乌利皇子会在外面接应我们,无论城门那儿有什么,我们都得去闯一闯。”
察木感动地回拍了他几下。几个人如履薄冰地又攀上了城墙,唯恐上面有什么不知名的陷阱等着他们。岂知,一直到他们下了城墙,与乌利会合,也不见有任何追兵和陷阱。
明明是件喜事,邱霖却觉得如鲠在喉,好像前方的雾,变得更大了些。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御赐吉祥物更新,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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